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子番外 (四)
大周十九年,楚淵行十八歲。
楚遲硯十歲就將他送到軍隊去鍛煉,由陸准帶著。
到現在為止已有八年時間。
行軍鍛煉楚淵行的膽量與謀識,差不多的時候就將他送回宮,教他朝政上的事。
太子監國,他是大周唯一的太子,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帝王。
楚遲硯將很多事情都交於他,楚淵行各方面都十分優秀,儘管去軍隊待了這麼長時間,但朝廷上的事做起來依舊得心應手。
他會超越自己。
楚遲硯想,他和沈眠的兒子,是唯一能超越他的存在。
楚淵行很讓人省心,做事滴水不漏,讓他十分滿意,以前楚遲硯對朝廷上的事情還算熱衷,但隨著時間往後,年紀越大,他就沒那麼想了。
他想活的久一點,然後多陪陪沈眠。
所以很多事他都讓楚淵行自己處理了。
他知道兒子的能力,除了這孩子不太喜歡說話以外。
許是去軍隊太久,他們也沒好好相處,他有時也摸不透楚淵行的心思,他知道楚淵行心思深沉,沉澱過後愈發變得難以捉摸,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看清楚。
心思深這一點倒是挺像他的。
不過他也沒多在意,楚淵行一生除了一個情劫並沒有其他劫難,而這個情劫,應該也不會再出現了。
—
楚遲硯平時會帶著沈眠出去玩,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的,對王城中發生的很多事,都不甚知曉。
比如楚淵行行事有多狠辣寡絕。
太子殿下風流卻也淡漠,英俊多情的皮面下,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陰狠毒辣,比肩陛下,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陛下因為皇后,慢慢變得有些感情。
可太子卻什麼都沒有。
他的眼神冰冷,看誰都像是在看死人。
他誰都不在乎。
與楚淵行共事的人自然清楚他的心狠手辣,每每太子殿下笑著跟他們說話時,他們都會覺得心驚膽戰。
太子殿下溫柔,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一身冷汗。
但他們並不知道該怎麼說,要說去陛下面前告狀,還沒等到去,自己的小命就沒了,就算真的去了,太子是陛下兒子,頂多訓斥兩句,但他們,一樣會死的很慘。
想想都覺得得不償失,還是算了。
陛下又不在城裡。
官員們又開始人心惶惶。
其實太子在,陛下在都是一樣的,朝廷上的事情並不會出大亂子,不過沒了陛下的壓制,太子殿下會更加的肆無忌憚,殺人眼都不眨,只要他想,而且絕對有辦法逃過陛下的追問。
大牢。
楚淵行一襲黑袍,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著面前這個傷痕纍纍的人。
修長蒼白的手指捏著漆黑的茶杯,他悠閑地喝了口茶,然後才開口道:「卓卿。」
他的聲音低沉,卻隱隱帶著攝人的魔力。
就算在幽暗的大牢中也隱藏不住楚淵行眉眼中的俊美和驚艷,但他也是完全冷血的,像是一種神秘迷人卻又十分危險的事物。
眼神看起來很柔和,但仔細看卻是無波無瀾,沉靜如水,寒冷如冰。
卓岷知道自己逃不掉,但也沒想到會被抓的這麼快,他還沒來得及跑出王城,就已經被抓了。
「殿下……饒命,屬下對殿下絕無二心,屬下……屬下只不過是想活……」
「想活也算是一個理由?」楚淵行輕輕笑道:「要是打不了,你也可以早一點跟孤說,但你知道,不管是孤,還是父皇,都討厭叛徒。」
半個月前,卓岷受楚淵行的命令,帶三千精兵去攻打蠻夷,可三千對一萬,又是在蠻夷地盤上,他覺得毫無勝算,卻也知道楚淵行開了口的事情,就再沒有改口的餘地。
他平日里是喜歡搞一些小聰明,但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不過他覺得楚淵行是知道的,所以打算給他個教訓,或者想直接解決他,他受不了,一直以來在太子手下都太過壓抑了,他從不覺得自己的性命穩當,好像只要太子一個不高興,他們都會人頭落地。
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
所以他和蠻夷頭子達成交易。
本以為滴水不漏,卻還是被發現了。
他一時絕望,跟隨太子多年,自然知道太子手段。
現下他絕無生還的機會了。
反正也是一死,何必再委曲求全:「楚淵行,你分明就是想置我於死地!」
