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百五十七章 了卻君王天下事
第1272章了卻君王天下事
劉昌祚用兵以謹慎著稱,這一次也不例外。
當沒煙峽四周山頭上烽火台示警時,宋軍已是接到訊息,所有兵馬都是從夜裡提前一個時辰叫醒,並提早吃起早飯。
儘管有將士建議劉昌祚趁著党項兵馬混亂,進行夜襲。不過劉昌祚認為夜襲變數太大,現在宋軍成算已是很大,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三軍都知道大戰在即,伙夫們也是連夜趕製飯食。
各營伙房中煙氣騰騰,伙夫滿頭是汗地蒸餅,揉面。
大戰之前給兵卒吃一頓好的是軍營里的慣例。
一筐又一筐的餅子被伙夫抬出,分發至各個軍營之中。
有肉,有菜,還有蒸餅,粟米粥,人人管飽。
三軍士卒也是拼了命地吃喝,誰都知道大戰一起要幾個時辰,下一頓沒那麼快,甚至永遠沒有下一頓了。
士卒們都是死命地往嘴裡塞著食物,軍營里響起了乾飯聲。兵馬空著肚子干戰和飽著肚子干戰,完全是兩個戰鬥力。
齊傾公滅此朝食的典故可鑒。
擔任突擊的前鋒還喝了些酒。
至於戰馬也喂上了精料-大豆再攪拌些雞蛋,頭埋在槽中哼哧哼哧地大嚼。
馬軍騎卒拍著馬背,看著這些要赴戰場同生共死的夥伴。
而熙河路的兵馬,人馬不僅精良,士卒們還有氂牛肉可食。熙河軍裝備戰馬飯食都是諸路之冠,看得各路人馬好生羨慕。
三軍酒足飯飽,整裝待發。
兼得這時梁乙逋來降,向劉昌祚稟明党項兵馬虛實之處。
眾將皆疑惑,懷疑對方是否詐降,但劉昌祚當機立斷,發三軍攻之!
山谷小道之中的宋軍伏兵徑出。
宋軍主力朝從平夏城下潰退十餘里的党項軍主力精銳猛攻!
當初在鳴沙城下不可一世的党項精兵,從昨夜炸營起就沒有進過食,見到環慶路宋軍姚雄兄弟在養精蓄銳之下,猶如猛虎下山。
但党項這支精銳兵馬死命之下接陣固守,眾將死戰不退。
兩軍交兵,宋軍不支兵退。
正當党項諸將或是慶幸天助,或是笑話宋軍。卻見環慶路宋軍大軍退去后,沒有繼續攻寨,而是繼續往葫蘆川河下游而去,前往抄掠後路。
旋即宋軍后軍抵至再度攻寨,見此一幕党項兵馬儘是膽裂。
李秉常令御衛射住陣腳,令士卒再作廝殺。
來攻的宋軍乃秦鳳路和折可適的兵馬,雙方戰了一陣后,党項兵馬且戰且退,被宋軍殺退數里,方又重整旗鼓。
不過折可適沒有繼續戀戰,繼續率軍往葫蘆川河下游而去。
這時李秉常見宋軍劉昌祚,彭孫率涇原路兵馬截殺各路党項潰軍,滿是亂石疏草的河灘邊死屍疊壘處處,人馬駱駝的屍體從江面上浮水而下。
見此一幕,党項大將無不駭然。
眾將護著李秉常且戰且退,這時戰鼓聲響起,一路大軍又從南面殺來。
正是熙河路苗授,苗履父子所率的兵馬,其中還有五千涼州馬軍。
這路宋軍繞開党項雜兵散部不殺,養精蓄銳只待党項中軍精兵。
苗授見這支党項最精銳的大軍連續殺退環慶路和秦鳳路的宋軍,本也不敢輕易強攻。苗授親自抵至陣前仔細觀察,見党項陣勢中馬足輕動。顯然兵馬雖精,但軍心浮動,兵卒不安,已是強弩之末。
苗授當機立斷下令全軍強攻,兩軍激戰半日,其中一處要害谷口彼此數易其手。
這一次党項主力終於頂不住了宋軍,士卒禁不住爭相後退,終於導致全軍崩潰,士卒奪路而逃,自相踐踏,死者蔽野塞川。
宋軍趁勢掩殺,苗授立功心切,率千餘馬軍直取黃帳而來,結果多次被勁弩射退,這才令李秉常一時無事。
不過其母梁太后卻死於亂軍之中。
正待這時風沙大作,人馬不能見物。
這讓党項精兵沒有盡數沒在陣中,但也是主力大損,數萬甲兵十停損了七停。
後來宋軍打掃戰場,僅在河灘邊就從屍體上就剝了上萬領的鐵甲。
當初圍攻平夏城,党項二十餘萬大軍,在綿長峽谷啊之中所布下聯營百里的陣勢,變成了首尾不能相顧。
聯營百里一瞬間成了伏屍百里,丟棄的營帳軍資堆積如山。
葫蘆川河蜿蜒曲折,宋軍從各處殺出,處處伏擊党項兵馬。
不少党項兵馬欲降,但宋軍爭功心切,哪管得對方降不降的,一個個都割了首級,屍體都踢下河川去繼續追殺。
李秉常心底大慌,眼見兵馬四處亂竄,現在士卒們只爭著逃命。
在党項兵馬幾乎不能支撐時,妹勒都逋率軍救下李秉常,並自領兵馬斷後。
結果遭宋軍三路兵馬圍攻,劉昌祚使人招降,妹勒都逋非但不肯,反而大罵道,党項大將安肯降於弱漢!
