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追溯的記憶
我，曾經一無所有……
不知道什麼時候，周圍那些涌動著的黑色海洋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無一物的純白空間，無邊無涯，伊莎小姐的聲音也已經聽不到了，只有這個不知何處傳來的聲音在繼續講述著，
沒有朋友，沒有家人，
也不知道什麼是親情，友情，愛情……
一切平常人習以為常的東西都未曾擁有過………
伊莎貝拉循著聲音找去，
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孩坐在一塊石頭上，聲音似乎就是從這裡傳過來的，幼小的身軀套著一件褐色的斗篷，空洞而又虛無的眼神彷彿失去了靈魂一般盯著某個方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或許曾經有過吧，這種東西我說不定也有過吧……
但類似的記憶已經模糊了，還是說一開始就不存在這段記憶呢？
呵，也無所謂了……
話音未落，周圍的景象突然開始變化，原本空無一物的空間里突然多出了什麼東西，
那是粗獷得彷彿野獸一樣的嘶喊聲，慘叫聲以及兵刃在空氣中互相對撞的聲音震蕩著乾燥的空氣，乾燥得已經龜裂的大地在血腥味中怒吼著，咆哮著，在衝天的血腥味中詛咒著這些玷污了它的愚者，
從未見過如此場面的小廚娘頓時就慌了神，有些發軟的雙腿一個踉蹌就被自己給絆倒在地。
所幸的是，之前直面過石甲熊的經歷讓她這次還不至於像上次一樣完全昏過去，可即便如此，突然而來的變化實在是太過誇張，讓伊莎貝拉一時間完全搞不清發生了什麼。
「是王國的人！幹掉他！！！」
正當伊莎貝拉還試圖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幾聲兇狠的咆哮直接嚇的她一哆嗦。
有幾個士兵打扮的壯漢正舉著大刀和斧子邁著大步朝著她這裡殺來，看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就知道來者不善，跟不要說那已經滿是血污的盔甲和兵器了！
而於此同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伊莎貝拉的側邊穿過直奔那幾個士兵跑去，
作為一個不知道因為什麼而活著……
最近的刀斧手顯然已經注意到這個幼小的身影，但是在戰場上，沒有什麼生命是值得尊重的，無論是敵人還是自己，所有人就好像在演出一場蹩腳的戲劇，劇中的所有人似乎都是主角，卻又都是那麼的無足輕重，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毫無價值地死去。
而這個幼小的身影似乎也知道這一點，但他還是迎著那個即便已經捲起卻依舊足以將他的身體砍成兩段的斧頭沖了上去，
並且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活著的怪物來講……
但就在下一秒，連伊莎貝拉都來不及反應的時間裡，少年的手突然摸到了那個朝著自己砍來的斧刃，緊接著一陣奇異的電流劃過，那個斧頭的後端突然就向後刺出一個棱形的物體，直接扎穿了那個刀斧手的腦袋，在一片血雨中那把斧頭也直接落到了那個和這個武器顯然不成比例的小小身軀的手裡。
那個刀斧手的同伴們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雖然也陷入了震驚，但已經徹底殺紅了眼的他們壓根沒有停下腳步，瘋狂跳動的心臟直接麻痹了他們的大腦，繼續高舉著自己手中的武器，朝著那個小小的身軀沖了過去。
而那幼小的身軀見狀，只是稍微有些吃力地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斧頭，將前端的刀刃部分對準了那群人，右手處再度竄起了詭異的電光。
然後又是那樣不可思議的一幕又出現了，對準那些人的斧頭前端突然刺出五道類似槍頭一樣的東西，以迅雷不及的速度直接刺穿了面前的那些人。
這些東西，有或者沒有，又有什麼關係呢……
聽著那個訴說的伊莎貝拉有些畏懼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個奇怪的武器，以及操控著那個武器的人，那個手持著異樣的「刑具」的身軀沒有任何錶示，一樣空洞而又虛無的眼神，沒有痛苦，沒有悲傷，甚至連一絲情感波動都沒有，彷彿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群毫無生存意義的螻蟻一樣，或者說連螻蟻都不如。
