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是她
田宗生看著不像許秀冰,那人卻如旋風那般,坐到他旁邊,在昏暗的燈光下,他認出來了,來人竟然是李敏儀。
李敏儀見他疑惑的樣子,笑著解釋道:「秀冰有事情來不了,叫茂麒把票給了我,呵呵,差點來晚了。」
許秀冰現在正鬱悶呢,本來她都要出門了,和田宗生一起去看電影,不想正好來了個急診,病人的事情大如天,她只能放下這件事,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
正好李茂麒在邊上玩,就乾脆叫李茂麒把票送給他姑姑,反正天還亮著呢,送個票也不費事。
李敏儀拿了票,知道和她一起看的是田宗生,倒也不拒絕,興沖沖的就來了。
有女同事也是這一場看,開始打趣她。
「敏儀,這帥哥是你男朋友?」
李敏儀忙擺手,臉紅了,說話不像平時般流利,「才不是啦,我是替別人來看電影,她臨時有事。」
「遮遮掩掩到什麼時候,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著帥哥好帥,跟你挺合適。」
李敏儀的同事是個中年大媽,正是喜歡八卦和小道消息的年紀,也熱衷於介紹給小夥子小姑娘介紹對象。
她之前給李敏儀介紹過幾個,對方都很滿意,李敏儀一個也沒看上。
想不到,不聲不響的,小丫頭找了個大帥哥。
李敏儀聞言,臉更紅了,咬著嘴唇不說話。
田宗生也有些囧,他這點辯論水平,和大媽理論,顯然火候差得遠,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大姐,我倆不是你認為的那種關係。」
「哪種關係啊?小夥子你說說,大姐可告訴你,始亂終棄可要不得,要天打雷劈的!」大媽一下把這件事上升到要命的高度。
田宗生張口結舌,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李敏儀向他搖搖頭。
這事不能再抹了,越描越黑。
兩人沉默是金。
「敏儀,我看這小夥子不錯,你可要抓住了。」大媽開始精準教育,苦情,煽情,從她小時候一直講到現在,痴男怨女的愛恨糾葛故事,有的是小道消息聽來的,有的是身邊發生的。
一樁樁,一件件,說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李敏儀翻著白眼,又不敢反駁,羞紅著臉,嗯嗯稱是。
她知道,這位老乾事的興緻上來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只能苦笑。
心想,這一回電影看出麻煩來了,明天不知單位那些大媽和小丫頭片子們會怎麼取笑自己。
電影散場的時候,冷月高掛,天際無星辰。
老乾事又給田宗生叮囑了三遍,又回頭若干,總算是走了。
李敏儀和田宗生不約而同的長舒了一口氣,相視而笑,隨即不知道說什麼好。
田宗生在前面領路,送李敏儀回宿舍。
月光泠泠,有紫荊樹的稀疏影子,像極了鹿角,冷風不大,卻也吹得荒草簌簌作響,時值隆冬,溫度將近零下,兩人走了一段,李敏儀說話了。
她熱氣騰騰的說:「田團長,我那大姐的話你可別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快要結婚了。」
「不是的。敏儀,我這婚結不了了。」
不知為何,田宗生突然想向李敏儀澄清這件事。
或許他從內心覺得,李茂麒跟著他混,像他的家人一樣,而李敏儀比他小,又是茂麒的姑姑,在他的眼裡,眼前的姑娘就跟自己的妹妹一樣。
這件已經成為往事的往事,他憋在心裡好久了,忍不住想要說出來。
「怎麼,張霞那邊?」李敏儀心思通靈,很快想到,應該是那邊不樂意了,估計是嫌這邊的日子不好,不願意嫁過來。
「對,她決定不結了。」
說完,田宗生如釋重負,壓在心口的大石,不似之前那般沉重。
「這……」李敏儀從未遇到這樣的事情,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安慰田宗生,就默默的跟在後邊,留下兩個人似乎依偎著的長長影子。
同事的話,在她的心裡激起波瀾,田宗生的話,又讓這波瀾如同漲潮,久久不落。
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了,靜謐,在這荒涼的街頭巷尾,有種情緒在發酵。
李敏儀想,此刻,如果這世界只剩下兩個人,只有兩個人,會發生什麼?