最後其部全軍覆沒。
妹勒都逋身中數十箭,猶持大旗不倒。
妹勒都逋雖死,也掩護不少党項兵馬逃出宋軍的伏擊圈。
前方兵敗時,党項皇族大將嵬名阿埋正率軍日夜攻打徐禧,種朴所守的蕭關。嵬名阿埋聽說兵敗大驚,當即率軍前去迎接,眼見前方大軍狼狽潰敗之勢,無論是鐵鷂子,步拔子,還是潑喜軍都陷在沒煙峽中。
嵬名阿埋不由大驚道:「我党項五十年所養兵馬一朝盡喪,從此不復有南顧之勢了。」
嵬名阿埋掩面大慟,從李元昊而始一手建立的党項精銳野戰軍團,盡喪於峽谷內,從此不復有與宋朝野戰之力了。
嵬名阿埋勒馬而回,率軍欲退,正逢蕭關內徐禧,種朴宋軍殺出,後方又是宋軍追殺而來。
兩下夾攻,嵬名阿埋部下未戰先潰,最後本人兵敗被俘。
妹勒都逋,嵬名阿埋二人乃李秉常奪了梁氏兵權后所設六部統軍,一起統領党項十二軍監司,在這一戰二人一戰死一被俘。
徐禧立於蕭關之外,眼見夕陽如血下,埋山遍野都是党項降卒及萎地的旌旗戰鼓。
他看到這一幕,他不由沉思前事,沉浸多年的夢想及昂然而起的夙願此刻交織在心中,他不由蹲下身子掩面默然。
當初嵬名阿埋攻打甚急時,徐禧每日懷兩個燒餅,往來巡城,親以矢石擊賊,困則枕士兵大腿假寐,士卒皆感動不已扶瘡以拒党項之寇。
徐禧曾想過很多萬一城破之後殉於此,也算是死得其所。
而今徐禧想到了章越常吟的一首詞。
此刻徐禧忍不住拔出長劍,手撫其背言道。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想到這裡,他以長劍柱地道:「了卻君王天下事,我徐禧能辦得事,還有很多,很多!」
……
中書東廳。
蔡確正與黃履談完公事後閑聊。
「聽說持正你又納了一房妾室!」
蔡確聽了眉頭一挑道:「安中,你對京城裡這些細故倒是瞭若指掌。」
黃履道:「持正,你的事不能算是細故吧。如今你的一舉一動都倍受人注目。」
蔡確攤手道:「好,我也不遮掩了,是有此事。」
「人在世上就又七情六慾,因斯滋長出野心,而有了野心才有功業!大丈夫要懂得用此來驅使自己。」
黃履聞之大笑。
蔡確卻絲毫不慍道:「你也知我對女色不甚愛,只是到了我這個位置,需有一二來點綴,沒有解語之人在旁也是寂寞。」
黃履道:「這話倒是。」
說到這裡蔡確看向黃履道:「安中,聽說你兩年後要隨度之一併下野,何必呢?」
「留此有用之身,再為朝廷辦一番事,不好嗎?」
黃履道:「你也知道我是閑雲野鶴之人,受不了官場上的拘束,早欲一走了事。」
「再說你說我為朝廷辦事,還是為你持正辦事?」
蔡確則道:「兩年後,為朝廷辦事與為我辦事何異?」
黃履微微笑道:「如此我要以茶代酒先賀持正一杯了。」
蔡確笑道:「茶可以,不過酒我戒了。」
「何也?不是說,要以七情六慾滋生野心嗎?」
蔡確擺手道:「話是如此,但酒使人誤事。我可不喜任何事離了我的掌握之中。」
黃履道:「持正,你這般不好。天下事焉能盡如人意?」
蔡確道:「所以我才羨慕度之,這一路來,他比誰都更順風順水。」
「說來你不信,但我一直是將你與度之的同窗之情記在心間的。」
黃履道:「我信的,也信你家中那一面牆上羅列著百官罪證,不知我與度之寫得是什麼。」
蔡確眼色微厲道:「若是我真要對你們動手……又豈是這般。」
黃履道:「持正,天下需要度之這麼一個人。」
「元豐之政無他主持不行。」
「能了君王天下事亦唯有度之。」
蔡確默然片刻道:「你說得不錯,真正需要度之的是陛下。」
「正如《答客難》所言,抗之則在青雲之上,抑之則在深淵之下;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
「人一生的際遇,也因此著實難言。若遇對人才隨意抑揚的君主,我等哪有出頭之日。所幸我等遇到了陛下。所以度之他才有今日施展抱負之機。」
此刻中書值廳里。
王珪放下公文對隨從道:「若有涇原路大捷的消息立即叫醒我!」
說完王珪閉上眼躺在交椅上小寐,喃喃自語道:「算算時候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