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章 決定人選
章越指責之前吳充對遼政策偏於軟弱,令一旁的元絳,王珪都聽得大為出乎意料之外,同時心底也是在暗暗琢磨。
這關係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章越,吳充翁婿二人是否結黨的問題。
什麼是結黨?
就是在關於朝政問題和意見上,兩邊不僅不互相拆台,而且是高度一致的。
比如教父電影中,對面的頭領在與教父父子談判時,察覺到對方父子在看法上的分歧,認為二人有不一致的地方,最後制定了先刺殺教父后,再與教父兒子談判的計劃。
所以結黨也是如此。
對外不能暴露分歧,要保持一致,內部可以對問題進行商量。
但事實上兩個人能不能對事事意見都保持一致?上述例子告訴我們,就算是親父子也不能。
但結黨就是體現為政治大事上,攻訐政敵上的無腦一致。要不然也不稱為結黨了。
而如今章越與吳充意見的分歧,就如此光明正大地暴露在天子和幾位宰執的面前。
章越與吳充雖然是翁婿,但更是朝廷的大臣,他們是要效忠於天子的,對於國事豈敢有私呢?
所以對於遼國談判上,章越就御前就事論事。
吳充自與章越爭了幾句,他也明白分寸,如今王安石因呂惠卿的上疏背刺,因此威信大損而灰頭土臉的。
如今在家養病,似有下野之意。
而身為中書的第二號人物,一旦王安石辭相,那麼就是吳充接替王安石,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吳充知道王安石其實暫時沒有下野的打算,所以這時候他讓章越攻訐自己,表示了我也背鍋了,我也失察了。
在遼國之事上,我沒有判斷對。
你倒霉我也跟著倒霉,大家共同進退。
官家聽了章越要在河東,河北全面備戰,甚至做好一旦談判失敗,要與遼國交兵的決定后,臉色是驚得有些蒼白的。
這是王安石,吳充提都不敢提的事。
就在這時候,殿下來報言王安石求見!
官家又驚又喜,王安石又肯視事了,當即立即宣見。
眾人看著王安石拖著病體重新上殿後,官家立即命人給他搬來一張寬大舒服的矮塌,讓他能夠依在上面談話。
與此相較,吳充,章越等宰執所坐的不過是普通的交椅。
王安石坐下后了解了吳充,章越二人的分歧,他道:「陛下,此事責任都在臣。對於遼國之事,臣太過心切。不過章越方才指責吳充與遼國之事太過退讓,也是想當然爾。」
章越心道,好嘛,我還不點名批評呢,你王安石倒好,直接點名了。也是要坐實吳充的罪名。
官家道:「之前蕭禧賴在京師,遲遲不肯回遼復命,多虧二卿多費周章,這才送了蕭禧回京,此中之事朕以為不要再計較,只是冒與遼國交兵之險,朕以為其中干係太大。」
章越道:「陛下,無論是否與契丹交兵,也當在河北,河東淘汰庸將冗兵,同時修葺城池,補充馬匹,令遼國知我有備。」
吳充則道:「陛下,臣以為以陛下之德,何吝於金城湯池之固。一旦役兵,財用所糜,日費萬金。眼下江淮大旱,唯京師有餘糧就救,一旦支取去河北,哪有百姓的日子可過。」
「臣以為君子以務德為首,要守河北在德不在險。」
章越道:「陛下,臣不贊同此論。遼國如今頻頻劫掠漢境,河北百姓已是不安於地,民心動搖,黔首不附,如此何來在德不在險?」
「如今每次遼國入境都要劫掠引誘人口至北方,如果不早做準備制止,遼國之野心更大。」
吳充道:「之前沈括所奏可以保甲,市坊等法,出入有禁,可阻止契丹掠民劫財。無須大動干戈!」
「同時遼主今年生辰可派使觀風,並贈之厚禮,再責令遼主約束兵馬。」
官家聞言長嘆一聲。
眾人都知道官家的意思,仍然以不與遼國交兵為上。
王安石道:「陛下不如遣一人先都督起河北,河東兵事,以為遼國交兵之不測?」
官家沉吟半晌道:「能化一場干戈還是最好,若不能,朕也不會令遼人欺負到頭上,卿以為何人勝任?」
王安石道:「相州有韓琦,大名府有文彥博,若能得此二人督辦最好。」
官家聽了皺眉,韓琦,文彥博?讓他們二人去都督河北,河東兵馬?他信得過嗎?
他還記得當初王安石搞青苗法時,滿朝都在風傳韓琦帶兵進京清君側。韓琦是熙寧元年便退出政治中心,但仍在野頻頻批評新法,而文彥博則是前兩年才退,不過也一直與王安石唱反調。
說白了官家對韓琦,文彥博這樣的老臣還是不太放心,畢竟不是自己提拔上來的。
但官家也沒有反對,這不是表現出不信任這二人嗎?
王安石繼續道:「二人都是年事已高,不可輕易勞動。臣以為還是從朝廷派一位有宿望的重臣去河北和韓,文二相商量著來辦。」
官家聽了這裡點點頭,有宿望的重臣,說明官位不能低了,低了便與韓琦,文彥博二人無從商量了。
同時這個人也要自己絕對的信任,最後能夠拍板下決定,以及承擔起與遼國交兵的後果。
官家看向章越道:「卿能否去河北一趟?」
章越毫不猶豫地道:「蒙陛下看重,臣義不容辭!」
官家點點頭道:「好,文相與韓相都老了,你切不可依仗著朕的威福,不將他們放在眼底,一切都要與他們商量著來辦,另外與遼國談判之事都要細細稟給朕知。」
官家的話其實就是反過來聽,你可要記得你是朕的人,去河北不要被文彥博和韓琦給擺布了,一定要鎮住他們在大事上拿出決斷來。
最後與遼國談判的事,你一定不要擅作主張啊,萬一打起來這個鍋你來背。
章越心領神會道:「臣遵旨!」
官家看向章越滿滿的放心,從舉薦王韶,再到平河湟起,他就一直信任章越,在大事上章越從未令他失望過。
對遼談判上,章越這等經驗豐富,年富力強的官員主持,簡直比自己親自去了還令人放心。
而這一次章越仍會不辜負自己信任,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