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0章 我來擔著

第970章 我來擔著

數年不見,章直唇邊蓄起了微須,更添的幾分成熟。

章越看見章直時心底一陣高興,總覺得章直是印象里那個天真活潑的小侄兒。

但不想隨著從政后,叔侄二人的政治上的分歧已是有所體現。

章直的性子是偏好生事的,但路線上卻超脫了政治光譜,與蔡確一般維護人主,堅決地站在官家一邊。

也正因如此,章直非常得官家和岳父呂公著的賞識,加上自己的幫忙。

章直如今已是龍圖閣待制,而本官則升作了祠部員外郎。

需知蘇軾知密州后,本官也才遷作祠部員外郎,蘇軾可是嘉祐二年的進士,制科三等,如今二人的本官才一般。

而在館職上,蘇軾至今還是直史館,制舉三等后都沒變過,連章楶如今都直龍圖閣了。

仕途上章直可謂順風順水的,正應了那句話有福之人不用忙。

章越心想將來是不是一日,自己都要給好侄兒提鞋了。

見章直真情流露地向章越奔來,章越與呂公孺同時下馬。章直分別向呂公孺和章越見禮。

呂公孺笑著道:「此處不是官場,行家禮就是。」

說完呂公孺笑著對章越道:「數日前,三哥還在信中誇讚這孩兒,不意今日就見到了。」

呂公著的女婿中,對章直最是喜愛,遠勝過另一個女婿范祖禹。

章越也是佩服章直是怎麼能讓官家,王安石,司馬光,呂公著,蔡確這幾個人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同時賞識的。不過話說回來,這幾年蔡確沒少對章直言傳身教,耳提面命,政治上倒是成熟不少。

章直對自己這作叔叔的話未必聽進去,但對蔡確那真的是言聽計從。

呂公孺說完做了一個失言的神色對二人道:「這番話你切莫與三哥提及,否則他要不高興了。」

章越,章直都是大笑。

笑過之後,章越斂去笑容道:「這裡是真定地界,你身為知州,不得朝廷令諭怎麼越界到此?」

章越話說得雖是平常,但四周之人都是不寒而慄,作為河東,河北兩路最高軍事長官,便宜行事之權的封疆大吏,那言語豈可兒戲。

呂公孺斂去笑容,章直言道:「啟稟宣相,方才有遼騎犯境,不肯離去,聽前面通報有一遼國皇子身在其中。下官不敢造次,親自率軍邊境驅離,正好知道宣相就在這裡巡邊,我想不過數里路程,便親自來詢問。」

章越道:「派一個熟悉事的人來通報就是,何必親自前來?身為郡守如此不知輕重。」

一個擅離信地之罪,其實直接可以將章直罷官!

章直一臉委屈,他是想數年不見章越,親自來看一看,順便通報軍情。

呂公孺當即在中說和,章越才沒有處置章直。

隨即呂公孺道:「遼國堂堂皇子,居然旁若無人,敢親入代州境地,此舉簡直視我朝無人。」

章越知道,官家繞過自己給沿邊各州郡下旨,契丹兵馬入境,先派人以道理止之,不行再派兵驅走就是,絕不可生事。

詔令一下,遼國兵馬就更加有恃無恐,當宋境就和自己家一樣,時不時就派個數百,上千騎進門溜達溜達。

甚至連遼國皇子都一點不擔心安全之事,親自過境觀察宋軍形勢,等到宋軍派兵驅離了,這才依依不捨地離去,幾乎掛一個牌子出來,宋軍免送。

章越聽到這裡,覺得臉都被契丹人打腫了。

契丹人能如此,不就是欺負宋朝無人嗎?

章越心底暗暗記下這個仇。

章越對章直道:「你告訴鍾師道,游師雄,契丹人能來,我們亦能往。你們讓他率精騎,亦每隔兩日,入契丹境內一趟再返回。」

「但不可深入,十幾里便返。」

章直聽了當即一臉興奮地道:「早就想這麼辦了,但是……」

「怎麼?」

章越知章直還有下文,章直當即低聲與章越說了幾句。章越一聽道:「此事你有把握嗎?最要緊是不可讓契丹人落下話柄。」

章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萬一出事,我一人擔之便是。」

章越心想章直確實雞賊,聖旨上讓邊臣邊將不可生事,他便繞開這些親自來向章越請教此事,以免授人話柄。

章越道:「也好。」

說完公事後,章直依依不捨,章越對他道:「既是來了,咱們去看看宋遼邊界。」

章越與章直,呂公孺率數百騎兵巡至邊境,宋遼真定一段邊界以大茂山,太行山為界,大茂山以南為宋,以北為契丹。

太茂山為古恆山,也就是北嶽,後來明朝建都北京后,那緯度比北嶽還北,所以將北嶽改到了大同附近。

如今太茂山很好地遮蔽河東,河北兩路是一個天然的防線,至於太行山與太茂山相連,也是宋朝河東路與河北路的分界。

在太行山的山麓,宋軍沿此建了不少軍寨,防範遼國南下。

見此一幕,章越對章直,呂公孺道:「河北唯獨真定,河間,真定,定州沿邊可抵禦契丹,一旦舍此一線,契丹可長驅直入。」

章直,呂公孺都是稱是。

章越心知官家整日想著是先與遼國議和,滅了西夏后,日後再與遼國翻臉。

但問題遼國上下也不是傻瓜,你官家心底在想什麼,他們不會猜嗎?

遼國現在抓住你的心理,欺負上門。

金國歷史上怎麼滅北宋的?金國始終都讓北宋君臣始終覺得他們是可以談判的,他們只是要錢要地而已,蠻夷只是搶一波就走,沒有遠見長略。

金兵每次破壞盟約攻打宋朝,宋朝君臣都在檢討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好,惹得了金兵的不快。

金兵第一次進攻汴京時,明明被李綱擊退,不能攻下汴京,但他們答允了議和,拿了好處走後,臨別時還給宋朝寫了一封辭別信,非不欲詣闕廷展辭,少敘悃福,以在軍中,不克如願,謹遣某某等充代辭使副,有些少禮物,具於別幅,謹奉書奉辭。

你當人家是野蠻人,自己卻被人耍得團團轉。金人始終給著你談判希望,從不給你魚死網破的機會。

直到最後金兵第二次南下汴京,二帝還想著通過談判,送錢送女人來贖命,最後一起被俘送到五國城去,下場何等荒謬。

歷史慘不忍睹,事以密成,言以泄敗,不可不慎。

章越想到這裡對章直道:「你且為之,若出了事,我來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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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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