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二十五章 如意郎君
歐陽修府內。
歐陽發向打聽下人問道:「老爺在見什麼官員,這般慎重,還不許外人打攪。」
下人答道:「是一位來京述職的官員,聽說是從真州來,現任軍事推官,好似姓呂名惠卿,表字吉甫,對方乃閩地泉州人士,已與老爺談了半個時辰了。」
歐陽發道:「此人我曉得,是嘉祐二年的進士,當年曾上門一趟,爹爹倒是對他很是器重,以後你見了可不許有所怠慢。」
「小人曉得。」
歐陽發又道:「不過不許外人打攪,倒是不好帶三郎去見爹爹。你先去稟告爹爹,說三郎取了國子監解試第三名,看看他如何計較。」
「是,大郎君。」
歐陽發心道,呂惠卿再如何,也比不上章越吧,人家可是自己日後的姻親啊。
當即歐陽發迎了出門,見到章越時滿臉是笑:「三郎,我還道你此番中不了,連與娘子那邊如何說辭都備好了,沒料到你第一次考就中了,實在令我又驚又喜。」
章越笑道:「真對不住,叫大郎君你失望,早知失手就好了。」
歐陽發笑道:「失望好,失望得好,若你不中,恐怕我要被我娘子罵得……幸好,你替我爭了一口氣,也證明我與爹爹的目光沒有錯。」
歐陽發說完退後一步審視起章越,點點頭道:「兩年半前,你初至京師,一轉眼……咦,身量著實高了不少。」
章越看歐陽發確是是打心眼裡高興。自己與歐陽發是朋友,但他如此歡喜,肯定不僅是因為朋友的關係,而是因為二人是將來的連襟。
對於連襟,有的人是看重的,也有的人是不看重的。但歐陽發無疑是相當看重的。
章越穿越至今雖有一段日子,但有時候對古人對親情重視,還是有些不太明了。畢竟上一世自己沒有大家族中生活的經歷。
歐陽發道:「三郎,你若是省試及第,立馬要改口稱我姐夫,不許下定后再叫。」
章越看微微笑著道:「現在偷著叫也成啊。」
二人都是捧腹大笑。
歐陽發笑道:「那好,暫且先記著。來來,將你及第經過好好與我說說。」
此刻在歐陽修的客廳。
歐陽修屢屢大笑。他看著坐在他下首的年輕官員稱許道:「吉甫不僅經術明了,兼有吏材,實在是難得。這一番你在真州任官著實令我刮目相看。」
對方謙虛了幾句。
這時下人至歐陽修這說了幾句,歐陽修喜道:「甚好,甚好,度之竟得了第三,不過我如今抽不開身,讓發兒招呼就是,是了,要緊的還是讓度之去吳府一趟報喜,我這隨時都可以來。」
下人稱是離去。
歐陽修對呂惠卿道:「章伯益的子侄今科中了國子監第三,如今來府上報喜,此子乃當今唯一得他篆書真傳之人,我看假以時日可與李陽冰媲美。另外的他經學也是青出於藍……」
呂惠卿恭維了幾句,心底將這個章度之牢牢記在心底,日後遇上了一定要找個機會結個善緣。
要知道呂惠卿為推官不過選人,若沒有歐陽修這樣的大佬推薦,一輩子難以出頭。故而呂惠卿一面逢迎,一面也將大佬喜好,親近之人牢牢記在心底,以為將來打算。
歐陽修又向呂惠卿道:「是了,吉甫覺得介甫如何?」
呂惠卿道:「惠卿讀書儒家之書,知孔丘之尊,讀外典,知佛之可貴,今之世,知介甫可以為師。」
歐陽修大笑道:「甚好,這就是我引薦你結識介甫的用意,此番來京你與介甫當好好切磋經義。論經義之道,老夫認為除了你沒有第二人可與介甫共語了。」
「以老夫之見,不出十年,介甫是可以出將入相的。」
歐陽修對呂惠卿確實十分看重,早在嘉祐三年時,歐陽修就向**石推薦呂惠卿了。
他在給**石的信中對呂惠卿如此評價『呂惠卿學者,罕能及,更與切磨之,無所不至也。』
這一次呂惠卿來京述職,歐陽修與這位年輕官員相談甚歡,又推薦他去拜訪**石。
到了當晚,歐陽修又向天子寫了一封推薦呂惠卿的奏疏裡面寫到,呂惠卿若非良臣,臣甘願領罪。
得知歐陽修沒空見章越時,歐陽發有些失望,自家老爹的伯樂之名不是虛的。多少官員因他的舉薦而平步青雲,要他此刻抽身也是辦不到。
歐陽發道:「爹爹有吩咐,先不著急著見他,你先去吳府一趟吧,將此事告之。」
章越遲疑道:「我先生那邊我還未去稟告。」
歐陽發暗暗點頭,章越是個明白人,陳襄是章越的老師。但卻是歐陽修舉薦給章越的。若非歐陽修,章越豈能拜如陳襄門下。
