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十四小時了
中午應周公之邀赴梅園新村。他今天顯得有些焦急。我看他實在忙得太過火了。陸定一回延安,董必武去上海,一切對內對外的重要的事情差不多全靠著他一個人在應付。時間逐漸地逼緊了,不是「四十八小時」的問題,而是二十四小時的問題了。而問題卻絲毫也沒有談攏的跡象。
我看到了一通**方面的文件,是三人小組**方面的代表徐永昌的公函,強硬地堅持著美方的「最後決定權」,毫無轉圜的餘地。署的日期是十九日,今晨(二十一日)才送到。
——這不分明是寫著「最後決定權」嗎?
——英文文件也是一樣。用的是Fi
alDecisio
字樣。
——那麼,宣傳部長彭學沛簡直在玩戲法了。他前天在報上發表談話,還說本來是「公斷權」,是翻譯弄錯了的。
關於**所提出的整軍方案,八路軍退出張家口、承德、煙台、威海衛、蘇北,及一切重要的交通路線,我早就聽說是難於接受的,周公也把原件和對案給我看了。對案一共是四項:第一項主張立即下令全面停戰,第二項陸續著手恢復交通,第三項實行二月二十三日的整軍方案,合理地加以補充,這三項由軍事三人小組協議處理;第四項是要求重開****會議,解決一切政治上的懸案。
對案是周公的手稿,字句斟酌地改了又改,顯示著費了很大的苦心。
照我自己的意思,重開****會議或恢復綜合小組,應該是最重要的一項。政治不民主化,一切軍事問題無論怎樣談來談去都無法解決。這在年初****會議召集的前後,本來是有過熱烈的爭論的。**和青年黨以及社會賢達的一部分主張先軍隊國家化,而後政治民主化;和這立場相反的則主張先政治民主化而後軍隊國家化。爭持的結果,二者同時並進,周公曾喻之為「如行路時之左右腳,不知孰先孰后」。但在五月五日**還都之後,無形之中把政協小組和憲章審議委員會停開了,一切的商談都集中到了軍事問題。這樣的辦法本來是和****會議的宗旨違背的。周公現在把重開***議又提上議程,的確是一個關鍵問題。他不把它列為第一項而列為第四項,用意也是可以了解的:因為對案系對整軍方案的答文,在行文上自然只好先軍事而後政治了。但這樣持重而審慎的對案,和**對案相隔太遠,明顯地沒有得到協議的可能。我是這樣感覺著,周公雖然沒有說,也必然是這樣感覺著的。事關千百萬生靈的死活,而時間又只有二十四小時了。你叫他怎麼能不焦急呢?
原稿的結尾處起初是很通套的,卻改成為「事急時危,謹此建議,不勝迫切待命之至」。這樣的幾句話不也就很明顯地表示了周公的心境嗎?
沒有等到吃中飯,聽說馬歇爾有電話相邀,周公又匆匆忙忙地出外去了。他的「食少事繁」使我為他憂慮。
周公忙得十萬火急,而我自己卻是閑得沒法開交。我自己究竟有什麼事情好做呢?臨行過於倉促,除掉準備送客的幾本《十批判書》之外,別的書什麼也沒有帶來。回到寓里,索性躺在床上展開自己的書來讀。
來了一個新的見解。《荀子》書中屢屢斥罵「子張氏之賤儒,子夏氏之賤儒,子游氏之賤儒」,足證荀子當時,這三家儒者還有相當的人數。然到《韓非子》的《顯學篇》提到當時的儒家八派的時候,說「有子張之儒、子思之儒、顏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孫氏之儒、樂正氏之儒」,子思本子游的弟子,「子思之儒」即「子游氏之儒」是可以了解的,而卻沒有重要的「子夏氏之儒」。這個問題,我以前懸為疑案而沒有得到解決,躺在床上突然得到了一個答案。法家多出於子夏之門,前期的幾位主要人物,如李悝(亦即李克)、吳起、商鞅,都是子夏的弟子或再傳弟子。韓非是這一派的雲仍。韓非提儒家八派而不提子夏氏的一派,可能是沒有把這一派當成儒家,或者是為祖師諱,不敢提出來責罵。其他八派之被提出,都是作為責罵的對象的。……這一種不合時宜的觀念在我的腦中迷糊著,它倒很有些催眠作用,把我送入了睡鄉。
醒來時已經快要三點鐘了,趕著跑到藍家莊去參加三點鐘的第三方面的座談會。出乎意外地,一向很儼然的梁漱溟卻是面有喜色。羅隆基向來是滿不在乎的,也好像更加開心了。
——休戰延期八天,羅隆基朗爽地說:是馬歇爾元帥上午親自去見蔣主席,請求休戰延期,得到了延期八天的允許。馬帥請周恩來去,通知了這個消息,恩來先生剛才打電話來通知了我們。
就這樣,雖然並不是永遠停戰,僅僅延期八天也使得大家鬆了一口氣。
座談會所討論的是中共的四項對案,已經有油印的函件送到了。多數的意思也都傾向於重開***議,即使不能正式召開,也希望能夠非正式地交換意見。決定由無黨無派出名,二十二日午後三時假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邀請中共代表商談,二十四日午後四時假國民大會堂邀請**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