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聞仙道

想了想，蘇陌對馬下牽著馬走路的水師說道：「中洲商業，就只有鎖天城興盛嗎？」

水師腳步明顯停頓了一下，隨及繼續邁步前行，開始介紹說：

「商業的發展萌芽，源於資源採集存在過剩且需求量加大現象，但歸根結底，最重要的還是，人們的理念。

你已經清楚，五類天行者中，唯有火行者的理念最為通達，至少，他們所提出的理念，促進了各業的興盛，特別是商業，如若沒有流通性，它是成不了氣候的。

鎖天城外，火行者雖有，但在被其餘天行者所引導得根深蒂固的人們，是不會受到他們理念侵襲的，因此，商業在鎖天城外，不是沒有，只不過與這裡相比，雲泥之別。

這麼說吧，我們四類天行者的理念，偏重於人道，而火行者的理念，偏重於天道。

人道理念，重在私，存在特定的界限，最大莫過人，也就是說個體。

天道理念，重於公，也存在特定界限，但它卻反過來，最小莫過人，人之外，才是他們重點研究的對象。

因此，人道理念的範圍，明顯受限，不能往更大更廣的方向發展，自然無法容納流通量如此大的商業形式。

而火行者的天道理念，恰恰為商業興盛提供了豐厚的土壤，不受限制。

所以，只有鎖天城的商業，才會擁有如此發展規模。」

蘇陌看著街道旁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物，雙眼微微一眯，說：「那為何會出現病態呢？」

水師沉默一會，說：「雖然商業興盛，但由於資源採集效率低，存量不足，需求卻日漸劇增，從而導致供不應求，而買主卻沒有購買力，因此而浮躁不安，越發失去理智，使購買慾望強盛起來，這背後的因由，歸根結底，是因為資源的採集力度不足所導致的。」

蘇陌自然聽明白了，想了想問道：「那為何不會出現燒殺搶掠呢？」

水師說：「是他們的理念已經被火行者導向『天下為公』的境界，因公而不屑於私，因此，就算再如何痛苦，他們都只會折磨自己，而不會去質疑、反對火行者之理念。」

蘇陌卻想著，若是「公私結合」的話，會不會就此解決了？不過，這個問題他還沒有認真去思考過，沒有去詢問，想了想，他說：

「增強這個資源的採集力度，問題就得以解決了。」

水師說：「問題是發現了，解決才最是棘手之處！」

頓了一會，他接著說：「你可知曉資源採集力度為何不佳嗎？」

蘇陌想了想，說：「九洲生靈，個個妖智，雖有智無慧，卻讓其餘智慧生靈捕捉不到，靈獸那一系尚且不論，單單就靈植一系，其『遁土而走』之妖術，就足令獵者望洋興嘆。」

水師點點頭，再深入此話題道：「它們之所以有此妖術，是因為天地靈脈旺盛所致，而我們智慧生靈，卻如遭受詛咒般，仙道遲遲不得破解，此乃真正的因由。」

蘇陌心中一震，歸根結底，又是仙道。不過，天地靈氣為何會如此眷顧它們呢？這也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因此，他說：「既然如你所言，妖術源於靈氣，靈氣形成仙法，仙道成於仙法，我智慧生靈效仿之，豈不是修成正果？」

水師看著不遠處的街道出口，說：「仙道其實很簡單，你看看四周，十里街坊，千百樓閣，依山傍水，穿林而築……再向更遠處看去，天上雲霧，徘徊舒捲，或嬌子吐馨，或風馳電掣；玄黃天地，風起長林，波光折野……它們，就是仙道！」

蘇陌聽完，總結出：仙道說到底，就是這個世界、世界的規則，它就如人的理念、思想，能感其意，卻不識其境！看似近在咫尺，卻可感不可觸，可悟不得通。

水師說：

「仙道，可以說是世界的理念、思想，它就在你身邊任何地方，你可曾見過它本元？

既然不曾見過，那些幸得妖術之靈，又何曾見過！

你可曾想過，心中所想，是不是在世界理念的左右中？

你又可曾想過，眼前所見，會不會是世界理念強加予你的？

如可不去看、不去想，仙道它是否就會臨身？」

蘇陌陷入沉思，久久未動。

藍紋馬依舊步伐不停，向著前方挺進。

水師說：「我知曉，你未曾主動去注意過它，它之所在，不在於你我是否注意，也不在於萬物如何生滅，思想如何變更，理念如何轉變，它永遠就如天上的太陽那般，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九洲生靈所追求的，永遠只會是一個自己想要的仙道，而不是真正的仙道，明白嗎？」