而這場戰鬥還沒有結束，類似的事情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次，一百，還是一千次？
誰都無法知道這樣的「行刑」到底重複了多少次，也不知道那個行刑官手裡的「刑具」換了多少次。伊莎貝拉最後所看見的，只是被各式各樣的「刑具」，以及那些被處決了的屍體所佔據的大地，還有坐在那地獄中央，親手鑄就了這一切的「行刑官」的身影……
至少，我曾經是這麼認為著的，
以為自己就會一直這樣下去，渾渾噩噩地直到迎來終結，以一個怪物相襯的結局結束這個毫無意義的一生，
但是，直到我看見了……
隨著這個聲音一轉，一束耀眼的光芒穿過烏黑的雲層，照耀到了那個被鮮血染紅的身影上，
正如這個聲音所說的一樣，行刑官慢慢地抬起來自己的頭，空洞的眼神里映出了那個被光芒包圍的身影。
那個散發著耀眼而又溫暖的光芒從天而降的身影……
我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從哪裡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甚至連現在都不清楚她到底是什麼人，
「修……」
只是，她確實叫出了我的名字，那個差點連自己都快遺忘的，不是作為怪物的行刑官，而是作為人類的名字……
「你……是誰……」
就像是剛會說話的嬰兒一樣，行刑官的話語顯得如此的拙劣、勉強，嗓音更像是幼貓的啼哭一樣難聽，
「我？」
而她卻似乎完全沒有在意這些，貼上面孔的手掌是如此的溫暖，讓人心安，行刑官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感覺，儘管覺得有些陌生，但是自己應該已經麻木的內心卻似乎不由自主地期望著這個，
這個溫暖的感覺……
「我是伊莎……是來帶你回家的人……」
「回……家……」
簡簡單單的字眼似乎卻又充滿著無窮的魔力，似乎喚醒了自己什麼模糊的記憶，一股混雜著小心、害怕以及期待的情緒在那空洞的瞳孔里浮現，就好像稚嫩的幼兒懵懂地觀察著嬰兒床之外的世界一樣。
「對，回家，我們一起回去吧……」
修看著面前的小手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緩緩抬起了自己的手，朝著那個自己差點被遺忘的，自己內心一直所希冀的光芒……
那道光，毫無疑問地救贖了這個曾經在黑夜中迷失的怪物，
因為，終於有一個不會害怕厭惡我這樣的存在的，
一個願意靠近我，牽起我的手，呼喚著我人類名字，願意帶著我回家的人出現了。
就好像在暴風雨中掙扎著的舵手看到了燈塔的光芒一樣，
我，第一次體會到了希望的感覺……
而與此同時，就在那個光芒的背後，空間開始扭曲起來，有什麼東西似乎正在從那裡浮現，
但是，某一天，它突然出現了……
等伊莎貝拉注意到那個蠢蠢欲動的【黑色】之後，周圍的場景已然再度變換，
就在視野中央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在攢動著，就連剛剛拿起畫筆的孩童都不可能描繪出那樣拙劣至極的外表，
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團團毫無規則的肉團強行被某種品味極其惡劣的傢伙縫在一起，時不時還會有一些不可名狀的液體從那些接合處流出。無數彷彿某種植物類異獸的扭曲根須在空中揮舞、鞭撻著周圍，而在那根須中央，那團東西的核心位置處，看起來近乎液體和固體之間的黑色物質在其中胡亂地攪動著，似乎就是那些溢出的不明液體的來源。而在這灘黑色物質中央，有一條裂縫，似乎就是這個怪物唯一可以辨認出的器官，但是似乎除了不停地嘶吼著毫無意義的叫聲之外，這張「嘴」也再沒有其他用處……
那是……什麼東西？！！
光是聽到那種嘶啞的，彷彿地獄深淵裡的惡鬼詛咒世界一般的嘶吼聲，伊莎貝拉就感覺自己的腦袋快炸開了！
「哈……哈……」
伊莎貝拉儘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試圖讓自己穩定下來，要不是提前知道這只是修的記憶，並且那個怪物也不是真實存在的，以及之前伊莎小姐提過的醒，恐怕伊莎貝拉這時候早就已經昏過去了……
這個怪物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彷彿無數惡意聚合而成的實體一樣對萬物抱著無盡的憎恨和憤怒，摧毀著一切它所能觸碰到的東西。
而現在，它也奪走了我的一切，奪走了我的光芒……
一直講述著故事的旁白的聲音顫抖了起來，配合著畫面的變化變得哀傷而又憤怒起來，
我，親眼看著伊莎一步步離我而去……
