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深淵
黃懷德看著面前的兩人,心情惡劣非常。
該死!
他痛罵一聲,卻不知道想罵的對象是誰。
但又不得不做出一幅開心的樣子,迎上前去,熱情地說:「張嵐,青雲,你倆吃飯呢?」
他看到許青雲通紅的臉迅速恢復正常,像個沒事人,一本正經地說:「是啊,懷德,你自己?」
「我來給妻子買份漢堡帶回家,她最近喜歡吃這些西式的東西。」
說完,他不經意的瞥了一眼曾經的愛人,心愛的女人。
卻發現她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沖著自己微微地笑。
他說話時,把「妻子」的發音咬的很重,他小心的看著張嵐的表情。
結果讓他十分失落。
張嵐像是沒有聽到的樣子,在一臉柔情的看著許青雲。
黃懷德脆弱的內心,彷彿被無數的針頭扎過,痛的厲害。
他的手,在寬大的西服袖口裡發抖。
心想,張嵐是不是不愛自己了。
他的臉立刻變得煞白,細密的汗珠布滿了額頭。
曾幾何時,他和眼前的女人接吻,發誓,流淚,決定要生活在一起。
直到劉麗華醒來,打破了兩個人的舊夢。
而站在張嵐身邊的許青雲,前不久還和他喝醉酒,說人生苦,愛情難,怎麼轉眼間,就要取悅他的女人,看現在的樣子,兩個人好開心,滿眼的柔情如水。
他忽然有些羞愧。
於是想起了那天在國貿電梯口,劉麗華對張嵐的辱罵,那個時候,為心愛的嵐,他做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有做。
反倒是許青雲,跟妻子狠狠地對上,一是幫他解了圍,二是讓張嵐免了更大的羞辱。
黃懷德心想,是不是那次事件之後,張嵐對自己的看法變了,嫌棄自己。
想想也是,她有什麼理由不嫌棄自己呢。
沒有勇氣和妻子離婚,沒有勇氣站在愛情這一邊。
他只會選擇靜靜地看著,在感情深淵裡痛苦的掙扎。
又比如現在,他很想做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黃懷德無力的看著面前的兩個人,他很想很想把張嵐拉過來,將她的身體臨在自己這一邊,這動作會讓許青雲大吃一驚,把這小子所有的妄想都去見鬼。
張嵐是自己的女人,許青雲不知道?知道他還這麼干!
黃懷德心中不由地生出一股怒火,恨不得衝上前去,將許青雲撲到在地,用拳頭在這小子的腦袋上打幾個血淋淋的洞,好教他知道知道。
黃醫生,不是好惹的。
但是,他沒有勇氣,就同當年追求許秀冰一樣,他沒有這樣的勇氣。
黃懷德很在乎別人的看法,別人的眼裡的自己。
他絕不能成為人們第二天的談資,哪怕是被表揚也不行。
此時,他露出了哀求的神色,看著張嵐,多麼希望她能在這個時刻,給自己些許慰藉,哪怕是一丁點,就可以。
卻看到,張嵐雖然笑著,卻是對著許青雲笑。
她那美麗溫柔的眸子里,已然沒有自己的影子。
許青雲拉著孩子,和張嵐四目相對,彷彿有火光出現在空氣中。
黃懷德感到揪心的疼痛,他想哭泣,想如同七八歲的孩子一樣,蹲在地上,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把眼睛哭得通紅,把鼻涕抹在脖子下面的衣領上,要什麼形象。
他是一個受傷的孩子。
這是人生第一次,黃懷德看到了懦弱的自己。
許青雲,要搶走自己的女人。
在這一瞬間,他的心中產生了無數的想法,悲觀、激昂、頹廢、衝動、失落..
他忍著心中的痛楚,一如平常地輕聲說:「張嵐,你最近好嗎?」
「我很好,謝謝你了。」
他看到女人理了理額頭的髮絲,便抬眼順著看上去,就看到她頭頂上有亮黃色的發卡,濃密的黑髮被黃髮卡攏到後面,耳垂上有閃閃的銀釘。
黃髮卡是去年七夕他送的,一百多,價格不便宜。
當時張嵐很歡喜,高興的戴在頭上,每次兩人一起的時候,都會戴著。
「咱們走吧。懷德,改天見。」許青雲打斷了黃懷德的思緒,笑著說。
「懷德,再見。」
張嵐沖著他擺擺手,臉上露著淡然的笑。
「叔叔,再見。」
許青雲身側的小孩,也很有禮貌的跟他告別。
「好的,再見。」
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看那兩人帶著孩子,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推門而去。
他的目光透過玻璃門,又順著窗戶看去,直到三個人的身影消失不見。
「先生,點餐嗎?」
前台的年輕服務生站的筆直,低頭溫聲說。
「點,我先看一下餐單。」
他下意識的拿過餐單,目光落在上面,思緒不知道飛往什麼地方。
「先生,剛才的許先生一家,是您的朋友?」
服務生方才送餐的時候,聽到那位剛走的先生姓許,便有意和面前的客人說些熱乎的話。
「噢,不是。」
黃懷德搖頭,心想這服務員憑什麼這麼說,誰說方才那三個人是一家子了。
憑什麼這麼說!
