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愛跑偏的親母子
夜幕降臨,晚餐結束,半夏終於還是在甜酒不醉人的蠱惑下,再次喝醉。不過他今天終於以三杯對一杯的代價,換得了於川一句:「改天我帶朋友到你店裡喝咖啡,你可得親手煮啊!」
章書秋領著四個女生,慢慢往鎮上散步消食。鎮子緊鄰石山景區,如今已經被打造成休閑度假聖地,四周有許多民宿,晚間步行街的夜市十分熱鬧。
走過那片空曠的田野,傍著山坡而建的民宿風格各異,有薔薇纏繞的籬笆,今年最後的燦爛在燈光照耀下,顯得別有一番生趣;還有開得熱烈奔放,卻依舊美得安靜的瓊花,大朵大朵在晚風中微微顫動;山地玫瑰花朵最炫目,幾個人看得目不暇接。
「哇,這民宿都修得這麼漂亮,價格也不便宜吧?」周婷看得津津有味,隨口問道。
「應該是吧,具體我也不太清楚。」章書秋笑道。
「她搬到這裡雖然有幾年了,但是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國外,你問她,還不如問我。」於川揶揄道。
「你這老在外頭漂著也不是個事啊,你又不缺錢,不至於吧。」周婷看著章書秋道。
「嗯,我這回應該短時間內不會再出去了。」章書秋點頭道。
「怎麼了?住酒店住膩味了?」周婷問道。
「還真是,有天早晨我醒了,突然很迷糊,怎麼也想不起來我這究竟是在哪裡,我那會兒真的覺得挺恐懼的……」章書秋感慨道。
「不會就是那回,大半夜的,你突然給我打電話,在電話里哭的那回吧?」屈瑩瑩問道。
「嗯,就從那回之後,我逐漸在減少這些會務類的工作,就是很麻木了。其實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呆久了,想找個人一起吃頓飯都很困難。」
章書秋回憶起在南非的街頭,滿大街的紫薇花在湛藍的天空下美得瘮人,她卻突然很茫然,只能感覺到,世界怎麼那麼大,那麼空,空到讓她渾身發冷。
「小秋,你老了,開始害怕孤獨了。」於川拍了拍章書秋的肩膀道。
「我也覺得是,我這兩年經常想的是,在一個熟悉的地方過規律的生活,想見誰很快就能看見,所以我宣布,我要退休了。」章書秋重重點頭道。
「你反正都有退休了,什麼時候去山城看我?」龍珊珊問道。
「哪天想你了就去唄,說起來我在山城還有棟房子呢,我那房子有溫泉,要不找個機會我們一起去。」章書秋笑道。
「不可能,你說真的還是假的?」龍珊珊興奮得聲音都有些變了。
「什麼不可能?」
「房子,有溫泉的房子。」
「那有好幾年了,我去山城開會,看到新聞說有個樓盤,建別墅區的時候,挖出了溫泉,我以為會升值,就去買了一棟,哪知道,你們山城那個房價,漲勢不喜人啊。」章書秋答道。
「瞎說,那別墅至少翻了兩番。我家就住那個小區,所以我才那麼興奮。」龍珊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道。
「反正就那一套,我也沒太上心,不過聽熟悉的房屋經紀說,老有人打聽那個房子。」章書秋想了想道。
「你要賣掉嗎?」
「暫時先放著吧,我那房子租出去了,好像是有對小夫妻,租了我那房子做民宿,聽說生意挺不錯的。」章書秋答道。
「那我大概知道是哪家了,要說你這眼光還真是不錯!你們那門口修了一條游步道,現如今熱鬧得不得了。」龍珊珊笑道。
一行人說說笑笑,把鎮子上的步行街逛了個來回,年輕的男孩子在街上彈奏尤克里里,歌聲很動聽。街頭遊客很多,有手牽著手的情侶,也有三三兩兩結伴而來的,臉上都洋溢著閑適的笑容……
一家賣陶笛的店裡,老闆吹奏的陶笛聲空遠悠揚,把街上小吃的煙火氣,都吹成了藝術的生活。五個女人圍著那陶笛店的老闆看了許久,最後數著各人家裡的孩子人數,章書秋買了一大掛陶笛。
幾個人逛得開心而滿足,回家的路都顯得短了。剛經過那一大片稻田,章書秋的手機響了起來,正準備接,卻聽見黎耘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小秋,是我打的,正好碰見,太好了。」
