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六章 民望
章越與韓維駐足而談。
章越聽起韓維提及王安石,不由道:「實不相瞞,我對王介甫可謂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韓維聽得這話不由一笑,居然有這麼有意思的比喻。
韓維道:「度之,此言妙哉,妙哉!介甫此人便是眼高過頂,連三蘇那般的人物都被他貶得一文不值,你別與他一般見識就是。」
章越笑道:「有持國兄這番話足以告慰了。」
韓維嘆道:「不過你既與介甫有些不和,但沒料到你竟會舉薦他。」
章越道:「我舉薦王介甫全然是公心。再說以王介甫的性子,你我舉薦了他,怕絕不能落到半點好處。」
韓維對章越這話不以為然,他薦王安石也是因為二人是多年的好友,日後王安石也會報答他的。。
章越道:「如今不是他王介甫要不要出山,而是當今這天下要他出山。這也是安石不出,天下奈何!」
韓維點了點頭道:「眼下朝局到了這個地步,確實非有人能力挽狂瀾不可,此人必須有大魄力,大手腕,這天下唯有王介甫了。」
「不過有一事,度之似不知……」
「哦?」
但見韓維臉上帶著曖昧地笑意道:「度之似有個侄兒吧,聽說之前在江寧遊學時,給王介甫看上了,聽說他有意招之為婿呢?」
「啊?」章越一聽差點身子不穩,栽倒在地。
「啥子?章丘?王安石女婿?」
次日在大相國寺的燒朱院之中。
不少赴京趕考的舉子,都是聞名而來在此吃一吃燒肉。
王雱與章丘二人對著一大盤烤五花正大快朵頤,二人雖是讀書人,但因此處的燒肉實在太過美味,故而吃相都並不斯文,滿嘴都是流油。
這時鄭俠也趕至燒朱院來,章丘一見立即招呼道:「再來兩盤燒肉!」
王雱笑道:「你真是聰明,知道介夫是個大肚。」
鄭俠沒理會一坐下即道:「章兄,我方才看到你三叔了。」
章丘啊地一聲,隨即皺眉道:「你可千萬別與他說我在這。」
王雱看了章丘一眼道:「你總躲著你三叔也不是辦法,你這離家出走的一出總要有個交待。」
鄭俠道:「並非如此,我與你三叔是在浚儀縣遇見了,然後他便被中使召去了,說是官家宣他陛見。」
鄭俠一下子將來龍去脈說了清楚,然後便是對章越的一臉膜拜之情最後道了一句『章太常實在是一位為民請命的好官啊!』
王雱聽說章越被召赴闕心底不是滋味,他當初去韓維家中拜訪時,他答允要向官家推薦自己父親。可是章越都被宣召了,他父親至今沒有著落。
正說話之間,但見一群士子步入堂中。
他們七嘴八舌說了一番,一人道:「今日的邸報可謂是驚天動地后,第一件事是官家起複章度之,特旨升遷為右正言,並讓他出任天章閣侍講!」
章丘聽了又驚又喜,三叔復官了還是天章閣侍講這樣的天子近臣。
一人道:「章度之是狀元,敕元兩魁,才華蓋世那是不用多說,最要緊是一位好官,當初汴京大水救下了多少百姓,只是打了韓贄那狗官不得已退居林下,如今起複,官家此舉是順應士心民心之舉啊!」
「不錯,不錯,有章度之在堂,朝堂上便有正氣。」另一人應聲言道。
聽了這二人說話,燒朱院里不少官員及士人紛紛都起身問道:「是章度之復官了嗎?」
「是真的嗎?」
得到確認的消息后,眾人無不大喜。
「今日可得多喝兩杯!」
「當初我的妻兒,便是章恩公在汴京大水時所救下的!太好了。」
「官家實在是聖明啊!一登基便起複了章太常。」
「誒,什麼章太常,沒聽說嗎?如今已升至右正言了,當稱章正言了。」
「不錯,不錯,是我疏忽了。」
章丘聽了滿堂的人聽說自家三叔復官之事後,都是相互慶賀,這一幕看得真是令人感動。
鄭俠在一旁感嘆道:「為官為至百姓心中,若是我能如此,此生也就值得了。」
王雱忍不住道:「介夫,真正的官員應該拯救天下於水火之中,以收復幽燕為志,富國強兵為謀,這才到哪裡。」
鄭俠道:「百里之行始於足下,這麼說太過了。」
王雱看了一眼身旁的章丘,便閉口不爭執,否則平日與鄭俠要說上個三日三夜沒完。
「是還有一事便是官家召前知制誥王安石王介甫赴闕!」
這回輪到王雱喜動眉梢,終於韓維還是說動官家了。
「王公之氣節人望都是當世一流,聽聞他在江寧授徒,不知多少讀書人慾拜在他的門下。」
「王公身負天下之望三十載,如今也是正當用時了。」
「官家這才登基不過一個月,先後啟用了司馬君實為翰林學士,章度之為天章閣侍講,如今又召王介甫赴闕,可知當今官家實有一番勵精圖治,振作江山之志,如今國家社稷有望了!」
王雱聽了高興,正在這時候有人當場認出了王雱。
眾人聽說他是王安石的兒子,又正好與他們一起參加省試不由爭相前來結識。
一人笑道:「既是王公赴闕,王公子在京的住宿可是找好了?」
王雱笑道:「怕是不易尋。」
「京城幾十萬的宅子,怎麼不好尋?」
王雱道:「京中的宅子雖多,但我家大人之意,欲與司馬十二丈為鄰,以其修身、齊家事事可為我等子弟之法也。」
眾人聞言都是肅然起敬紛紛道:「然也,然也。」
方才眾人提及司馬光,王安石,章越三人同時被起複,但王雱卻只提及司馬光與自己父親王安石,言下之意就是唯有他父親與司馬光可以相提並論,如章越還不夠資格與他們並稱。
章丘聽了王雱之言有些不樂意。
他知道王雱對自己很好,但不知為何王雱總是不喜自家三叔,特別不喜歡有人拿章越與他父親相提並論。
章丘想到這裡便默默地離開了燒朱院。
他離開燒朱院時,便去了洲橋,又沿著南熏門大街一路前行。
這南薰門大街兩側都是官宦人家的居所,望去皆是亭台樓閣,道旁處處有煙柳遮蔭,兩側用巨大條石堆砌為渠岸,溝中則是成片成片的蓮葉。
章丘欣賞著這一幕,忽走至一旁時腦子上一疼,不知什麼東西砸到了他的頭。
章丘彎下腰撿起來一看,原來卻是一個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