伊莎貝拉的視線突然向下墜去，或者說他的視角突然變成了俯瞰，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個已經褪去了幾分稚氣的身影，以及在他視線前方那個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芒的身影。
那個怪物的內部似乎存在著一個重要的核心，但是想從外面直接摧毀那個核心幾乎是不可能的，伊莎似乎也清楚這一點，或者說她似乎比誰都清楚那個怪物是什麼東西……
「不要……不要這樣……」
但是，為什麼偏偏是伊莎……
為什麼？！！！
已經伸到極限的手臂還在向前掙扎著，試圖跨越著短短的幾米去抓住那曾經從黑暗中拉回自己的光芒，然而，地獄的距離比修想象的還近，裂開的大嘴噴吐著噁心的粘液在瞬間吞噬了那個光芒。
然後一切就按照著伊莎事先所說的一樣，她的力量在那個怪物的內部爆發開來，耀眼的光芒在瞬間充斥了一切，就連那個不合常理的怪物都畏懼著這樣的力量。
空間開始扭曲，就在那個怪物的中心處，一股異樣的力量在震蕩著，如同黎明升起的曙光碟機散著漫漫長夜的黑暗一般，那個怪物龐大的軀體第一次出現了潰散的跡象，先是從幾條觸手的尖端開始，一塊塊奇怪的東西如同灰塵一般開始飄落，最終逐漸蔓延到它的核心區域，
短短几分鐘，這個怪物的身軀就已經消散了大部分，包括那徹底消失在這個空間里的光芒，這片區域里瞬間只剩下了一部分殘餘的【黑色】還在掙扎。
一切都跟伊莎所說的一樣，她壓制住了這個怪物絕大部分的力量……
勉強落回地面的修看著面前那團殘渣一般的黑色，即便只剩下那一部分，它的力量似乎是如此的恐怖，絕對不會有任何人類或是神武者會是它的對手。
但是，看著那個異樣的身軀我卻感覺到了一絲熟悉感，
因為它讓我回想起了差點被我忘記的東西……
修直面著那個已經變化成了一套類人型的鎧甲的【黑色】走去，雙臂再度閃爍起熟悉的電光，
回想起了曾經的我是個怎麼樣的怪物！
黑色的鎧甲向著走來的修刺出了自己異樣的雙爪，修長而又尖銳，恐怕沒有任何刀鋒能比得上如此的這個刺過來的指尖。一個側步閃開這一擊后，修的左手從腰間掏出了三把匕首，在那電流的作用下化作了液體卻又隨即組成了一把鋒利的短劍砍向那個怪物的右肩處，硬是直接砍下了按個怪物的右臂。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痛苦，這個怪物突然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停頓讓修有了機會，左手瞄準對方的腦袋甩出短劍，自己則是立馬抓住了那個掉落的右臂迅速向後退去。
如果說連神明的力量都沒法消滅他的話，那麼只要擁有和它一樣的力量就行了吧！！
修右臂閃爍的電光頃刻間全部注入了那條黑色的手臂，而在這個神秘力量的催化下，那條黑色手臂也開始逐漸融化最終纏上了修的右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視野中的修一邊怒吼著，身上的電光卻是持續增強著，加劇著同化的速度，
痛苦、毀滅、憤怒、絕望……
我在那條手臂里感受到了無盡的黑暗情緒，彷彿潮水般的襲來的黑暗包圍著我，
但是對我來說，對於之前就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怪物的我來說，這些東西只是被身為人類時的我忘掉的東西而已，一切只不過是回到從前……
黑色的液體徹底與修的手臂融合在了一起，逐漸凝固、分割，變成一塊塊類似鎧甲一樣的東西，十分類似伊莎貝拉之前看過的那樣的形狀的東西取代了修的右手。
變回原本那個墮入黑暗的怪物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完全分不出彼此的咆哮聲混雜著彼此的憤怒在這個空間里回蕩了不知多久，飛灑在半空中的黑色與紅色的鮮血在攢動的電流中不斷轉化、融合……
那個怪物試圖吞噬掉修，而修也在不斷吞噬著、轉化著它，
這樣持續了不知道多久，
一個小時？一天？還是更久？
就連我自己都不記得有多久了……
畫面突然再度變換起來，所有的場景全都崩塌了，空間里儼然只剩下那個被黑暗纏繞著的身影，但是他的戰鬥似乎遠沒有結束。他的面孔不斷被痛苦所扭曲著，從身體里竄出的黑暗時不時地佔據了修身體的某部分，卻又隨即被電光壓制了下去，
以修的身體為戰場，兩個怪物彼此互相吞噬著，試圖將對方化作自己的食量。
我確實吃掉了它，但是它也在不斷地侵蝕著我，它的力量和慾望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如果說我是怪物的話，那麼它則更像是連怪物都能吞噬的黑暗。
我……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