迎面而來的,正是黎耘和寧燁。走近了,黎耘笑得有些諂媚道:「小秋,你幫我帶寧燁去買一下那個鮮花餅,我剛接了電話,要趕著回去發個郵件,我幫你帶她們回去,怎麼樣?」
章書秋正要拒絕,周婷卻插話道:「石山上蔣婆婆家的鮮花餅?挺好吃的,幫我們都買兩盒吧,珊珊,你肯定喜歡吃。」
章書秋看了眼掛著溫和笑容的寧燁,猶豫了一下對周婷她們道:「那要不咱們一起去,反正也不太遠。」
周婷滿臉笑容,又掃了旁邊幾個人一眼道:「姐姐,你饒了我吧,我累了,我想早點回去洗個澡。」
都是聰明人,於川馬上介面道:「我和瑩瑩要回去給孩子們打電話,等會兒孩子們都要睡覺了。」
龍珊珊往周婷旁邊一站道:「你放心去,我招呼婷婷去洗澡……」
章書秋只得深吸口氣,點點頭看向寧燁道:「好吧,那,我們走吧。」
章書秋轉過身,寧燁跟眾人微笑著點了點頭,跟在她後頭,往鎮子上走去。黎耘看著他們倆走了,對著幾個女人們豎了豎大拇指,笑眯眯轉身說道:「咱們回去吧。」
於川有點擔憂,走了一段路之後,轉頭看見那兩個人,在月光和燈光的交錯里,只能看見兩個影子,猶豫著道:「耘哥,咱們這樣,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周婷拍了拍於川的肩膀笑道:「這種事,哪有什麼對錯。男未婚女未嫁,對小秋來說,只好不壞。」
「那個寧,寧燁,家裡怕不是那麼簡單,這要是……」於川解釋道。
「你想太多了,這八字還沒一撇。要什麼事都因為可預見的風險就避開,那還有什麼意思?再說了,我瞧著,小秋現在這樣子,可不太好,她好像太過沉溺於從前的事了……」周婷若有所思道。
黎耘驚訝地看了眼周婷,這個人才來了幾個小時,就已經洞察章書秋真實的現狀,果然不是一般人。黎耘想了想,開口問道:「你,熟悉龍浩嗎?」
周婷和龍珊珊都有些詫異地看向黎耘,龍珊珊問道:「耘哥,你怎麼會認識龍浩?」
「我也就見過一兩次,你們能跟我講講這個龍浩嗎?」黎耘道。
周婷抿了抿嘴唇道:「耘哥,如果小秋想讓你知道,應該早就告訴你了,我們……」
黎耘窒了窒,於川和屈瑩瑩對視了一眼,對周婷更多了幾分好感。
龍珊珊剛要說話,卻感覺周婷捏了捏她的手,乾脆岔開話題道:「那個什麼鮮花餅,真的好吃嗎?不過那,那誰,一個大男人,找個買餅的借口,這也真有點……」
幾個人聽了龍珊珊的話,愣了愣,同時都笑了起來。
路的那一頭,寧燁跟在越走越快的章書秋後頭,苦笑著搖了搖頭,乾脆伸手拉住了章書秋的手道:「走慢點,走這麼急,當心岔氣。」
章書秋想起白天那一幕幕,終於爆發出來,用力要甩掉寧燁的手,寧燁看著她在月光下依舊清晰的漲紅的臉,突然覺得十分可愛,笑著出聲道:「你走慢點,我就放開。」
章書秋不說話,手上卻更加用力,寧燁卻突然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帶著笑的聲音里充滿寵溺和蠱惑:「你這樣,真可愛,我又情不自禁了,怎麼辦?」
章書秋一時臉漲得更紅,忍不住咬牙切齒道:「你,你真是無賴,你……」
寧燁卻突然低下頭,覆蓋住了章書秋正在罵他的紅唇,他乾淨清冽的氣息突然充斥了章書秋整個神經,溫熱的嘴唇用力吮吸她的,舌間強有力地去糾纏她的……
寧燁能感覺到,懷裡的人從掙扎到僵硬,然後慢慢柔軟,淡淡的清香縈繞在他的鼻尖,不知道是什麼香味兒,但是,好聞極了,他就那樣,深深記住了她的味道……
突然之間,兩個人都僵了僵,寧燁慢慢離開章書秋的唇,略略放鬆了她,苦笑道:「你先別動,就這樣,這路上人來人往,咱們這樣,被人家看見我,不太好,你讓我平復一下……」
章書秋臉紅得快能滴出血來,悶聲道:「你,下流!」
「真是情不自禁,這下你該相信了吧?」
「你寧大公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我……」
「別人都不是你,我只有對你,才會這樣情不自禁。」
「鬼才信你,你好了沒有,還走不走?」
秋日的夜風帶著涼意,慢慢帶走了寧燁身上的燥意,他慢慢放開章書秋,月光下,章書秋臉色也終於恢復如常。
