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魘三千
西極之天,霞光萬道,雲海翻滾,霧氣朦朧。
雲端之上,巍峨高大的白玉宮殿群,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雲霧,鉤心鬥角。
宮殿間,諸多奇花異草,爭紛鬥豔,縱橫交錯。
一群身披白色輕紗,冰清玉潔的仙女隨著輕煙婉轉飄舞,不時傳出陣陣嬉笑聲。
中間最大的宮殿上,眾多鶴髮童顏、仙氣飄飄的仙尊,此刻卻鼻青臉腫,不顧儀顏,紛紛跪地哭訴著。
「仙帝,此子太過於囂張跋扈!將我等打成這個模樣,如您再不出手,仙界之威,就此喪失其嚴矣!」
「還望仙帝替仙界、替我等!討回公道!」
……
坐在白玉皇座上、閉目養神、頭頂白冠的仙帝睜開雙眼,看著在場的眾仙尊不顧形象的哭喊,微微皺下眉,長長的白髮在身後兩位仙女的扶護下,才不至於掉在雲間處,他摸了摸長到肚皮上的白須,語氣平淡道:「眾卿之修為,世間除了本帝,還有誰能欺負爾等?」
跪在雲氣蒸騰中的眾仙尊聽到仙帝這句話,臉色都焦急萬分,紛紛開口辯解。
「仙帝,此事千真萬確啊!我等不敢有絲毫欺瞞之心。」
「我等所言非虛,那潑獸還曾揚言端了九天仙界,算上時日,此刻應該快到了。請仙帝出手將那潑獸用仙皇鍾鎮壓住,否則仙界危矣!」
……
白玉座上的仙帝聽得無風抖動起來,欺仙太甚!
眾仙尊平日里都管轄著自己的一方天地,可以說是那方天地至高無上的存在,卻被一隻法力大增的妖猴從諸方天地打到仙界來尋求庇護,那潑猴真是囂張狂妄至極!
作為世間最威嚴的仙帝自然不會聽信一方之言,他情緒被挑動一會,又歸之平靜,淡淡開口:「此事本帝自會明察,眾卿還是速速歸去吧!」
眾仙尊一聽仙帝要打發他們,頓時急忙大呼起來。
「仙帝,那斯一日不除,各方天地毫無安生可言吶……望仙帝開恩,為眾生除掉那潑猴!」
「望仙帝開恩,為眾生除掉那潑猴!」
……
仙帝平淡的臉色微微一沉,自己難得安心修鍊,卻被瑣事煩擾,不發飆算是很平和了,這些老不死的竟然這麼不識大體,真是氣煞本帝!
就在他要大發雷霆將眾仙尊掃回諸方天地時,一陣巨大的轟鳴聲從九重天外極速破空而來,仙帝隨著眾仙的目光望去……
一道金光閃閃的身影正追著翩躚起舞的眾仙女們,左摸右抓,桀桀怪叫地調戲著,引得眾仙女蒼白失色,到處亂躥起來。
眾仙尊看到那個弓著背,身材不太高的黃毛猴子,臉色瞬間蒼白起來,無不露出恐懼的神色,似乎他們曾經也經歷過羞以啟齒的事……
仙帝六慧通達,對他們的神色變化自然看在眼裡,結合此刻行徑潑狂的黃猴,心想眾仙尊剛才所言並非虛假捏造,頓時,神色再次一沉,口吐仙法道:「大膽潑猴,速速收起骯髒之手!」
此話一出,妖猴四周憑空出現一陣恐怖的風卷,迅速朝著它狂涌而去。
頓時,雲霧翻滾,華光亂竄。
只見五尺高妖猴紅色的眼珠迅速轉動一圈,隨及在風卷快要侵襲而來之際,身化殘影,迅速消失在原地。
眾多失態的仙女,在風卷襲來的那一刻,已經被吹飛到各宮殿中的仙砥中去了。
「你這老頭子就是仙帝老兒了!」
長達十丈的白玉座上,妖猴毫無形象地半躺在仙帝的身旁,還不停地搔首弄姿的……
眾仙尊看過去,無不冷汗直冒起來,那隻妖猴真是作死!
仙帝對於妖猴的到來,自然早就有所反應,對它的速度與功力,訝異一會,隨及臉上露出一個極為和藹的笑容。
眾仙尊看到仙帝此種臉色,頓時冷汗連連,迅速低下頭來,閉上雙眼。
「不錯!不錯!你很不錯!」
仙帝笑了一會,誇了它一句。
妖猴一聽,呲牙咧嘴的,那雙長滿黃毛的手撓了撓毛髮稀疏的腹部,接著挪動身體,緊靠著仙帝,並且左手搭在仙帝的肩膀上,情緒有些興奮道:「這世間終於能找到一個知音,本猴今日高興……」
說著它掉頭看向低頭跪地的眾仙,桃花目紅光一閃,接著右手撫摸了仙帝的長須,說:「那幫儘是酒囊飯袋的廢物,還留在這裡妨礙我們的興緻干甚?讓他們滾回自己的窩吧!」
仙帝低頭看著自己的鬍鬚,笑容更甚了!如一朵嫵媚嬌艷的花朵。
眾仙尊卻是顫抖不已,儘管此刻看不出他們的臉色,想必一定十分精彩。
妖猴看到仙帝笑得好開心,頓時變得更加激動起來,右手食指一指,對眾仙尊大喝道:「都愣著干甚!還不趕緊給本猴知趣一些,滾回自己的領地去!若不識好歹,改天本猴再去拜訪拜訪!」
眾仙尊忍著驚懼,抬起頭來,看向仙帝,只見此刻的仙帝,貌似高興到極致,笑容滿面地暼了他們一眼!
轟!
