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而復生生禍端,假借驗骨驗人

第六章 死而復生生禍端,假借驗骨驗人

三瘋道長站在不周山山頂,望著山腳下的寒風城,自言自語道:「那孩子是個好孩子啊,只是沒有想到他會是那一族的人,又陰錯陽差地的得到了自己族器的碎片。不過這小子也真是命大,本就是該死之人卻硬生生的被人救了下來,大冬天沒有被凍死,反而活了下來。本來就是已死之人了,又遇到了自己的族器,撿了條命。都說事不過三,這小子要是能撐過第三次,那可真是前途無量了,就算是老天爺,也不會再這麼針對他了吧!」

老道撇了撇嘴又道:「就算是當年那一族有再多的不是,和孩子又有什麼關係呢?話說回來,當年誰對誰錯還兩說呢,非得斬盡殺絕不可嗎,我看未必。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老道遇見了,不管也說不過去啊。只希望那孩子能好好戴著那塊玉佩,老道自己能幫的也只有這些了。」

轉過身的老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嘿嘿一笑道:「真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看來聖宗那群自詡為正道的宵小之輩有的忙了,人都死過一回了,你們還能怎麼查?偏偏上天給了他一線生機,讓人有死轉生,得以魂燈不滅。一想到他們的懵逼模樣,老道我就忍不住想笑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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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宗,後山,一個不起眼的草堂卻是整個聖宗為數不多的幾個禁地之一。大多數聖宗弟子都不知道自己宗派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平日里鮮有人跡的草堂門外,聖宗宗主,掌律以及各峰峰主,正焦急的等在草堂門外。平常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們對著僅有一扇腐朽柴門阻隔的草堂,卻沒有一個人敢推門而入,瞧瞧裡面的光景。

最先耐不住性子的是身形矮胖,穿寬大皂袍的映月峰峰主褚時紀,快步走到宗主身旁開口道:「師兄,師叔祖他老人家平日里算天算地也不過是盞茶功夫,今天這事兒,不過是查查那孽子的位置,又怎麼會耗費如此之長的時間,已經過了一整天了,屋子裡半點音信都沒有,我這靴子都踢破兩雙了!」

聖宗宗主言卜命還未答話,旁邊閃過一名身穿翠綠法袍的妙齡女子,正是翠微峰峰主沈紫箬,接著話茬開口道:「褚峰主,十年前師叔祖他老人家卜了一卦,說:「聖宗之禍,遇周起,遇周滅」。然後我們大家商議,認定這周便是餘孽不周氏,便出動聖宗弟子,想滅了不周氏,藉以把聖宗之禍滅於細微,又能藉此查出不周氏寶藏的去向和位置。誰又曾料到,我宗幾十名弟子在最後關頭被人屠戮殆盡,那不周氏唯一血脈也被人救走,而不周氏寶藏,竟然也不翼而飛,最後落了個雞飛蛋打,一無所獲,還平白損失了幾十名精銳弟子性命。事後,師叔祖他老人家得知此事後,便以泄露天機為由,自封草堂數十年。若不是師父拖著重病之身,苦苦哀求,恐怕師叔祖連這魂燈之法都不願拿出來吧。」

說到此事,一名身穿白色長衫,面容陰鷙的素雲峰峰主辛斯螽開口道:「師叔祖自封草堂前曾言:「魂燈滅則大禍至(止)。」是禍至還是禍止,他老人家卻沒有言明,而如今不周氏魂燈滅而復燃,卻是千百年來從未見過的怪事,大家沒得辦法,才不得已來到草堂前問訊一二,希望師叔祖念著宗門情誼,解答一二。」

