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1幻夢

「寧星？你幹嘛呢？」一個似乎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

「好了別睡了，快點起來，今天說好要去爬山的……」那個聲音又說。緊接著，夏寧星就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把自己從床上拽了起來。

……誰？夏寧星的腦袋有些發懵，他不記得這個人是誰。我昨天晚上忘記鎖門了么？

他覺得頭有些痛，眼前的一切也模模糊糊的，只能勉強看到那個拽著自己的傢伙的背影。

那似乎是個不大的少年，大概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身上穿著天藍色的T恤，青春洋溢。對比之下，夏寧星就顯得頹廢異常：沒整理的褶皺遍布藍白相間的襯衫，穿著拖鞋，頭髮也亂糟糟的，身上還帶著點淡淡的酒氣——他昨天喝多了，倒頭就睡，所以實在記不得昨天晚上鎖沒鎖門。

夏寧星剛想說點什麼，那人卻渾然不理，嘴裡邊咕噥著「時間就要到啦」邊不由分說的拉著他一溜小跑。夏寧星還穿著拖鞋，跑的跌跌撞撞，一時間怒氣升騰。

到底搞什麼鬼！今天他媽不是星期四嗎？哪個中二病少年他媽不上課到別人家裡拉人去爬山？你是《隱秘的角落》看得走火入魔想模仿一波張東升嗎？

夏寧星越想越氣，他猛地一使勁，甩開少年的手：「喂！給我等一下！」

少年愣住了，他慢慢轉過身來：「……誒？」

「誒什麼誒？」夏寧星惡狠狠地瞪著少年，「你誰家的？一大早搞什麼惡作劇？」

「我沒惡作劇啊……我們約好今天要來爬山的。」少年委屈巴巴的說，夏寧星使勁眨巴眼睛，想看清楚這瘋小子長什麼樣子，可眼前還是一片模糊，只是色彩稍微鮮明了些。

「誰和你約好了？」夏寧星冷哼一聲，眼睛看不清語氣照樣冷硬，「我這幾天閉門不出，連個親戚朋友都沒見過，會和你約什麼爬山？我告訴你，要不是老子……」

他突然卡殼了，接下來義正辭嚴的訓斥也一併卡在了喉嚨里。

可就在這時，少年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抬起頭來，咧開嘴，笑了：「要不是你發揮失誤沒能考上大學，你也不會喝的酩酊大醉，倒在出租屋裡不省人事給我可乘之機。」

「你……！」夏寧星氣惱的咬牙。

這小子到底哪來的？難不成是又是爸媽的某個親戚？

可家裡成員本來就不複雜，他二叔三叔的孩子都成年了，少說有二十三四。大舅子生的是倆女兒，二舅子老婆都沒討到至今光棍一個，這哪個犄角旮旯又蹦出來個親戚了？我家親戚是孫猴子么石頭裡蹦出來的？

「……算了，」夏寧星咬了咬牙，猛地轉過頭去，他最近的心情著實很糟糕，糟糕到他都沒心情教訓這熊孩子，「拜你的拜！老子沒時間陪你玩垃圾惡作劇！」

可對方卻並沒有惡作劇得逞的那種歡喜，而是輕輕地、用很認真的語氣說：「寧星……你真的不記得了么？」

記得？記得個屁！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夏寧星悶悶的在心裡吐槽，一邊狠著心往回走。眼前的景物也逐漸看得清楚了，草木、岩石、晨霧、還有遠處渺小的樓房……他不禁愣了一下。

出租屋外面……怎麼會有山？

夏寧星吞了口唾沫，驚恐的情緒頓時湧起。就在這時，那個少年，用一種他很熟悉的腔調又開口了：「寧星……幫我拍張照吧，最好看的那種，要掛在我房間里的。」

夏寧星心頭一顫，他緩緩回過頭去——

男孩的臉上掛著一抹天真燦爛的笑容，站在懸崖旁邊，正兩眼爍爍的看著夏寧星，彷彿期待著他能夠掏出相機，將這美好的一刻定格。

可夏寧星眼裡看到的卻是噩夢。

黑色……黑白色……扭曲而狂亂的觸肢和暗影的帷幕在空中狂歡般起舞，圍繞著火星般的灰燼，那灰燼居然是慘白，周邊浮動著深淵一樣的漆黑……觸肢碰到了少年的身體，他的身體立刻晃了晃，緊接著，岩石緩緩開裂，露出地獄般的溝壑……

也就是那一刻，夏寧星看清了少年的臉。他滿臉的不敢置信，裡面蘊含著深深的恐懼，他張開嘴，用盡全身氣力大喊：

「陳……安磊。」

但回應他的只有呼呼的山風。

夏寧星愣愣的看著斷裂的岩層，之前少年就站在那個位置，暗影的突觸在他身旁舞蹈。可轉瞬之間一切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有天和地，空氣彷彿令人窒息。