蘇陌看著前方，拉貨馬車，在烈日的傾注下，閃起層層金光。

他想，他有些明白了，水師所言，仙道可感不可觸，它就在世界各處。

但是既然不可觸，為何要苦苦追尋一個永遠不可能接觸到的目標呢？

因此，他求問其緣由。

水師便繼續解說。

仙道，其實是一個幌子，一個眾生為掩飾自己心中恐懼的幌子。

恐懼的是什麼呢？

不是生與死，也不是舍或得……而是，一個對世界之縹緲不定本質的恐懼，因無法掌控而恐懼，自己所作所為，終究影響不到仙道的恐懼，因為恐懼，才想要去靠近它、拆穿它，安撫自己不安的心靈。

但它永遠高高在上，終究擁抱不得。

一個因恐懼而恐懼，自己為何會恐懼而恐懼。

如何去消除心中的恐懼，才是他們更注重的地方。

因此，他們創造一個心中嚮往的「仙道」，這個仙道真不真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滿足自己、麻痹自己。

如此看來，他們創造的仙道，與其說是在引導自己，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麻痹自己，總要為什麼而活，向什麼而死。

因注重而選擇遺忘真正的恐懼，轉移注意力，將恐懼轉變為追求，將遺忘轉變為自我欺騙，沉醉在自己的內心世界里，甘之若飴。

此過程，名曰：信念！

做出此行為，名曰：理念！

念因好奇而始，往往不得善終；念因欺瞞而止，往往無窮盡之時。

「如果沒有「念」，仙道是否就此消失？」蘇陌想起此前的歲月，雖然痛苦不堪，但心中，未曾有過此種恐懼之意。

過往沒有，如今依舊沒有。

但它的存在，周邊的一切不斷暗示著自己，要去注意它、分析乃至追求它，儘管它縹緲無形、可感不可觸。

水師不斷引導自己的同時，是不是也在一步步將自己推向不可回頭的深淵呢？

蘇陌越發看不透，水師這個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水師或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走過街道，轉了方向，繼續走向另一條支道，說，「仙道之所在，是定義它的智慧生靈所為，歸根結底，是眾生靈對未知的恐懼與好奇，消除恐懼的執著，這個過程中，生出追求之心，好奇的嚮往之心，而無欲無求，才是他們最終嚮往的境界。」

水師說到這裡，也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蘇陌卻久久沉浸在水師的一系列言論中。

追求，真的如水師所言的那般，因世界而導致的？就如他自己，十二歲之前，似乎不知何為追求，也不必為此而煩惱，家族能夠給他溫暖他的同時，也安住了他去索求更多的心。

家族被滅，昔日溫暖的港灣從此不復存在，一切的理所當然，成了泡影。

於是，他對罪寇禍首的天虎門，恨意滔滔，是他們，摧毀了這一切！

自然而然，他活著的唯一念頭，就是報仇。

而南峻城之行，讓他再度心變，除了報仇，應該還有其他的追求，為自己報仇之路破開路障的同時，讓蒼生不遭苦難，而心生執念。

然而，初聞仙道，不知其為何物，恨意本質，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無法從過去的港灣中解脫出來，以「申冤」、「知恩圖報」等借口，欺騙自己，麻痹自我，表面是為了報仇，實則當失去家族、阿公的庇護后，因不知為何而活，心生不安、恐懼之意。

與眾生相比，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乎！

如今，仙道之意，清晰明了，自己真的要繼續沉淪下去嗎？

如果就此加入九洲局勢，恐怕將如同眾生那般，自以為是棋手，卻不知實為棋子，被世界這個大局所左右，逐漸走向自我毀滅的深淵。

然而，從九洲局勢所看，無欲無求，終究是做不到的，除非身死。

蘇陌想到這裡，恍然大悟般，這一切所發生的，如今已將自己的心態推向不可逆轉的道路上。

死亡，對於他而言，才是真正的恐懼。

這種恐懼，不是未知，而是有所求，也許是不甘，也許不舍，也許……

總而言之，自己不但要活著，還要有所追求地活下去。

他們來到一個稍微偏僻之地，最終停留在一個不大的客棧中，這裡，離八方酒肆已有幾里之隔，從地勢上看，此處地勢偏高一些，屬於「城中村」，人影少了許多，三兩個人正坐在不遠處的屋外編修著某種捕獵用品。

他們看向立在客棧門口處的牌匾，「世外別居」四字龍飛鳳舞，卻展現出一種脫塵意味。

客棧高僅有一丈，寬四丈，除了牌匾，從客棧門外處看，極為簡陋，連外面的牆壁，土石混凝物中的腐蝕痕迹，清晰可見，甚至有些地方，一兩隻爬蟲在緩緩攀爬著。

至於招待客人的侍郎，在這裡看不到，大門雖然敞開著，卻昏暗無光，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水師立在牌匾旁，摸了摸沾滿塵土的牌匾，對著眾人說：「我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