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月城常年積雪覆蓋，是個極冷的地方。

然而就在這樣一個極冷的地方，卻盛開著春日裡的桃花。

嫣月山，是風月城最美的景，泠泠月色，灼灼煙霞，如夢如幻。

「這裡的桃花，一如既往的美。」錦幻閉上眼，蝶翼似的睫毛於輪廓處悄悄投下淺淺倒影，旋即輕輕嗅了嗅，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長離頓步望著她，見她眼眸輕闔，見她唇畔微抿出笑意，只覺心裡甚是滿足。

然時間太短……

她緩緩睜眼時，他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淡淡瞄了一眼周圍的千萬桃花，淡淡道「花開花謝，花謝花開，這樣才好。」

錦幻不解，扯了一朵攤於手中，「像這樣花開不敗不好嗎？」

長離伸手接了一片，凝視了片刻，緩緩道「因為知它會凋零，所以才會去格外珍惜。」

「哧，我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錦幻輕輕一笑，抬眸望了望漫山緋色又道「你又見過幾人珍惜過呢？」她輕嘆了口氣，轉而又笑道「你不是要採花么？快采吧！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這個所謂的技術活究竟是怎樣的。」

她之前同長離說自己給他帶花回去，豈料他同她說「既是如此，那我們同路吧！採花是件技術活，我怕你弄不明白！」

她就納悶了，採花難道很難嗎？

長離愣了一愣未語，隨手變幻了個小簸箕出來，徑直走向一旁的一株桃樹。

錦幻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就見長離湊了上去，額，不是手湊了上去，而是唇湊了上去。

原來所謂的技術活……

是這麼個意思！

這剎那間心思轉了幾轉，朦朧和她小夥伴的對話浮現在腦海，她詫異的瞬間臉上也跟著浮起一抹不可置信。

天性涼薄的人，如何能知曉情之一字的珍貴？

他是這樣的人嗎？

生平里，她第一次好奇一個人的過往！

錦幻故作鎮定的走上前詢問了句「嗯……這有什麼道理么？」

長離於他那涼薄的唇間輕輕吐出那片薄薄的花瓣，抬眸凝視了她頰邊泛起的霞雲好一會兒，「你不知道？」

錦幻皺眉「我應該知道什麼嗎？」

長離伸手於簸箕里翻了翻了那零星的幾片花瓣「不知道那就算了。」

「哦！」錦幻也沒糾結，抬手敷上一旁花枝上「這樣採的花和我用手採的花有什麼不同么？」

「大概是沒有的。」

錦幻嘆道「既然這樣，用手采和你用唇采不一樣嗎？何必多跑這一趟呢？」

長離聞言，側首深深地凝視著她，再次問「你真不知道？」

錦幻搖頭，再次皺眉「我真的應該知道些什麼嗎？」

長離沉吟了片刻，「沒什麼。」

「……哦，」錦幻見他不想說，收回手，撇撇嘴「那你在這兒采吧，我去前面瞧瞧，就不在這不打擾你了。」

「嗯……好。」長離抬眸，看著錦幻離開，隨手略施一法，瞬間簸箕里就裝了一大半的花。

「短短時間便采了這麼多，長離公子速度可真快。」他剛要離去，一紫衣女子閃現在這裡，定定的笑望著長離，似帶著幾分嘲諷。

長離絲毫沒有被拆穿的尷尬，頓住腳步，淡淡的神情沒什麼變化。

女子走上前去，低低道「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喜歡犯賤，如我，或是如你……」她瞄了一眼錦幻離去的方向，眼眸含笑，似什麼都蘊其中，又似什麼都沒有，看不清說不明，「都說人生如戲，可即使如此，都應該有些分寸。哪怕是戲子，受傷了也知道會疼。」

「分寸？」長離出了半晌神，凝視著錦幻走的方向，唇角微扯，眼中閃過幾分嘲弄的神色「莫不是一味姑娘就懂得何為分寸么？」他偏頭瞅著她，眉目微凝，語聲冷了冷「我不管你是什麼心思，只要別打到她的頭上。」