宮殿內劇烈震響一聲,無數雲霧,極速湧來,將整個宮殿籠罩住,眾仙尊已經完全被籠罩了,看不出任何身影。
與此同時,在白玉仙座旁的四位仙女也失去了蹤影,只剩下一仙一妖搭著肩並坐在一起,二者貌似笑得極為開心。
妖猴嘻嘻怪叫著,不斷搖晃著仙帝的身體,「善!善……」
仙帝看也不看被雲霧籠罩的大殿,笑容持續一陣隨及消失了,神色變得極為恐怖,雙眼冒出紫藍色幽光,張嘴露出三隻長長的獠牙,猛然要將妖猴給吞噬了。
妖猴也同時變身,渾身毛髮通紅,雙眼空洞洞的,看不到眼珠子,釋放出來的氣勢卻足以令風雲巨變,聲音如九幽地獄里的惡鬼般:「桀桀桀……」
「轟隆隆……」
妖猴和渾身煞氣的仙帝同時消失,下一瞬,一片金色飽滿的葉子帶著毀滅天地的氣勢迅速破空而來……
「不……」
床榻上一個長發少年猛然驚醒,臉色極為蒼白,額頭上滲出許多汗珠,淡紅色的嘴唇,同稚嫩的臉龐一起劇烈顫抖著。
這撕裂般的慘叫聲驚動了院里劈砍乾柴的白髮老頭,他佝僂的身影,卻健步如飛地迅速推開門扉,不到一會兒就出現在床沿邊,看著仍然處於驚懼狀態的白衣少年,一臉關切地問候著:「阿陌,又做噩夢了?」
白髮老頭子名為應天,不但是一名武宗,還是一名醫師,卻因某種特殊原因選擇歸隱在遠離城池喧囂的龍誕山山頂。
六年前,他將被一群虎紋黑衣人追殺的蘇陌救了下來,停止了外出執行秘密任務,從此山林中,一老一少過著武醫畋漁的日子。
仇恨,是無法讓一個人輕易忘記的,特別是十二歲時就遭到巨大打擊的蘇陌,雖然被應天勸住了,但夢魘卻如影隨形,侵襲了蘇陌的無數個夢鄉。
蘇陌搖搖頭,對亦師亦翁的應天說:「阿公,這次的夢境好生奇怪,我感覺那是一個真正的仙境。」
應天關切的神色陡然一震,立刻說:「可否詳細道來?」
九洲中,自從千年前眾仙葬送在那場浩劫之後,世上再無任何人能夠修得仙法。
應天的組織,歷經幾十代人,根據遺留下來的少許蛛絲馬跡,嘗試還原當時震撼九洲的浩劫場景,得出一個恐怖的推測。
九洲已不再適合生靈修鍊仙法了!而且,在不久的將來,九洲將有可能再次降下一場浩劫!
沒有千年前仙人的庇護,九洲眾生,恐在劫難逃了!
他們二人此時所在地,位於中洲偏南之處,中洲東西長達兩萬里,南北寬也有八千里,曾有人從西至東,跑死了二十頭藍紋馬,是九洲中面積最為寬廣的大洲。
東西南北各一洲,在此四洲之外,西北方有沙洲,東北方冰洲,東南方屬沐洲,西南海洲。
在更遠之處,都被大片無極海所包圍,無極海之外是什麼,無人知曉,那片吞噬了無數武道強者的無極海,成為生靈邁出九洲的一道巨大天塹。
世間無論是中洲的武人也好,冰洲等各洲的冰人、火人、獅人、妖人、海人、獸人、巫人、雷人也罷,一直都在尋找千年前仙人留下的蛛絲馬跡,以求恢復往日仙道輝煌,卻一直沒有任何突破。
蘇陌說到仙境,即使在夢裡,應天也極為在意,他要判斷一下,也許因此有所突破。
蘇陌將剛才夢到的一切一一道來,應天聽得極為認真,陷入沉思之中。
並不時自言自語著:
「夢魘三千……九陽高灼……仙帝妖猴、仙尊仙女……」
年方十八的蘇陌看著應天臉色一陣變幻,心情也隨之起伏不定,直到應天恢復正常后,急忙問道:「阿公,是不是……」
應天立刻制止他的問話,神色嚴肅道:「阿陌,九洲恐怕真的要變天了……阿公尚未敢確定,必須要回去一趟了,接下來的路,恐怕你要自己去走了!」
蘇陌臉色立即變得複雜起來,時而驚懼、時而不甘、猙獰……
應天輕輕嘆息一聲,輕輕拍了拍蘇陌不寬卻極為沉穩的肩膀,說:「阿陌,這六年來,阿公把畢生所學都教予你了,你的成長,阿公看在眼裡。儘管你的武道功力不弱,但你要記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你強大的,九洲之中,大有人在。你的敵人,阿公其實早在救下你的那一刻就已經知曉,如今你已長大成人,在離開之前,阿公想著,還是將此事告知於你。」
蘇陌滿臉不可思議,那群滅族仇人的身份,阿公原來早已得知,「為何此前要欺瞞我?」他眼色猙獰,大呼道。
他為了尋找仇人,這六年來背著阿公,不知道付出多少心血,歷經多少次九死一生的困境,卻一直找不到任何線索。
應天微微嘆息一聲,說:「此事極為複雜,並非如你想象的那般簡單,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算阿公給你說清緣由,對你而言,百害無一利,明白嗎?」
蘇陌眼神空洞洞的,似乎遭受到打擊似的,許久,才微微點點頭,神色正常,語氣平淡:「多謝阿公這六年來對蘇陌的關愛與教導之恩,此恩重於山河,蘇陌今生必會銘記於心,不會讓阿公的心血付諸東流,還懇請阿公將這一切因由告知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