月光如雪,白色,不知是溫暖,還是冰涼。
有一瞬間,她很想給予他溫暖,溫暖這個遠離家鄉,漂泊的大孩子。
但她不能。
縱使張霞不再和田宗生好,還有許秀冰呢。
田宗生並不符合李敏儀想象中愛人的樣子。
如果他和黃懷德兩個人的優點結合起來,就能拼成她的愛人模樣。
可這世界上,感情一途,哪有完美的得到。
遠處傳來隱隱的歌聲,有的舞廳還未休止,她到家了。
「謝謝你了,路上小心。」李敏儀臉上的紅暈還沒有褪,說話有點磕巴,酥甜的聲音更像是一塊塊冰糖。
「好,我走了。」田宗生心情好上很多,他又走了很長的路。
上了山,風開始又大又急。
有些招搖的一人多高的草葉掃在臉上,生疼。
白月光,照在他筆直的鼻樑上,兩道濃密的眉毛較往日舒展很多,這幾天有些冷,只能暫停工程,溫度太低的話,是不能滿足水泥凝結澆築的要求,必須停工。
那位大媽的話,讓他的內心感到很尷尬。
她若是知道,自己剛剛被未婚妻拋棄了,又會是一幅什麼樣的說辭呢。
這麼帥的小伙,真是個笑話。
他的情感,就像苦膽,只要剝開,舔一舔,只能是苦澀,不會有甘甜。
回了屋子,同屋的戰士早已睡著了,只剩下副團長楊龍拿著相框,看的入神。
老楊估計是在琢磨他老婆孩子啥時候能來的事。
田宗生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一聲不吭的扯過被子,心事輕了很多,很快就睡著了。
低溫的氣候沒有保持多長時間。
田宗生立刻又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最耗時的地基打完之後,主體工程建設就很快,六七天一層。
就整個建築行業來說,澆築一層樓板,首先是測量放線,然後支樓板底模,綁紮樓板的底部受力鋼筋,支樓板的側模,綁紮負筋,樓板的上部鋼筋,隱蔽部位檢查驗收,澆築混凝土,養護,拆模,繼續澆水養護。整個過程,一般溫度適宜的話,六七天,快的四五天。
隨著樓層的逐漸加高,施工材料運輸跟不上,戰士們肩扛手抬把所需材料運到作業面上,勞動量驟然加大。
但是,戰士們從來不叫苦,熱情高漲。
大伙兒心裡憋著一股勁,大老遠的過來,就得打個漂漂亮亮的仗。
田宗生心裡也憋著一股勁,他不只給幹部們鼓勁,也在心底不停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決完成深圳市委的下達的各項任務,將深圳的建設的漂漂亮亮的。
正在市委市政府大樓有條不紊的建設的時候,一天上午,李茂麒歪著小腦袋湊進了田宗生的屋子,神秘兮兮地小聲道:「田團長,許醫生找你,約你下午三點,到後山的小樹林說說話。」
今天大夥輪休,田宗生正在學習建築書籍,他親切的摸了摸李茂麒的小腦袋,這孩子來這時間不短了,上學還算踏實,不過,調皮搗蛋的性子絲毫未改,儼然已成為藍田小學有名的搗蛋鬼,孩子王。
這孩子,不省心,經常惹禍,還欺負女同學,打男同學。
光是班主任請家長,他都去了三回。
李敏儀最先也去了兩次。
那班主任說起來,總是你妹上次來,你妹上次來。
田宗生跟那個記性不好的班主任強調了好幾次,上次來的不是他妹妹,卻總也改不了,還是,上次你妹妹來。
田宗生真想吼那班主任兩嗓子,「她姓李,我姓田,別亂叫呀。」
這孩子已經和他第一次見的時候完全不同,白凈了很多,一雙小臉又圓闊了,兩隻眼睛滴溜溜亂轉,這一點,跟她姑姑有點像,聰敏的過分。
簡直是個猴兒精!
田宗生笑了笑,噢了一聲,把李茂麒的腦袋推出去。
「一邊玩去,叔叔忙著呢。」
李茂麒不聽,把小腦袋在田宗生的胸口蹭來蹭去,又勾住他的脖子,拿出破紙疊成的盒子槍,沖著他的田叔叔開了一槍。
「啪!」
「你死了,快卧倒!」孩子大聲喊道。
田宗生不惱,這是孩子對他親昵的表達,他依舊看手裡的書,瞪了孩子一眼。
李茂麒吹著口哨,自得的從門外抽出一桿竹子做的長槍,這是副團長楊龍幫他加工的,又從許阿姨那裡磨來了一條紅纓繩,綁起來,看上去威風凜凜,漂亮極了。
他準備明天拿到學校,有個學生對他不服氣,李茂麒決定用裝備亮瞎他的眼。
到了下午,田宗生磨磨蹭蹭,像個頭出門外的小媳婦,左看右看,生怕被人看見。
他觀察了很久,確定沒有人跟蹤。
屋裡有個小戰士,叫做黎誠,號稱廣播電視塔,喜歡尋摸八卦,最近那小子盯他盯的很緊,得躲著點。
張霞去年來的時候,大夥都看到了,都念叨著他結婚的日子。
這要是和許秀冰再小樹林相見被人看見了,就不好了。
畢竟,張霞這事,他一直不願意跟戰友們說。
他又聽到了「嗚嗚」的火車鳴笛聲音,最近火車來的頻繁很多,達到深圳的基建工程兵數量在陸續增加。
深圳冬天最低氣溫的時間不長,一般只有3天以內的連續低溫低於10℃,白天都是在10℃以上。
小樹林其實是個零散長著竹子和野梅花的小地方,雜草叢生,有的高度過人,說實話,此地確實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去處。
許秀冰來晚了。
她當然不想早來,早來了算什麼,就算是自己想追求田宗生,也不能表現的太刻意了。
她可是聽位老大姐說,搞對象的時候,第一次吵架最關鍵也最重要。
誰先認慫,給對方說好的,那以後,一輩子就被另一個人壓得死死,抬不起頭來。
這樣的約會,她絕對不能先來。
田宗生立在一株翠竹前,看那「個」字型的葉子,忽然想起曾經聽說的一個關於竹子的宅院。
揚州有個「個園」,其內便植竹子,據說有45種之多,真想去看看。
早已等候的許秀冰見到田宗生忽然臉紅了,她羞答答走到離田宗生20步距離的地方,停下來,臉更紅艷,像山丹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