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不抱妄想地活著

也許是從大皋帶來的生活習慣，已經自己也通一些醫理。初夢早後來又生下了雙胞胎兩子，后又產下一女，除了一個男孩生下來就夭折以外，其餘的都長起來了。初夢早也覺得自己善於生孩子，相比起宮裡的其他女人，她的孩子成活率高得驚人。

然而，索倫王妃因此謠傳初夢早帶來了中原的詛咒，吸取其他托玻人子女的生命，養活她自己的孩子。憤怒的托玻百姓趁著托玻王出獵未歸，圍住了初夢早的宮殿，瘋狂地用石塊長矛砸破高處的窗子。而她只能緊鎖住宮殿的銅門，把幾個年幼的孩子緊緊抱在胸前，祈禱奇迹降臨。

她忽然想起那場分不清天地的大雪，初永安站在自己的面前。

「我會的。」

「我會得到皇位，將你從托玻接回來。」

皇兄，你什麼時候來？

三妹等了你好久啊……

奇迹降臨了，卻不是她期盼了那麼多年的初永安。

是托玻王聞訊帶著士兵回來，驅散了打砸的人群。是這個面龐黝黑，鬍子拉碴，有一雙鈴鐺似的眼睛，壯得像頭公牛一樣的男人，毫不猶豫地把她和他們的孩子救出火海。

他沒有相信那些以命換命的傳言，而是問初夢早：「你有什麼辦法，能讓小孩子活下來嗎？」

初夢早也不知道，她似乎並沒有用什麼了不得的法子。

思索了半日，她忽然想起父皇硬塞進自己和親隊伍里的幾個宮裡的產婆。

自己每次生產，都擔心被人暗算，於是總這些從中原來的產婆陪護在側。

於是她叫來托玻王宮裡所有助產的人和醫師，要求她們將所有陪產的流程交代清楚，對比出其中的不同之後，在宮中其他后妃臨產之時，初夢早強令自己的產婆為其接生，而自己死死堵在門外，攔住了企圖闖宮的索倫王妃。

結果皆大歡喜，母子平安。

一次成功索倫不會服氣，但初夢早此後有了托玻王的支持，開始插手其他待產事宜。與醫師產婆總結經驗，推廣至托玻更多貴族乃至平民。

生產時產婦和嬰兒死亡的數量開始顯著下降，流言不攻自破。

初夢早終於在托玻立住了腳跟，也成了許多人眼裡帶來生命的神女，足以和本土的索倫王妃抗衡。

可就在她覺得一切到該好起來時，來托玻的使臣告訴她一個噩耗。

初永安死了。

昭華殿宮變，初永安帶刀上殿挾持父皇，逼迫父皇禪位未果，被初永年一箭穿顱，葬身火海。

初夢早以為自己會痛心疾首，悲愴欲絕。

可她聽完這個消息，心裡卻格外的平靜。

彷彿那個斑駁的承諾，終於徹底湮沒在雪花里。

絕望不是痛苦的，希望才是。

從此，她再也不必懷揣那個妄想活著了。

初永安說，她走了以後，宮裡再也沒有人會盼著他回去。而如今對初夢早又何嘗不是如此。

那個皇宮裡，再也沒有她的留戀，和留戀她的人了。

初永年還算么？她不知道。

父子相殺，手足相殘，那種比地獄還可怕的地方，不回去又如何呢？

初夢早想安安心心做一個托玻人。

有一位信任寵愛自己的夫君，一群康強懂事的孩子，這一生也算值得了吧。

她的兒子長大了，可以領兵在草原上馳騁，她的女兒出嫁了，嫁給了附近部落的藩王。她還年輕，而索倫王妃已經日漸老去。

托玻日晒強烈，人們又普遍不勤於保養，都會老得快一些。而初夢早深知自己的優勢何在，她要維持住自己的地位，不能只靠幾個成天大野地里追狼玩兒的傻兒子。

她也開始清掃自己和自己兒子眼前的障礙，變成和大皋後宮里一樣心狠手辣的女人。

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又懷孕了。

前後這些年，存活共三子兩女，這已經是她的第六個孩子。

初夢早對生育已經輕車熟路，甚至有些麻木了，因而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而這個時候，一個大皋的神話卻在托玻流傳開來。

天臨福將。

初夢早並非不知，父皇喜得十三皇女，因為離奇的預言能力，岳清歡親口授予了她這樣一個封號。

聽說是雲懷瑾生的，初夢早便不覺得奇怪了。

她以為又會是一個和「災星降臨」一樣的噱頭，因而只是稍作留意，並不曾想到，有一天托玻王會專門找到自己，問：「那個天臨福將，聽說得到她，就可以掌握大皋的國運，是不是真的？」

初夢早覺得荒謬。

岳清歡的話她始終覺得信一半就好，可是她發現，明明信仰並不相同，托玻人卻似乎很是推崇這位中原的大國師，甚至多次邀請他遊歷途中前來托玻講經。

但初夢早不想和大皋的人再發生什麼關聯，所以總是避而遠之。

然而漸漸的，那個國運的傳說越來越盛，托玻王日思夜想，如何能把這個代表著大皋國運的聖女轉移到托玻來。

初夢早眼看著這個男人變得詭異偏執，卻不知他中的是什麼邪。

畢竟，托玻與大皋和睦了那麼多年，是什麼樣的理由，讓他想打破兩國之間的平衡？

難道又是達沓？

初夢早原本很少關心前朝，但是為了兒子將來的王位，她這些年也沒閑著。

蕭家軍近來不安分，總是藉由關隘運送貨物出關，走托玻到達沓。而托玻國內蟲災橫行，本就經常食不果腹的百姓開始發生遷徙，帶走了原本為王族種地的勞力。托玻人在本國買不到糧食，貴族只能高價向大皋購買，蕭家軍卻可以卡住關隘，囤積居奇，和一眾關外的倒爺們一再哄抬糧食出關以後的價格。

蕭家這樣囂張，自然是因為背後有蕭賢妃和初永年。

初永安一死，初永年上面就再也沒有對手了。

初夢早聽說很多人都幫他，那個小災星也不斷地給自己寫信，希望自己可以協助他們一同對抗雲氏。而初夢早總是回得漫不經心。

她不否認自己想扳倒那個偏心眼的父皇，但她也要從中得到切實的利益才可以。

也許是時候放下成見，回去看一看了。

何況如今托玻從上到下，都在動蕩。

初夢早已經看穿了托玻王的苦悶，便提出，由自己隨使團前去打探天臨福將的消息，而飢荒定不是一個好的覲見理由，於是初夢早將自己前兩年幫托玻改良穀物種植，獲得豐收的記錄整理，又帶了一些土產，以托玻回報大皋饋贈大皋為由，回國進京。

而她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幫托玻，弄走大皋的福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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