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跨越百年至此相遇
深夜,一座牙白色的假山周遭不斷有張家門徒舉著火把匆匆路過。
「大小姐……」
「大什麼小姐,你難道忘記一個時辰前長老們說的話嗎?」
「可是,這真的不是氣話嗎?」
「不關咱們的事,奉命抓人就是了。」語罷,這兩位張家門徒又繼續拿著火把四處找尋。
此時,如果他們細看,就可以發現假山右下角隱秘處悄悄露著一青綠色衣角。躲在此處一動不動之人,正是這些門徒要抓的張家大小姐張綠豆。
她耳邊繞著一波又一波的腳步聲,聽得她心裡逐漸急躁。關於如何才能逃出去這個問題,她想的可謂是抓耳撓腮。
緊張之時,忽然有人輕拍她左肩。張綠豆虎軀一震,來不及多做思考,掏出懷裡的小刀轉身直接刺去。
那人反應頗快,腦袋一歪,直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那雙平靜的深不見底的眼睛瞥了眼直衝腦門而來的鋒利小刀,「大小姐下手當真不留情。」
聽得『大小姐』三字,張綠豆眉頭一皺,面上神情說不出是生氣還是難過,「別再喊我這個稱呼。倒是你,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是幹什麼?也是來抓我讓我去送死的?我告訴你,我不會這麼輕易就範的。」
她滿臉不爽的盯著眼前這貌若雪地月光,氣質超然之人。這人她知道,叫張松雪,是跟她同一天『誕生』的。
不過他們不熟,之前從未說過一句話就是了。
時間久了,這一直盯著她的目光,讓她發怵,她梗著脖子生硬放狠話,「我告訴你……我不怕你,我馬上就跟你拼了!」
張松雪不為所動,他神態自若的瞄了眼外面,「我不會抓你,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的?」張綠豆狐疑的看著他,「我不信。」
張松雪那雙深的像是大海一樣能夠蘊藏包含一切的眼睛,片刻沒有移開過張綠豆那張於他而言完全陌生的臉蛋,「由不得你。你的身體同我一樣是珍稀人形『魂器』,故,我再清楚不過,你若落到那些張家門徒手裡,而後定會被抽去魂魄,必死無疑。」
「我……」張綠豆右手搓弄著青綠色裙擺,「那你說說,你要如何幫我。」
「我不會白白幫你。」
張綠豆一愣,落魄如她,她現在還能給予他什麼東西,難道他想要……「你難道想要得到我的身體?讓我用身體跟你做交換?」
張松雪一愣,沉默了半響,「你想多了,我對你,沒有那方面的想法。」
聞言,張綠豆瞬間變臉,甚至有些惱怒,「那你要得到什麼?我今非昔比,什麼寶貝都沒有了,你小子不會是在耍我吧!你根本就沒有法子讓我跑出去。」
「有的。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因何事,長老們才突然決定抽走你魂魄。」
此話直擊張綠豆心煩意亂之處,四目相對時,卻是張松雪先一步移開眼睛。
張綠豆抿嘴,往假山上一靠,雙眼盯著遠處燈火通明的長廊出神,「你這人可真討厭。」
張松雪面無表情,但他袖中雙手卻下意識收緊,「那便快說,若我一會兒不感興趣了,你這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沒了。」
「行行行,我馬上說就是了。」張綠豆滿臉煩悶,聲音里擠滿了不悅,但還是老老實實將昨日發生的事情,東拼西湊的告訴了他。
自古以來,他們這些修道者遍布整個平原大地,修道又分為魂道與鬼道,修魂者,取無怨氣之人魂魄,融入各類魂器里供人使用;說直白點,就是個做武器的。
修鬼者,則是得到怨氣衝天之人屍身,而後用詭術讓其靈肉重塑,再作『武器』般操控。換個說法,也就是把復活的『鬼屍』當兵器用。
這兩派,差別大,矛盾紛爭也從未停止,在做『武器』這事上互相視彼此為土狗。
而張綠豆乃十八年前,被鬼道世家大族花大力氣做出來的,一個十分特殊的,引入魂魄而成的人形魂器。