歐陽發假意道:「三郎,這天地君親師,你先生理應是最去拜訪的,怎地先到我們這來。你我是自家人,何必在意這些。」
章越當然從歐陽發的口吻聽出何為真話,何為假意。
章越笑道:「是在下想最早告知伯和兄和伯父,讓你們為我高興高興。」
歐陽發道:「算了,至於吳府,明日去也是好的。」
歐陽發說完,結果給屏風后正旁聽的吳氏聽到了,頓時氣得不打一處來頓足而去。
章越沒料到屏風後有人,歐陽發也很是尷尬,他知道必是他娘子在後面**,按照娘子的脾氣,今晚他怕是又要睡書房了。
歐陽發安慰章越道:「是內子,無妨的。」
章越聞言道:「原來是嫂嫂。」
歐陽發道:「你嫂嫂這脾氣素來不小,我早已習慣了。」
章越聽了背後一寒心道,吳家的女子都這麼厲害嗎?那……
歐陽發笑道:「無妨無妨,明日我與你一併到吳府去。」
「明日?」
見章越還有幾分不自然,歐陽發正色道:「怎麼?你這就迂腐了,難道一定要考上進士才去吳府?平日沒事的時候,要多走動走動。」
「再說禮數的事,從來只能讓別人虧欠我等的,絕不讓我們虧欠別人的。別忘了吳大漕在你還是太學生時就看中你了,倒是你非要中進士后再婚配。」
章越聽了道:「大郎君說得是,三郎受教了。」
當即章越從歐陽府離去,趕往陳襄府上。
吳府。
十七娘的婢女來至十七娘閨房裡,卻見十七娘拿著針線在綉一對暖耳。
「姑娘,都什麼時候,你還有閑心綉這些。」
十七娘道:「我素來不擅女紅,上一次送得不好,下一次若他赴春闈,這對暖耳倒是考場上用得著。我如今早些準備,若是作得不好還可以再改。」
婢女笑道:「你都閑心綉這些,也不關心章家郎君中了否?」
十七娘放下手中針線活,蹙眉言道:「就算不中,也要送吧!如此不是顯得我太勢利了。」
婢女掩嘴笑了笑。
婢女笑道:「不過姑娘你放心,我聽說二郎君已打發他房裡的寶住,秦當騎馬去國子監打探消息了。一有消息就來回報,至於大郎君平日對章家郎君頗有微詞的樣子,但今晚也是推了應酬留在家中。你放心,我讓春眉留心著翠微堂那邊,一有消息就來回報。」
十七娘看著婢女比自己還上心的樣子,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婢女道:「不過解試又沒那麼容易的,二郎君為國子生時,也考了好幾次,不是韻押錯了,就是錯題了。」
「至於大郎君就沒將心思放在讀書上,整日忙著四處交遊,寵信房裡幾個狐媚子,將嫂嫂冷落在一旁。我看章家郎君年紀輕輕,第一次哪有那般容易。」
說到這裡,婢女不由吐了吐舌頭,連忙道:「姑娘,我還不是這個意思……章家郎君才華我是知道了,那一首青玉案,我就沒聽過哪個讀書人說不好的。但是科場上的事哪有一定的。」
「好了。我再去聽消息了。」
十七娘聞言又於燈下縫製暖耳。
有過了一陣,外頭傳來細碎急促的腳步聲。
十七娘聽此心底一喜,從桌旁起身,隨即又想到如此不夠自持重新坐下。
珠簾陡然掀開,十七娘問道:「可是章家……郎君中了?」
「姑娘,你如何曉得?」婢女又驚又喜言道。
十七娘道:「若是不中,你真愁著如何安慰我才是,我這老遠就聽得你腳步聲,還用提么?」
婢女笑道:「也是,姑娘說得對,姑娘,章家郎君高中了,還是國子監第三名。」
「第三名?」
十七娘目光閃閃,喃喃自語地道:「這個名次,日後省試也有成算。」
婢女喜道:「是啊,姑爺……不是,是,章家郎君一次也就考過,而且還是第三名。兩千多名考生,九百太學生,那都是從四方才子里千挑萬選出來的,卻叫章家郎君考了第三名。」
「這比大郎君二郎君當年不知勝過多少……若是明年省試及第,不過十七歲罷了,當年老爺也是十七歲中進士。姑娘,你眼光真是好,是去哪裡尋得這般如意郎君來。」
十七娘聽了再也忍不住,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但口中卻道:「那也要省試過了才行,你不要將話說早了,反而讓人家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