寧燁微笑著幫章書秋理了理頭髮,攬著她的肩膀若無其事地一邊往前走,一邊問道:「你這頭髮又黑又亮,真好看,你那會兒怎麼把頭髮剪那麼短?」
章書秋要掙脫寧燁的手,寧燁卻並不放開,反而解釋道:「乖,夜風涼,你這毛衣太薄了,透風。」
「你想好好說話,就讓我好好走路。」章書秋低聲道。
寧燁很知道見好就收,更巴不得能和章書秋有個正常溝通,慢慢放開她,保持了一個若有似乎的距離,繼續問道:「那時候怎麼那麼黑?」
「我們山裡人,曬著太陽爬著樹長大的,和您不好比。」章書秋敷衍道。
「小秋,不是說好好說話的嗎?」
章書秋眼角的餘光看見寧燁的手又抬起來,只得急急道:「你怎麼突然想起來,要買這鮮花餅的?」
寧燁聽她這麼問,臉上笑容更燦爛:「你說呢?」
「借口真爛。」
寧燁直接忍不住笑出了聲:「你不給我機會,我只能自己製造機會了。」
章書秋不出聲,卻突然扭頭往回走,寧燁忙拉住她道:「傻丫頭,就算我不要買鮮花餅,你那些朋友那裡,你準備怎麼說。」
寧燁見章書秋頓住腳,才又繼續道:「是我媽,我媽喜歡吃這個,我們家以前不是在這裡呆過三年嘛!」
章書秋不再說話,又轉身走得飛快,寧燁跟在後頭,聲音裡帶著笑意道:「小秋,你這樣很可愛,你知道吧?」
章書秋聽到這話,突然頓了頓,放慢了腳步,心裡卻是天人交戰:今天,好像總是失態,居然被一個人那樣,也沒有做任何反抗。還會發火,甚至發狂,這是怎麼了?
寧燁側臉看了看章書秋的表情,心裡一個咯噔,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壞了,這丫頭是很容易就把自己裝進一個玻璃罩子里,和外界產生封閉的。
寧燁眨眨眼,伸出手去,牽了章書秋的手,輕聲道:「你看你手多涼,我就牽著你,就這樣就好。」
章書秋突然冷靜了下來,笑了笑道:「不用了,我一向手涼,謝謝你。」
寧燁真恨不得給自己一下,又把她攬進懷裡道:「我就這樣幫你擋擋風。誒,你前幾天真沒想起來我?你肯定是騙人的,對吧?你記性那麼好。」
章書秋繼續保持她那標準式笑容道:「開始真沒有想起來,都是工作,沒必要想那麼多。」
寧燁雖然把章書秋攬在了懷裡,可明顯能感覺到一股冰涼,卻也無可奈何,只好繼續尋找話題:「那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就是去江大西門的時候。」
「我那時候幫你攔著那幾個女生,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感謝我?」
「是啊,我本來想一次性解決問題的。」
「你準備怎麼解決?把她們打一頓還是被她們打一頓?」
「給那個領頭的來兩下狠的就行。」
「你不怕她以後還攔你?」
「那個女生明顯就是欺軟怕硬的,一次嚇怕了就行。」
「你怎麼知道?」
「江大附中雖然也有些壞學生,但畢竟是名校,就是壞學生,也不過是一點小壞而已,學校整體風氣還是很好的,那女生並不敢把事情弄大。」
「那你為什麼不選擇乾脆讓她出了那口氣,也就過去了。」
「對於欺善怕惡、欺軟怕硬的小孩來說,越是忍讓,她的尺度越會放大,後來的實事證明了我的判斷。」
「那你要是真給了她兩下狠的,不怕她回去告家長嗎?」
「那件事,說破天也是我有理。再說了,像我們那個班的小孩,怎麼進來的,心裡都有數得很,家長肯定也給過交代,不要隨便惹事,弄不好就會惹到不該惹的人,她不敢。」
寧燁突然並不滿足於這樣的對話,直接走到章書秋身前,兩個手握住她的肩膀,直直看著她毫無表情的眼睛問道:「小秋,你之前到底經歷了些什麼?那天,就是你用掃把教訓那個同學的那天,我從你眼睛里,並沒有看到憤怒和狂躁,只有戲謔和居高臨下,就是那種大人教訓無理取鬧的小孩那樣……」
章書秋臉上慢慢綻開和遙遠的那一天,近乎相似的笑容,讓寧燁很是鬱悶,她緩緩開口道:「寧主任,您現在是在無理取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