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逃
騎著棗紅馬,身穿紅色喜服,美麗無雙的宋江行已經在府門外等著喜轎抬出來。而後,驅馬緩緩的往回走,因為這兩位的婚事是這歷來寒冷無事楚地難得一見的稀罕事。故而,都跑出了家門,在街道兩旁圍觀這新鮮事。
宋江行偶爾也蹙眉回頭看,他看轎子的心情可不是什麼娶得新娘的的緊張喜悅,而是……
張綠豆太過於安靜了。
從他去提親開始,張綠豆就表現的靜了。
按照他對她的了解,反應應該會特別大才是,有可能也會鬧著不嫁。可是,她就接受了,一點點質疑也無。直到出嫁這天都沒作一點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到底想要幹嘛?
宋江行低頭,看著兩旁不同的臉蛋上面各異的神情,滿腦袋都在想張綠豆到底在策劃什麼,她不應該就這樣乖乖坐在往他家的喜轎裡面,太順利了……
他的視線在人群里不斷移動,快到宋府時,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一個他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臉龐上,他呼吸一滯,抓著韁繩的手一緊。
張綠豆根本就沒進那個喜轎,等那些丫鬟都出去時,她摘下發冠,脫下了最外面那層鮮艷的紅色喜服扔到地上,蹭著那幾個轎夫的注意力被其他東西吸引的時候溜了出去。
可是她並沒有往其他的方向獨自離開,而是順著人群,跟著那浩浩湯湯的接親隊伍走。她不能獨自跑掉,她有自知之明,靠著她一個人在逃跑后的路絕對的不行。
她雙腳踩著白雪,在人群里找。
宋江行騎著棗紅駿馬也在人群里找。
在不斷尋找中,他們兩個的視線都落到了同一處。而後,都有了不同的反應。
張綠豆就像是在永恆的黑暗裡看到一出裂縫裡面滲透出來一束光芒,她拔腿就往那邊跑。
而宋江行,他臉上原本依附著的面具忽然裂開,所有的憤怒情緒全部都涌了上來,他咬牙切齒,「停下來!」
原本熱鬧的聲音戛然而止,宋江行翻身下馬走到喜轎前,不顧站在周邊喜婆的阻攔,一把掀開帘子,裡面只放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宋江行右手緊緊的拽著帘子,指關節泛白,「張綠豆……」
還沒來得及多說,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好幾聲女人的尖叫,人群一時之間又沸騰了起來,開始尋找這個聲音到底來自何處。
「郡主!郡主被劫走啦!」不知道誰喊的這聲,就像是將一顆巨大的石頭砸人水潭裡面濺起千層浪花。
「什麼?被劫走了?人呢?」
「在哪兒啊?」
「啊啊啊啊!在那兒!在凌雲少俠的旁邊!」
「看到了!看到了!在那裡!」其中一個人指著那站在一起的一藍一紅身影。
無數隻眼睛順著那個指著的手看去。他們口中的兩個人就被他們圍在中間。只不過,被劫的人面色淡定中隱約的摻雜著一些些的興奮,另外一個劫持人的,則是一臉懵圈。
李隱空此刻簡直就是身陷雲里霧裡,他只是應邀來看看而已,但是中途他不知道為什麼本該坐在轎子里的新娘子會突然在他的身邊,還跟他搭話。
一刻鐘前。
「喂!」
有人在輕輕推他的隔壁,他下意識的轉頭去看,而後整個人都愣住了,「怎麼是你?」
「哈哈,想不到吧?」張綠豆笑出聲,「我沒上去。」
李隱空呆若木雞還沒反應過來。
「帶我走吧。」
「啊?」
「帶,我,走。」
李隱空不解,此刻他的有限的大腦還沒開始運轉。
他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聽到了女人的尖叫聲,說張綠豆被人劫走了。可是,她此刻就站在他的身邊啊……怎麼回事?但是,她此刻出現在他的身邊,除了懵以外,還有從心底,隱隱升起的驚喜。
「啊!李隱空少俠真的把郡主給劫走了……這是搶親?」
「搶親?!天啦!搶親了!」
宋江行在張綠豆站到凌雲身邊的那一刻就想明白了她心裡打的什麼算盤,「快去把張綠豆抓住!」
那周圍原本也處於懵狀態的護衛在聽到少爺下令之後,像是大夢驚醒般的拿著武器往那處衝去。
張綠豆抬手拍李隱空胳膊,「不跑,在這兒愣著被抓嗎?」而後,乾脆她拖著李隱空跑起來。
不少看到這一幕的老百姓,眼睛里出現几絲疑惑,「怎麼被劫了的,還拖著劫人的跑啊?」
「你看錯了。」
張綠豆拖著凌雲跑,自是跑的不快,那堆在後面追的追兵跟他們的距離也越來越近。李隱空盯著她纖細的背影,視線下移盯著那隻緊緊拽著他的手,「你是不是不想嫁給宋江行?」
張綠豆回頭看著他,「廢話!你過了這麼久才想明……啊!」張綠豆忽然被攔腰抱起,發出低聲輕呼。
抱起張綠豆,李隱空足尖點地,輕輕躍到樓頂上,三下五除二的就甩開身後的追兵。
頃刻間,整個楚地都知道那個想來作風端正的李隱空少俠竟然搶親,劫走了張綠豆郡主!