黃懷德心生生出一股邪火,他面容猙獰地吼服務生:「小屁孩,你怎麼知道他們是一家!」
「先生,你……」
年輕的服務生顯然沒想到,方才還和藹的客人,怎麼突然就怒了。
黃懷德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想發泄,他指著服務生,大聲嚷嚷起來:「再胡說八道,我投訴你。」
「你知道什麼,就胡說八道。」
年輕服務生沒想到自己到底把這位客人怎麼了,他突然就瘋了一樣。
像是一條瘋狗,動不動咬人啊。
女店長跑過來,將愣在一旁的服務生指揮到廚房,接著來到黃懷德面前,不好意思地說:「這位先生,對不起,對不起。」
「兩個漢堡,一份炸雞腿,要大份。」
黃懷德暴怒過後,冷靜下來,眼睛通紅地看著女店長,冷冷地說。
「好的,很快,先生,請問您能先去那邊稍等一下嗎?」
女店長指了指方才許青雲和劉麗華坐過的位置,整個餐廳,那個位置最好,靠窗,明亮,並能欣賞到外面的人群。
黃懷德心中窩火,他深深吸了幾口氣,慢慢走過去。
「快點。」
「是,先生。」
接下來,他像一個上了歲數的老男人,步履蹣跚地走到座位上,將手包放在桌上,嘆了口氣。
來到餐廳門口之前,他就遠遠看到這個位置上坐著一對男女,笑的歡樂。
男女之間有個孩子,高興地像個小鹿,圍著兩人轉。
甚至這孩子把手裡的麵包分給兩個大人吃。
他當時覺得,這兩人看著熟悉,腳步便加快了。
等進來一看,竟然是他無法接受的場面。
此時,他坐在這裡,回想著兩個大人,一個孩子曾經在這座位上,桌子上,開心地吃飯、說笑。
他恨得牙根痒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啪」的一聲,引得整個餐廳的食客和服務生詫異的看著他。
黃懷德感到滿足。
一種莫名而奇怪的滿足感。
適才憋悶的痛苦,隨著他的大吼和拍桌子,發泄出去不少。
但有很快聽到他人的小聲說話。
「那傢伙怎麼了?」
「有病吧。」
「瘋狗!」
「什麼人...」
「素質太低。」
黃懷德聽著,沒有憤怒,沒有羞愧,他只感到累。
生活,好累好累。
李茂麒從林亞東那裡借了一千五百塊錢,交給楊文娟,護住她去銀行把錢存好。
一來一去,就到了晚飯的時間。
楊文娟想請他吃飯,他拒絕了,要求楊文娟回家陪母親去,大過年的,開張的飯店不多,而且,楊文娟跑騰了一天,看得出來,她很累。
這頓飯沒必要吃。
他把楊文娟送到家門口,然後去田宗生家,好歹蹭了頓飯。
第二天,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沒錢了,窮的叮噹響。
只好去找林亞東,兩人在瘦妹子和胖頭憨哥哥那裡吃了幾次,有些膩了。
大過年的,也沒什麼事。
兩人閑得慌,沒事去野外遊盪,看草木,看低矮的樹,夜晚看都市的霓虹。
這一天,李茂麒正在宿舍睡午覺,林亞東興沖沖的跑過來。
「茂麒,茂麒……」
林亞東跑來急,咚咚咚,腳步聲很快,咣當咣當,開始敲門了。
李茂麒掀開被子,提拉著鞋去開門。
「什麼事,你今天怎麼像個催命鬼。」李茂麒看著喘著粗氣,一臉高興勁頭的玩伴,沒好氣的說。
「今晚吃大餐,想不想?」玩伴說的眉毛都飛了起來。
李茂麒一下子精神了,這幾天兩人過的挺緊巴,他的錢全都給了楊文娟,林亞東被他借走一千五百塊之後,留下三百,剩下的都寄到武漢給林天華了。
看不出,林亞東還是個孝子。
「去哪吃?」
「海上世界!」林亞東大聲說。
李茂麒將客人迎進來,不高興地說:「胡說,你認識什麼大人物,請咱們去海上世界吃飯!」
他當然不信,那裡一頓花不少錢呢。
林亞東進了屋,往床上一坐,翹著二郎腿,雙手向後支在床上,仰著頭,興緻很高,「是個大人物,我高中同學,官二代呢。」
九十年代的官二代,可遠沒有現在這麼富含貶義的諷刺和極其的羨慕。
那會兒,只是一個稱號,或者說標籤,符號,更合適些。
「你高中同學,好哥們?」李茂麒根本不信。
他洗了把臉,拿起牙刷,擠出綠色的牙膏。
林亞東從床上跳下來,來到窗戶位置,看著外面的風景,有些冒了火:「不是哥們,是個大美女。」
「又騙我!」
「美女請你吃飯?你不是被那瘦妹子追呢。」
「真是美女,我老同學,剛來深圳沒多長時間,她父親的職務很高,家裡頗有積蓄。」林亞東快急眼了。
「還有,沒事別老說瘦妹子,她有名字。」
「她叫什麼?」
「嘿嘿,不告訴你。」林亞東把窗戶打開,吸了口外面的空氣,轉身又坐回床上,板著臉說:「你到底去不去,給個痛快話。」
李茂麒正好刷完牙,將牙刷裝回牙缸,笑嘻嘻地說:「當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