「是又如何?」楚淵行還是帶著淡淡的笑,像是不怎麼在意似的:「孤本來想讓你死的痛快些,可你做了叛徒,就沒辦法了。」
他笑得人畜無害,眼裡的殘忍卻在出手的那一刻隨之迸發。
楚淵行的師父是楚予聞。
使用金線殺人,是他的慣用方式。
極細的金線穿過卓岷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喉嚨,慘叫聲不絕於耳,楚淵行神色淡漠,好像操控著金線的並不是他,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
身側士兵都已低下頭,不管看過多少次,太子殿下處理人的方式總會讓人不寒而慄,他們不敢看,卻也不敢不看。
金線綳到一定極限,卓敏的頭早就變成了一顆血頭,他發出齁齁一樣抽氣的聲音,痛苦到了極點,但離死卻始終差了一步。
楚淵行就讓他保持著這個狀態,生不如死,也不知過了多久,齁齁的聲音漸漸停歇,他才像大發善心似的,笑著道:「看來卓卿已經累了。」
然後手一用力,直接用線將卓岷的頭拉的爆開。
瞬間鮮血四濺,楚淵行「嘖」了一聲,似是有些不耐煩:「真臟。」
馬上有人為他端來清水凈手,楚淵行淡淡洗了洗,然後再用手帕擦拭。
一人上前,道:「殿下,那卓岷的家人該如何處置?」
「世上意外這麼多,殺人放火,欠債還錢……」
楚淵行看著那人問:「還用孤教嗎?」
那人自覺問錯了話,跪在地上不停求饒:「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楚淵行沒再說什麼,他站了起來,準備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方通在他身後稟報道:「這個月月底好像是宋大將軍的六十壽辰,殿下要去嗎?」
楚淵行腳步一頓:「宋?」
方通:「是,護國大將軍,宋侯。」
寂靜無聲。
不知楚淵行在想什麼,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其餘動作,像是在思考。
方通也不問。
半晌,他聽到太子殿下好像笑了一聲。
他上前跟著,牢外的一抹日光照了進來,終於是把這常年不見天日的陰溝給照亮了一點。
像是晨光劃破黑夜。
露出光明。
楚淵行迎著那抹日光掀起眼皮,深潭一般的眸子帶了些笑意,方通聽到他說:「當然去。」
—
護國大將軍的壽辰自然有很多人,他在朝廷四十多年,人脈權利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誰都上趕著巴結。
可他卻要上趕著討好太子。
一聽說太子要來,全府上下都像準備打仗一樣。
那可是太子。
太子殿下的脾氣誰都有所耳聞,誰都得罪不起,他們都得小心翼翼的。
不過這些都不關宋錦初的事。
不管爹過不過壽,他也只是待在最偏僻的角落,吃完那頓飯就算完事,這次應該也不例外。
不過剛才也來人說了,這一次不同的是太子殿下也會來,太子是個脾氣不好的,陛下皇后又不在城中,誰要是這時惹怒太子,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
自己受罪也就罷了,就怕連累家族,所以說話做事都要小心著點。
宋錦初不認識太子,但也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關於太子的事,他並不擔心,因為他也不會和太子有什麼交集,更談不上得罪了。
他搖搖頭,把腦袋裡的雜事甩出去,然後繼續給阿娘煎藥。
轉眼到了晚上。
大將軍府熱鬧非凡。
宋侯帶著大兒子去結交朝廷人士,一方交談下來,都說宋大將軍有個好兒子。
宋秉逸聽著這些阿諛奉承的話覺得沒什麼意思,卻也十分受用。
宋錦初還在煎藥,今天廚房忙著準備晚上的宴,都沒有多餘的爐子給他熬藥的。
他這方急得不行,宋秉逸就已經從一群奉承討好的人中脫身了。
他來到了後院。
宋錦初正蹲在地上扇火,宋秉逸便過來一腳將那小爐子踢飛,藥罐碎了,葯也撒了出來。
宋錦初有點被嚇到,但這樣的戲碼每隔幾天都會上演,他也都習慣了。
他站了起來,看著宋秉逸,不卑不亢道:「今天不是大將軍的壽辰嗎?沒想到大少爺還這麼有雅興。」
他的眉目溫潤又精緻,頭髮烏黑,身量纖瘦,說話時卻又帶著一股傲氣,給人一種羸弱卻又刺手的感覺。
可越刺手,就越是吸引人去碰他。
宋秉逸是一向都不喜歡宋錦初的,長得跟他娘一個表子樣。
他諷刺道:「當然有雅興,反正那表子也活不長了,吃不吃這服藥,又有什麼區別,倒是不小心把我給燙著了,我看你和你那娘,都吃不了兜著走!」
他說話實在是太過難聽,饒是聽過很多次,宋錦初依舊覺得刺耳。