當然,雖她無父無母,可自打出生起到現在,她跟張家人也生活了十八年,早將他們視作家人。
但她沒想到的是,就在之前,因她拔不出一個破魂器,那些向來疼愛她的家人竟說翻臉就翻臉。
他們說,在十多年前,引魂入器時,魂魄似乎搞錯了,所以現在要換回來。
這個軀殼只能容納那個尊貴的『魂魄』而不是她這樣的,不知前世打哪兒來的阿貓阿狗的魂魄。
說到此處,張綠豆氣的五官緊皺,憤懣的語氣里還參雜著几絲委屈,「不就拔不出一破法器嗎!有啥好驚訝的!」
「我本以為他們要殺我,是逗我玩的,誰知道居然是來真的!他們根本不管張綠豆,我的死活……十八年的養育感情說翻臉就翻臉,說殺我就跟吃一頓飯那樣的輕鬆……」
「拔的法器是什麼?叫什麼。」
「就是一把很細的刀,它的破名字好像是叫『臨淵』。」
張綠豆越想越氣憤,大力的揪著地上綠草撒氣,「這玩意兒一看便是個男子使的,魂器有靈,前世主人是個男的,難道今世我一可愛伶俐的小姑娘就能拔得出來?他們也不動腦子想想。」
張綠豆停下自己揪草的動作,「不過當務之急,你得趕快告訴我怎麼跑,我年紀輕輕的一小姑娘,還沒活夠呢!」
「後山岔路,一直往右走,走到路的盡頭你就知道了。」
「後山?」張綠豆皺眉,后又忽然湊到張松雪面前,眯著眼睛,「我怎麼不知道那兒有一條路可以出去啊?」
張松雪微微後仰刻意跟張綠豆拉開距離,一直毫無波動的雙眼,有了零星漣漪,「快點去吧。晚了,就真的沒機會了。」
張綠豆捏著裙子的手漸漸收緊,沉默半響,像是做出一個巨大的決定,蹭的一下站起來,「我去!反正我也沒別的選擇了,躲在這裡遲早被發現抓住,我不跑,難道在這裡等死嗎?不過,要是你騙我,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好。」張松雪起身,「我幫你支開他們。」
「不過,還是多謝啦。」張綠豆沖著他燦然一笑。
張松雪垂眸,安靜的注視著那張變得陌生的臉龐,「不必言謝。」
而後,張松雪負手走出去,他對著那些找人的門徒低聲說了幾句話,一直在那一片找人的門徒,也沒多問,點頭后就轉身離開。
張松雪駐足,回頭不悲不喜的盯著那個假山。
一切,在此刻已經開始……
張綠豆趴在假山後面暗中觀察外面發生的一切,見沒人了,她立馬鬼鬼祟祟的摸出來往後門跑。
在後山那條獨道上,跑了好長一段時間,她停下腳步,看著周遭凄凄草木,喃喃道:「怎麼一個駐守的人都沒有……」
此時張綠豆頭上扎著的雙揪有些散開,原本兩邊帶著的用黃色玉片堆積成的花簇頭飾,只剩下搖搖欲墜的一隻,頭飾下綴著的淺綠色絲帶也跟凌亂的烏黑髮絲攪合在一起。
空曠寂靜的周遭,只有她手腕上金雀手環掛著的鈴鐺叮叮作響,襯的這場景更加滲人。任憑她膽子再大,說到底也是個溫室里的嬌嫩花朵,此刻的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忽有一陣風撲到張綠豆頸脖處,嚇得她寒毛卓豎,大叫一聲后,閉眼撒腿往前跑。
張綠豆在狂跑期間,總覺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故越跑越快,回神時,竟然已經跑到了張松雪說的那個岔路的盡頭。
她喘著粗氣,胸口起伏不斷,一雙在夜裡格外清亮的眼睛,緊緊盯著那立在高山底部外的巨大白玉石門。
「不管從那個角度看,也不像是能夠出去的路啊……」張綠豆吞了口唾沫,左右打量了一番兩邊立著的散發著幽幽黃光的銅鶴燈台,又看嚮往洞口裡不斷延展的跳躍燭光。
忽的,她轉頭,不知是否是錯覺,她好像聽到了腳步聲……
猶豫再三后,她盯著洞口深吸了口氣,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她此刻沒有其它選擇了,先進去瞧瞧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