他忽然想起來了，這個少年究竟是誰……還有這個，令他後悔了這麼多年的約定……

夏寧星失神般退後幾步，頭忽然一陣劇痛，視線轉瞬間再次模糊。他逼迫自己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重新出現的暗影和蒼白，它們繼續著那令人作嘔的飄舞，朝夏寧星圍攏過來。

「……等，等等！」夏寧星驚恐的瞪大了眼睛，「不要！不要過來！……滾開！！」

他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的喘息著。

……是夢？

夏寧星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搖了搖頭，此時他的腦袋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疼了，只是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讓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看來昨天晚上……真的喝斷片了。

夏寧星想著，不由得又回憶起夢境里的場景，那極度真實的畫面彷如針刺般刺入他的頭皮，令他有種渾身發麻的感覺。那一刻他好像真的回到了懸崖之上，回到了那場噩夢中……

他呼了口氣，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粘粘的，分外難受。低頭看去，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汗水居然浸濕了他的衣服，此時濕潤的衣物正死死地貼在他身上，不難受才怪。

先洗個澡吧。

夏寧星很簡略的沖洗了一下身體就換了套衣服出來了，反正如今他是個無業游民，也不需要見什麼人。他的銀行卡里只剩兩千塊錢了，兩千塊花完了他就得睡大街，他有些怨恨自己以前怎麼沒屯下點錢來，搞得現在一窮二白。

夏家本來還是有點家底的，理論上來說夏寧星再怎麼不懂節省也不至於淪落至此。可突如其來的疫情改變了和諧的一切，他的父母皆亡故於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身處異地的夏寧星甚至無法回去見父母最後一面。因為這件事，他高考也失誤了，堪堪上了二本線，一本的屁股都摸不到。

生活的壓力弄得他焦頭爛額，沒想到這個節骨眼居然還好死不死的夢到幾年前那件事。

「安磊……」夏寧星情緒有些複雜的皺起眉頭，「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他在房間里轉了兩圈，忽然想到了什麼，扭頭看向日曆。可是他的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他就沒再碰過日曆，每天都有點昏昏沉沉醉生夢死的感覺，日曆上的時間還停在七月。他只好掏出手機，劃開屏幕，八月十三映入眼帘。

看著那個熟悉的日期，夏寧星終於有所釋然，他嘆了口氣，苦笑道：「怪不得啊……原來已經八月十三了。媽的……真的過得連日子都忘了。」

他抓起放在沙發上的外套披在身上，又檢查了一下錢包和鑰匙，然後推門而出。

幾乎是門打開的瞬間，刺目的陽光便閃了進來，夏寧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扭過頭透過走廊的窗戶往外面看，只見人來人往，車流不息。

「已經這麼晚了啊……」夏寧星咕噥著看了下手機，他說的沒錯，現在已經是十點半了。

「管他的。」夏寧星將手機收回兜里，「先去吃早餐吧。」

他把門鎖上，然後快步下了樓。

……

「老闆，來倆包子，加一碗稀飯。」夏寧星在一家小店裡頭坐下，動作和語氣頗為嫻熟。

「又吃包子？年輕人不多吃點不行……」長著絡腮鬍子的胖大叔呵呵笑著，迅速的將幾個包子裝進塑料袋裡，又從一旁的籠屜里拿出半截玉米棒子塞給夏寧星。「喏，四塊錢。」

「王叔，真不用……」夏寧星半推半就的說。

不過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那胖哥壓根不按套路出牌，見夏寧星不肯收，便做出一副樂呵呵的樣子：「不用啊？那行，寧星有出息了，咱當朋友的幫不上什麼忙咯！」

胖哥說著，手裡的東西就往籠屜里收。

夏寧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看向胖哥手裡的塑料袋。他其實很清楚眼前這位王叔玩的什麼把戲，這包子玉米啥的裝都裝出來了，想放回籠屜里繼續賣，別說顧客不一定接受得了，這位胖哥自己第一個不答應。

可他仍舊是那副樣子，好像真的信了夏寧星的話，一邊挪開蒸籠，一邊還哼著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你的包子。」胖哥把兩個白白胖胖的包子擱在夏寧星身前，暖香撲鼻。夏寧星實在是餓，也顧不上那麼多，抓起一個便咬。

頓時，夏寧星只覺口中肉香四溢，略帶酥脆的口感和分量十足的豬肉餡令他那本就缺乏能量的身體頓時有種蘇醒的感覺。他迅速的兩口把包子吃了下去，吃的滿嘴流油。

個大皮薄餡多……這包子準是王叔專門給自己留的了，為的是能夠讓自己吃得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