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番外之林舟篇
匕首沒入心臟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深深的解脫。
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那一天,當我被選中作為男寵送到七王府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羞憤,惱怒,又無力。
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只知道,皇城之中傳的風言風語,都說這位七王爺有斷袖之好,但倒是未曾想過,這位七王爺竟然還有這般好的容貌。
可是那又如何,我不過是個被送過來的男寵,和紅禾,拂柳他們一樣,供人挑揀。
只不過,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位七王爺竟然會問到我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林舟。而不是那個讓我心底厭惡不已的月羽。
她說,林舟這個名字很好。
那一刻,雖然有些驚訝,但僅僅這麼一句,根本不足以讓我對當時的她產生任何的好感。
可更令人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的我們做的事情,並不是陪著她沉迷聲色,荒淫取樂,而是……挖藕。
呵,我還現在還記得,當時紅禾和拂柳面對著滿是淤泥的荷塘的臉色,真是精彩不已。
在那之後,事情更是和我之前設想的完全不同。
她給我們付工錢,漸漸打發了紅禾,拂柳,還有其他人。
至於我,她竟然說可以還我自由。
我夢寐以求的自由!
離開了七王府,我甚至覺得,在七王府中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場夢,一場讓人看到希望,但卻並不真實的夢。
那個時候,我以為,夢醒了,日後也再沒有見面的機會。
但卻未曾想到,下一次相見,來的那般突然。
再相見時,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七王爺,關於她的流言蜚語,仍舊如之前一般,精彩紛呈。
不同的是,我不再是被送進七王府的男寵,而成了科舉的考生。
只不過,是替考。
戶部尚書找到了我,收買我替他的兒子刑志遠科舉替考。不,與其說是收買,倒不如說是威脅。那時的我,根本沒有任何拒絕的力量。
這一次見面,我心底突然隱隱有一種直覺,覺得這並不會是最後一次。而且,甚至沒來由的覺得,在這場科舉替考的困局之中,她將會是那個破局之人。
結果,果然如我猜想的一般,她發現並揭開了替考一事。
然而,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那個小巷之中,她救了我。
後來,我常常會想起那個夜晚,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覺得,我的人生是從那個夜晚開始重生。
我被邢家派去的人追殺,避無可避,我一直以為,我從未畏懼過生死,可是當看到那泛著寒光的刀刃之時,我,還是怕了。
那是從心底泛起的畏懼,似乎要將我整個人吞噬。
然而就在那個時候,她出現了。
在那條昏暗的巷子裡面,我看到了我往後人生中的光。
她救了我,將我帶回了七王府,甚至,她替我擺脫了罪奴的身份,讓我能夠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樣,堂堂正正的活在日光之下。
那段時間,才真正的像是一場美夢。
她從未輕視過我,我們一起飲宴,一起聊天,甚至,我感受到了來自她皇兄的嫉妒。
呵,我可曾是一個罪奴啊,竟然還會被堂堂的天子嫉妒。
她曾問我是否想要入朝為官,就連皇上也給過許諾。
入朝為官,這四個字對於天底下絕大多數的讀書人而言,應該都是有相當分量的吧。
只不過在遇見她之前,我不敢想,在遇見她之後,我卻突然只想一直留在她身邊,一直留在七王府。
我知道,我喜歡上了她,哪怕那個時候我還並不知道她是個女子。
但我絲毫不因為這喜歡而覺得詫異,畢竟,她是我曾見過最耀眼動人的光。
可是,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大概,是從發現了她的女兒身份開始。
在驚覺她竟然沒有喉結,是個女子之時,我心頭震驚不已。可是震驚過後,卻是滿滿的擔心。
她平日裡面行事瀟洒隨意,這樣的性子,再加上皇城中的那些傳言,不用想也知道,在朝臣之中有多少人容不下她。
一旦她的女兒身暴露了的話,面對的將是欺君大罪,必死無疑。
我慌了,怕了,如同那一夜,面對著昏暗巷子裡面即將落下的寒光兵刃一般,恐懼只多不少。
所以,我改變了主意,離開了七王府,踏入了朝堂之中。我想要爬的更高一些,手中的力量更強一些,這樣萬一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至少我可以多護著她一些。
那時的我並沒有想過,原來人與人之間,一步踏錯,便可能終身背道而馳,再無同路。
進入官場之後,我並無任何根基,向上爬又談何容易。後來,莫澤找上了我,那是我當時能夠看到的唯一機會。
我與莫澤合作,一步一步,除掉鄭楚,取而代之。
我以為,我做這些事都是為了她,可卻殊不知,在我第一次欺騙她之時,我便再也不是當初七王府中的那個林舟。
再後來,一步一步,我深陷於莫澤的謀算之中。
而那一日的茶樓之中,她和我劃清了界限,神色之間,平靜到冷漠。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徹徹底底的後悔了,後悔與莫澤合作,後悔離開七王府,後悔再也沒有了與她同路的資格。
可終究,我也沒有了退路。
直到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當她身份揭開之時,皇上對她那般堅定的維護,顯得我所做的一切,十足的荒唐與可笑。
可能,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徹底成為了她的敵人之後,卻替她擋下了那致命的一刀,這是我唯一一次做到的,對我心底那道光的維護。
彌留之際,我看著那巷子,夜色之中,像極了她當初救我的那個地方。
再回望我這一路,想要護著她的初心仍然清清楚楚,但我,卻已經不再是我。
在徹底閉上眼睛之前,我沒有告訴她,我當初為何要入朝堂,因為我說不出口。
我只是同她說,我從未想過要害她。
說完之後,我再無力支撐,閉上眼睛,陷入深深的黑暗。
至於她的回答,在意識徹底消散之前,我恍惚之間好像聽到,她說她信。
當然,這也可能僅僅是我的幻覺罷了。
我這一生,逐光而行,可終究,徒留一身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