夜幕降臨,氣溫寒冷。李隱空不得不找個能夠落腳的地方,最後他們停在了一個破廟裡。張綠豆剛被放下,就抱緊四肢,「有點冷。」
李隱空解開斗篷扔給她,張綠豆也沒客氣,接過就裹上,李隱空看了眼她,而後沉默的坐到她的身邊。
兩個人沉默片刻后,張綠豆挪挪身子緊緊的貼著李隱空,將披風分了一半給他,「可惜了,我穿喜服的樣子你始終沒看到。可好看了。」
「嗯。」李隱空看著昏暗的前方,「接下來,你要跟著我走嗎?」
「那當然了。總之不回去就了。」說完,張綠豆笑了出來,「你還記得兩年前我讓你帶我走嗎?你拒絕了,但是我現在跟著你走了。」
「對。」
「不過,太好了。這大概是我活了十來年最開心的時間了吧,在奔向自由的路上。我終於可以離開楚地,去一個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了。」說罷,長長的舒了口氣,整個人都鬆了下來,「什麼事兒都可以不用管了。」
宋府燈火通明,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但裡面卻安靜到了極點。每個人臉上也無喜色,坐在最首端的皇上林玄朗,神情倒是有點玩味。視線不斷的往張應景那邊停留,而後又短暫的挪到宋大人身上。
他也不算讓自己打破這份安靜,就這樣等著。他倒是要看看是誰熬不住開口。
最後,是那個新郎宋江行先站出來,「皇上……」
林玄朗趕緊擺手,「這是你們兩家之間的家事,朕可管不著。」
宋江行又是一笑,「我認為當下之際,是快些將郡主從李隱空手裡救回來。若拖得久了,萬一郡主身遇不測又該如何辦?」
宋大人點頭附和,宋夫人則是暗自翻白眼,她倒是希望覺得著張綠豆最好永遠別回來才是最好的。
張應景此刻依舊穩如泰山,一點也不像一個女兒剛被擄走的的父親。幾個時辰前,他立在宋府門外,目光掃過遠處那些湊熱鬧的人群,心裡百感交集。
他就這樣站在雪地里等著他女兒過來,可是等來的確實幾個鞋都跑掉了的下人,「王爺!大人!不好啦!郡主被人劫走了!」
聞聲,周圍立馬炸開鍋。
「被誰?」張應景眼底有了些許波動。
「是李隱空少俠!」
而後,他一直緊捏在袖中的手不動聲色的鬆開了,「嗯。我知道了。」
可是,此刻他抬眸,看著站在堂下,眼底有火的宋江行,基於一些原因,他只得順著他的話說:「你說的沒錯。派人去追吧,遲了他們就跑遠了。」
林玄朗也跟著點頭,「懷遠王所言甚是。那事情就這樣了。散了,天色很晚了。」
「是。」
可是這堆子人散了后,林應景跟宋江行卻是往另外一個方向走。這一幕被林玄朗收入眼底,他往前跟了好幾步,又停下來,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皇上,可要回王府歇息了?」
林玄朗稍做思考,「不。我在這裡等等。」
聽到皇上這樣說,下人也就識趣的退到一邊不作聲,安靜的陪著皇上等。
「這是怎麼回事?」走到無人的地方,宋江行不再掩飾自己的慌張,「王爺,你不會是忘了先前我們談的事情了吧?」
張應景眉頭一皺,「本王倒要問問你怎麼回事。郡主好端端的進了喜轎,怎麼中途又被人給帶走了?」
宋江行眯眼,覺得此時再跟這懷安王多說無益,還是快點想法子把人弄回來再說,而後他笑開,「這個事情,事發突然,誰也來不及準備的……不過,當務之急,是得快點找到郡主。這對王爺與我都好。」
「畢竟我是親眼看到李隱空帶走她的。至於他為什麼要帶走郡主,這目的就耐人尋味了……不過,總歸不是什麼好事吧。」宋江行看著遠處還亮著的紅燈籠,今日,他看到的是,張綠豆擠在人群里不斷的往李隱空靠近,最後也是她拖著凌雲跑的。