一味對他的話雲淡風輕的輕淺一笑，緩緩道「呵，你憑什麼不許？這樣的你和那樣的我有什麼不同？」

長離沉默了。

一味眼角的餘光淡掃了他一眼，又是輕輕一笑。

這一笑，似是譏笑又似是蔑笑，甚至隱隱有著悲憫之意。

她盯著那簸里的桃花，「不，或許我們是不同的，至少現在為止，我還從未傷害過她。而你……」她輕輕的，步子規律的向他走去，路過他身旁時，隨手捻了一朵簸箕里的花，於眼前輕輕一比，笑了笑「該珍惜時不屑一顧，失去了追悔莫及。」她抬眸瞅著他的側臉，輕輕的說「你和我是一樣的，都是個可憐人，」說著她將手中的那一瓣花隨手輕輕一拋輕輕一落又是被她輕輕一碾。她沉痛的道「可是我們都不無辜，這樣的結局是自找的，他們才是這段感情里最無辜的那個，白白付出了一腔真情。」

說完，一味邁步離去。

長離怔怔片刻，將她的背影望著，用著她將將能聽到的聲音道「若是我說，我能將你失去的東西還你呢？」

一味腳步一頓，半晌不語，過了許久，薄唇漸抿出涼涼的笑意，輕聲道了句「可見我不是你。」

長離杵在原地，獃獃的。

一味追上了錦幻，笑的極是好看「幻兒，來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這樣我也好去接你。免得你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啊。」錦幻納悶，將視線移向來時的路，「你方才上來沒看到那個採花的人嗎？」

「就那個長得特別俊的？」一味笑嘻嘻的看著她，追問「快，老實交代，是不是春心萌動了！」

錦幻心隱隱一震，由不得她細思，衝口而出「深情自來唯余恨，我是不可能去愛一個人的。」

一味將她的神情看在眼裡，正欲說什麼，那廂長離已經走了過來。

他走的艱難，那心裡的痛楚逐漸蔓延全身，似要將他淹沒。

一味住嘴，細瞧著長離，方才那話想來他也聽到了吧？

果然，她看到了，他正失神的瞧著錦幻，臉色沒先前好了。

錦幻渾然不覺，拉著長離同一味介紹。

一味只道這是第一次見，優雅一禮，「早就聽他們說彼岸有一位恍若謫仙的美貌公子，起先我還不大信，如今倒是信了個十全十。」

長離微微皺眉，淡淡瞥了她一眼。

錦幻又同長離介紹一味。

長離亦是故作剛識的模樣，禮貌的回了一禮。

「喲，好巧，可見我來的是時候！」

奈何晃著一把墨色扇子，徐徐向幾人走來。

錦幻身子一僵，起身笑迎「你怎麼來了？」

奈何瞥了一眼長離，挑眉看著錦幻，「怎麼？難道我來不得？」

一味走上前笑道「今日這是刮的什麼風，冥界四大公子便有一半來了我這嫣月山！」

奈何回笑道「可見你這是塊風水寶地。」

錦幻皺眉，她回憶著道「來得自然是來得，可我記得你向來不愛踏足三途川，尤其是嫣月山。今兒個會來必定是有事非來不可，我倒也不好奇你來是為了什麼，只是橋上之事你可安排妥當了？」

奈何合扇敲上她的額頭「你這是一病病傻了不成？馬上鬼節了，你莫不是忘了不成？」

若非如此，他怎會知……

錦幻恍然！她說自己這幾日怎麼感覺像是忘了什麼，原來如此！心下想著織幻之事，不動聲色的瞄了一眼一味，看來此事得加快了！但是她看著面前的奈何，又不由頭疼……

奈何將她臉上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眸色一暗，語聲輕然，「昔日你答應我的，可還作數？」

錦幻一怔，立即笑道「那是自然。我還從未去過人間，怎麼會忘！」

奈何瞄她一眼，眼角餘光略過長離，扶住她的肩，神情鄭重，「你記得，答應我的，一定要作數。」

一味疑惑地瞟他一眼，心下一震，那眼神里的炙熱，自己看得明白，那她呢？看向錦幻，盯著那一襲夢幻般的衣裳，兀自搖了搖頭，怎麼忘了這茬？倒是苦了他！又看向長離，倒是很意外……

錦幻拍開他的手「那是自然，你可曾見過我說話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