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最後豪賭（3）

進入賭場的瞬間斯瑞瓦的精神就放鬆下來了，和別的賭館不同，龍之心中所有的是極端的喧囂，還有煙、酒、古龍水、香水和培根烤肉混合的怪異香氣。

在這裡坐著的是小賭客，玩那種最經典的二十一點，也有不少人圍在老虎機旁邊。一場賭博下來，賭資流動不過數千美金。

斯瑞瓦根本連看都沒看一眼那些賭桌，進來之後他就彷彿換了個人，他選擇性的無視了那些喧囂，徑直往貴賓間的包間走去。

和公眾賭區不同的，這些包間大多安靜至極，偶能聽見幾聲莫名的響動和男人吞吐煙霧的聲音，彷彿無聲的戰場。只是在這裡斗的不是武力，而是運氣，賭博是對運氣和心理的雙重考驗。

運氣夠好，每個人都可以是賭桌上的一頭雄獅。

斯瑞瓦曾經是最驍勇兇悍的雄獅。

他沒有理會那些標註著不同數字的房間，而是徑直來到了最深處一扇雕飾繁重的烏木門前，這是龍之心內部裝修最奢華的賭間，租金達到駭人的四千美金每小時。

對於那些一擲千金的富豪來說這當然不算什麼，但在以服務價格低廉為特點的龍之心，這已經說得上是絕對的奢華了。外面那些普通的包間，一個小時也只是八百美金。

斯瑞瓦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包間的門。

短暫的沉默，斯瑞瓦抬起頭來，看著中央水晶吊燈下那幾張驚異而嫌惡的表情，看著他們認出自己的模樣，露出驚訝、疑惑、鄙棄和嘲弄的神色——然後，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鬨笑聲淹沒了斯瑞瓦。

「喲！」粗噶難聽的聲音大笑著，噴著短促的英語髒話，「瞧瞧！狗娘養的小傻逼又來給我們送錢了，不過不巧，今天我手氣不錯，恐怕不能給你留短褲了！」

那是個肥胖的男人，坐在賭桌的一側，他和桌對面的另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幾乎是兩個極端。這頭噁心的肥豬笑起來的時候滿臉的褶子，滿身的肥肉波浪般搖晃，加上那副猥瑣至極的嘴臉，讓人看了想吐。

「算了吧，」瘦高男翹起優雅的蘭花指，「就他那身窮酸的破布……切。」

斯瑞瓦沒有理會這兩個陰陽怪氣的傢伙，而是在最靠外的那一側坐下，眼神凝視正對面鬍子拉碴的漢子：「又見面了。」

他用的不是英語是中文，旁邊那一胖一瘦完全聽不懂。不過斯瑞瓦清楚那個鬍子拉碴的傢伙聽得懂中文，他曾經跟他爺爺學過中文。

清朝衰落那陣子中國是塊大肥肉，是個人就想咬上一口。他爺爺是個純美國人，貸了點款想在中國辦廠子營生，結果撞上李鴻章推行洋務運動，廠子被擠得差點破產，只好變賣了地產，自己給其他國家充當翻譯去了。

後來八國聯軍侵華，他爺爺借著翻譯的頭銜混著進了圓明園，趁著火勢偷偷藏了一箱子琺琅瓷器，還有個純金的佛像腦袋，後來多次轉手賣出，他們家家底才厚實起來。

興許他爺爺教他漢字，也是出於這個目的——老頭子還以為中國這塊肥肉能吃很久，打算讓他的子孫也去分一杯羹。結果沒想到半路殺出個Fascist主義，小鬼子空襲珍珠港搞得美國上下輿論四起，然後共產主義又站起來了，中國發展迅速，如意算盤打了個空空如也。

漢子頭也不抬的看著手裡的紙牌：「我還以為當年的教訓夠讓你這輩子都不敢靠近賭館了。」

「話不能這麼說……輸了那麼多，總會想贏回來的吧？」斯瑞瓦看著男人，居然少有的露出了一抹笑容，「我是個好勝心很強的人啊。」

聽他這麼說，漢子才抬起頭瞥了他一眼：「你看著不像是來賭博的，像是來乞討的。」

「有帶著一大筆錢乞討的人么，討什麼？愛么？」斯瑞瓦啐了一口，從衣服的內口袋裡掏出一張美金本票，甩在桌子上。

一百萬美金。

旁邊一胖一瘦的兩人頓時住嘴了，這小子雖然運氣差勁點，總是賭輸，但總也還是有點賭性。眼看他拿出一張面額這麼大的本票來，他倆怕說多了把這塊肥肉趕走了。

看到那張本票的瞬間漢子的眼皮就抬了起來，裡面放射出貪婪的光芒，他將腿從椅子上挪開，坐直了身子：「你想怎麼玩？」

「就我們最熟悉的那種吧——要玩就玩大的。」

「好！有志氣！」漢子靠在椅背上問。「要酒么？」

「戒了。」

「煙呢？」

「也戒了。」

「喲呵？有點意思，你小子連酒癮煙癮都能戒了，就為了來賭博？」漢子似笑非笑的看著斯瑞瓦。「按照慣例，一杯酒賭一場。」

斯瑞瓦也笑了，不過他的笑多少有幾分皮笑肉不笑的意思：「是啊……因為我有癮嘛。」

因為這個癮最大嘛……所以就能夠為此放棄其他所有的癮咯。

聽起來好像理所應當。

他喝了一杯最便宜的生啤，算是遵守了漢子口中的慣例。高挑的白俄羅斯女郎從側門走了進來，熟練而迅速的洗牌，然後將紙牌派發給賭桌上的四人。

他們的賭資是每人一百萬美金！

不過，沒人看到的是，在女郎準備發牌的瞬間，斯瑞瓦的眼底閃過一道黑色的光芒，那光芒是怎樣的冷厲，漆黑的如同深淵般幽昧……

「來吧……『神』啊，賜予我您的力量……」他低聲咕噥著，像是黑暗帝國的巫師吟誦咒語，「賜予我『貪婪』的庇佑……為此，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