無疑的,李隱空被她利用了。
宋江行其實一直在想,張綠豆到底要耍什麼花招。接親的路上他都在想,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就在成親當天跑了。因為自己逃跑后就勢單力薄,活下去的幾率幾乎很小。所以就帶上李隱空……
「所以王爺,對於之後去找郡主的任務,江行希望親自前去,同時也希望王爺可以全力支持。」
「這是自然。」張應景移眼,平靜的看著他。
「那江行便告辭。」宋江行又是對著他一笑,轉身之時,笑容瞬間消失。
張應景也沒在此地久呆,轉身緩緩走出府門。
「皇兄你們商量好計劃了?」林玄朗看著那個清貴的身影,接過太監遞給他的斗篷,走到那邊去,作勢就要給他繫上。
張應景微微一移,躲開他的接觸。
林玄朗手懸在半空中,尷尬的晃晃,又將斗篷往前面一遞,「自己系好,夜晚涼。」
「臣多謝皇上。」張應景接過,緩緩的給自己繫上。而後往前行。
面對他像是有意跟自己拉開距離,林玄朗輕輕咬著自己的冰涼的嘴唇,感覺追上去,「皇兄……悶悶不樂,是因為宋江行這小子嗎?」
「回皇上,不是的。」張應景始終走在前面,不回頭去看林玄朗,甚至步子越走越快。
此時的夜晚,漆黑的天空中已經開始飄起白茫茫的雪。
林玄朗著急上前,一把拽著他,「去坐馬車。」
「不必。」張應景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我沒有!」
「那你就聽我的話!」林玄朗大聲說道,「既然你喜歡整天皇上皇上,臣臣臣的說,那你就乖乖聽話,這是命令!」
說完,拽著他往回走,將人塞進馬車裡。隨行的侍從都將腦袋埋得十分的低,不敢言語。
「明日我會加派人手去把林白玉找回來的。」林玄朗說話時,目光一直緊緊的盯著對面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蛋。
張應景語氣生硬,視線集中在那個偶爾被風吹得飄起一角的車簾上,「不用。」
林玄朗眉頭一皺,「那你就告訴我,這裡面到底是怎麼回事。」而後又補上一句,「這是皇上的命令。」
「恕難從命。總之,皇上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就好了。」
林玄朗挑眉,身子往他那邊靠,馬車裡空間本就狹小,只要他再微微往前一挪,就快觸碰到身旁之人的身體,他低聲道:「我憑什麼要當做不知道的樣子?我憑什麼得聽你的?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張應景緩緩移眼,眼裡像是被石頭砸起漣漪的湖泊,聲音有些細微顫動,「你想怎麼樣?」
李玄朗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裡面情緒沒有絲毫的掩藏,「我可以嗎……」
「不可以!」張應景一把推開他,有些惱羞成怒,「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清醒?」
「就因為那個女人?她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你……你還對她念念不忘嗎?」林玄朗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明明,明明你是親口對我說的,明明是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