他怒道:「宋秉逸,你別欺人太甚了!」
他的聲音不大,生起氣來也只是瞪人,他的眼眸很美,生氣的時候裡面就是水蒙蒙的,氤氳動人,平凡生出些勾人的味道來。
因為情緒激動,宋錦初的臉也有些發紅,倒是多了幾分可愛。
宋秉逸冷笑一聲,說:「你拿我沒有辦法,不自量力的東西。」
宋錦初確實拿宋秉逸沒有辦法,在這個府里,他也沒有任何的地位。
不過他會離開這裡的,他不會永遠被困在這兒。
—
賓客已經差不多齊了。
但那位最重要的人卻依舊沒來。
宋侯緊張急切的等著,突然,一聲通報打破了寧靜——
「太子殿下到——」
楚淵行出現在門口,他身後只跟了方通一人,帶了些禮物。
宋侯一看到人,就趕緊攜全家上前迎接:「參見太子殿下。」
所有人跪著黑壓壓一片,楚淵行站著沒有說話,他的視線一一掃過這些跪著的人,沒有看到自己想看的那個。
他不動聲色:「起來吧。」
「謝殿下。」
宋侯上前,恭敬道:「請殿下到裡面上坐。」
楚淵行也沒動,只是問:「府里,沒其他人了?」
宋侯不知所云,朝著人群看了一眼,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
楚淵行看他的表情便沒再繼續追問。
「罷了,進去吧。」
殿內觥籌交錯,歌舞昇平,好不熱鬧。
因為楚淵行的出現,眾人都拘謹很多,連宋侯這個壽星,也不太敢多說話。
太子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好的樣子。
楚淵行一直沒問,就算沒有看到人他也不問。
他不知道是為什麼,卻還是有些不太高興。
幾杯酒下肚,怒火不降反升。
沒意思,太沒意思了。
這些人好蠢,又蠢又臟。
他在哪兒呢?十三年不見,也不知道我會來么?
楚淵行臉色陰冷,活像是來參加葬禮的。
宋侯看著給宋秉逸使眼色,宋秉逸小時候當過一段時間的太子的伴讀,雖然知道太子殿下難以捉摸,卻也因著小時候的伴讀身份,比旁人更多了幾分自信。
「太子殿下,我敬您一杯。」
楚淵行偏頭看他,這人是宋秉逸。
宋錦初的哥哥。
太子臉上並無笑意,也沒有要喝酒的意思。
時間一長,宋秉逸的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
就在這時,舞樂停了,殿門口突然跑來一人。
暫時打破了僵局。
那人穿了一身白,身量纖瘦頎長,長發如墨,面色如玉。
好像跑的有點急,他也在喘氣,站定后緩了一下,隨後對著楚淵行行了一個禮:「參見太子殿下。」
聲音是悅耳的,已經完全聽不出稚氣,更像緩緩流淌的溪水一樣溫和淡雅。
楚淵行視線都盯在了他身上,瘦了。
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很久,很久。
宋錦初有點後悔來了,因為宋秉逸把葯踢翻的緣故,他浪費了一些時間,沒想到果然遲了。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會不會生氣。
他有些不安的等待,楚淵行果然也沒有讓他起來。
宋侯真是快被宋錦初氣死了,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這時候來。這不是剛好來找太子殿下不痛快?
突然出現的小插曲,也正好給宋秉逸解了圍。
所有人都看著跪在地上的宋錦初,也都幸災樂禍。
都知道太子殿下現在不痛快。
這人算是廢了。
楚淵行盯著人看了一會兒,不管別人是怎麼揣測他的心意的。他似乎不再滿足只看到一個背和後腦勺,於是站起身,朝宋錦初走來。
他的表情很淡,暫時還看不出喜怒。
喜怒只有楚淵行自己知道。
他在宋錦初面前停下,淡淡道:「把頭抬起來。」
聞言,宋錦初抬頭。
他對太子完全是陌生的,甚至見都沒見過,自然也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
眼裡是陌生和疏離,他抿了抿唇,還是有些恐懼的說:「求太子殿下恕罪。」
楚淵行一看到他的眼睛,本來準備好的說辭也咽了下去,被這人正經又小心的樣子取悅,他罕見的帶了點笑意,問:「怎麼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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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不多了,原諒我卡文,今天真是出乎意料的忙,家裡來了親戚,要幫著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