第29章 越長大，越孤單

2011年，10月，柚子九歲。

柚子的童年迎來新節目，除了喜羊羊與灰太狼，電視還能看到少兒頻道，裡面有星際精靈藍多多，有金龜子，有大風車，還有快樂大巴。

星際精靈藍多多可好看了，可是少兒頻道有時信號也不好，柚子總是看不到。

由文靜每兩個星期回來一次，柚子和由欣一起去由文靜家裡看電視，看星際精靈藍多多，由文靜家還有許多的芭比娃娃，用鞋盒子裝了滿滿三盒，大大小小的芭比娃娃許多。

她們一起玩著，還幫由文靜打掃屋子。

由文靜家是小二樓平房，二樓大大的客廳貼著亮亮的地板，但是沒人住，老是布滿了灰塵，柚子和由欣由文靜一起，擰著帕子在地板上滑來滑去，她們在樓上玩著笑著鬧著，以這樣簡單又單純的方式維持著這份三年的友誼。

柚子的數學非常差，如果說，在一二年級她還會因為一個八十分而獨自在被窩裡哭上老久，哭到小聲啜泣呼吸困難，現在，哪怕一個六十分，也無法在她的心裡掀起一絲波瀾。

這天，她非常倒霉，數學老師改在講台上試卷，他們在底下上自習。

老師一邊改一邊罵，終於爆發了怒火：「木由子！」

柚子嚇得一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暴怒的數學老師，羞愧地低下了頭，緩緩地朝杜老師走去。

「你怎麼能這麼笨！」柚子一走上去，杜老師就一把掌拍在她的背上。

一聲悶響，柚子噤若寒蟬。

「這也錯！笨死了！」杜老師又改了一題，使勁地擰著柚子的耳朵罵，「你腦子都是豆腐渣嗎？」

「你看看！寫的些什麼玩意！」杜老師再改一題，直接「啪」地一耳光打在柚子臉上。

「笨！」杜老師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臉上的疼和耳朵上的疼以及背上的疼，柚子眼睛溢出了淚水，她無聲地啜泣著，在哭卻不發出聲音這方面，她已經在被子里練到了頂點。

她淚眼模糊地看著杜老師怒氣沖沖地在卷子上圈圈點點，毫不留情地打下一把把鮮紅的大叉，又接連甩了自己兩耳光，在背上打了無數下，耳朵被擰了無數遍，她已經麻木，任由淚水在臉上淌。

這一天是最大的噩夢。

「你自己算，多少分？」杜老師擰著柚子的耳朵惱怒地把她推開，柚子顫抖著算著分數，她疼得有些恍惚，彷彿整個世界像假的一樣，一點也不真實。

「五、五十七。」柚子弱弱地說道。

「你再仔細算算？」杜老師惱怒地看著柚子，又是一巴掌打在柚子背上，「這點都算不清，有什麼用！」

柚子伸手抹了把眼淚，這是自己第二次在學校哭。

「四十七……」她說話的聲音已經非常小。

杜老師一把把卷子塞給柚子：「滾下去！」

柚子回了座位，吸了吸鼻子。

放了學，外婆在校門口等著，柚子有一瞬間的第一想法是把這件事告訴外婆，可是她縮了縮腦袋放棄了。

自己被打得這麼慘，外婆會和老師發脾氣嗎？或者自己考的這麼差，外婆會感到失望嗎？

「滿吶，外婆明天可能不能送你了。」外婆牽著柚子的小手說道。同村的孩子上學家長早就不送了，但是外婆總是懼怕著馬路上的車流，總是懼怕著哪一家的野狗，總是懼怕著從新疆來的拐孩子的……

第二天，外婆五點多就起床在屋後面的大田挖紅薯，一行行的紅薯被挖起來。

村裡前不久裝了大喇叭，清晨播放著歌，不過經常是主持人又方言在採訪著一些農戶或者是城裡人，伴隨著竹林小鳥的嘰嘰喳喳，吵吵鬧鬧的早上開始了。

「外婆！」柚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從高高的床上爬起來，習慣性地踢著老式床的床板，沖屋外喊道。

「滿醒了吶？外婆回來啦！給你做開水蛋。」外婆的聲音從石擔牆旁邊傳來，柚子好奇地回頭，才意識到有牆，她蹬蹬穿上拖鞋跑去了屋后的大田。

外婆笑著給柚子在灶房屋的大鍋里煮了兩個蛋，白花花的蛋清中間包裹著蛋黃，然後外婆在湯碗里放了白糖，將雞蛋和開水盛如了湯碗。

「滿，吃吧。外婆這是土雞蛋，一點飼料也沒有，好多人找我賣我都沒賣呢！我要留給我的滿吃！」

外婆小心翼翼地把雞蛋端到了裡屋的桌子上，憐愛地摸著柚子的小腦袋。

「外婆我不喜歡吃……」柚子鬱悶地拿著勺子戳著雞蛋，看到蛋黃散開，和入開水中，小嘴撅得老高，都能掛一個油瓶子了。

「滿聽話，乖乖吃了才變聰明。」外婆哄到。

柚子想到昨天杜老師的打罵，默默地把開水蛋吃了。

外婆拿上了柚子的粉紅色小書包給柚子背上，握著柚子的小手說道：

「滿，你要注意安全，不要橫穿馬路，不要在馬路上跑，不要過馬路，不要理給你東西的陌生人，不要去逗村口的花麻子狗，不要逗留，不要玩水，不要與同學在馬路上打鬧，不要走路不看路，不要……」

外婆皺著眉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大堆，柚子點了點頭，有些戀戀不捨地看了眼外婆，然後踏上了人生中九年來的第一個孤獨的上學路。

後面的人生，還有許多許多孤獨的旅行……

「木由子？你外婆沒送你啊？」在田裡勞作的張奶奶驚訝地問道，柚子一蹦一跳地答道：「外婆沒有空！」

之後的路，只要逢人，對方便一定會驚訝地問到：「木由子？今天怎麼沒讓外婆送？」柚子都會一一答道「外婆沒有空」。

起初，她感到有趣，一個人的路途，充滿未知與新奇。但是，在一朵朵野花被柚子拽下時，她突然感到了寂寞。

手心空空的，身旁空空的，沒人會把自己護在護欄一側，沒人會笑眯眯地答著自己光怪陸離地「十萬個為什麼」。

也沒人會不斷叮囑著自己在學校要吃飽，要好好學習，要認真聽課，要乖乖聽話……

這是柚子第一次體會到寂寞的悲哀。

自己長大了嗎？可以獨自上學了，可是……這麼的孤單。

越長大，越孤單。

晨曦里，柚子一個人的背影，在鄉間的小路上踽踽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