話未說完,一旁一個身穿粗布短衣,農人裝扮的枯瘦老者,卻是天台峰峰主賈任薪開了口道:「當年大傢伙兒瞞著師父與師叔祖,私下裡做了滅人一族的事兒,想著一石二鳥,既能去了禍事,又能拿了寶藏,藉以壯大宗門實力。只是沒想到最後陰錯陽差留了禍根,連寶藏也沒到手。事後師父得知此事後,罵我們行事太過狠辣,卻苦於宗門無人支撐,本就重病在身的他最後鬱鬱而終。而師叔祖從那以後,也不再過問宗門之事。少了師叔祖的神機妙算,宗門這些年的發展大不如以前,我每想起此事,就後悔不該當初如此行事才對。」

映月峰峰主褚時紀聽了,急得破口就罵:「呸,賈老頭你別事後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的,想當初這餿主意是誰先提出來的,還不是你這糟老頭子,慫恿大家,說什麼一石二鳥,拿了寶藏就能讓宗門更上一層樓,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你自己早就盯上了不周氏寶藏,想借宗門之手中飽私囊!你那點花花腸子,別以為大傢伙兒不知道!」

賈任薪聽了,頓時陰沉著臉,盯著褚時紀,好似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

「夠了!」

宗主言卜命一聲斷喝道:「都是自家人,想幹什麼?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自己就先亂了陣腳了,開始窩裡鬥了,開始推卸責任了!當初是大家商議好了的事情,事情都做了,後悔有用嗎?看看你們幾個人,哪裡有一點修道人的模樣?」

掌律長老瞎道人此時開口道:「雖說當初大傢伙兒做事太過狠絕,有違宗門律令,可總歸是為了宗門著想嘛,事到如今說再多也無甚益處,何況當初師叔祖的話本就模稜兩可,再者那不周氏魂燈不是沒有滅嘛。如今宗門雖不復當初蒸蒸日上,卻也是步步登高,只是緩了些,未嘗不是好事。還有那不周氏孽子,現在算來也就十多歲的樣子,又能算什麼禍事?修仙,本就是弱肉強食,何況法財侶地,缺一不可,你我修到如今修為,哪一個是順風順水過來的?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來?或許不用百年,便會途生禍端,壽命斷絕,如此禍事便不了了之矣。」

聖宗宗主言卜命道:「我們聖宗能有今天之聲勢,不知道闖過了多少龍潭虎穴,渡過了多少艱難險阻,一句可有可無的箴言就把你們嚇到了?讓別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話我們聖宗膽小如鼠,那還修什麼仙,一個個去做那鼠輩得了!既然師叔祖不願意出面,那我們就自己解決這件事情!既然當初是賈師弟首先提出此事,那麼這永絕後患的事情,就暫且有賈師弟代勞了!沒事,那就都散了吧。」說完,便獨自飛身離去。

「謹遵掌門師兄旨意。」賈任薪陰沉著臉,話音剛落,也飛身離去,轉瞬便不見了蹤影。眾人見宗主已去,便各懷著各自的心思,飛身離去。

本來熱鬧的草堂前,霎時就又寂靜了下來。草堂內,一名鬚髮皆白的枯瘦老道,端坐在蒲團上,抬頭望了望空無一人的窗外,輕聲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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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來,周長生只覺得渾身舒爽,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睡得如此香甜了。往窗外一看,日頭早就高高掛起,很顯然自己是睡過了頭,趕忙起身匆匆洗了把臉,手裡拿著兩隻饅頭,半截腌黃瓜就衝出了客棧。

先是去找王二牛,李山,張文顯他們仨,問問他們是不是把匕首的事兒給別人說了。隨後還得去找公孫山青老爺子,自己的寶貝匕首還在他那兒呢。

路上,周長生狼吞虎咽的吃完倆饅頭,差不多就到了王二牛家。二牛家門前靠著青石街,擺著個賣肉攤子,後院靠著城裡的水渠,殺豬宰羊清洗方便。王二牛的父親是個膀大腰圓的黑漢子,瞧著甚是唬人,但為人忠厚,不過卻很是懼內,對於二牛他娘可以說是百依百順。

周長生來到肉鋪前問道:「王叔。二牛呢?」

王屠戶拿抹布擦了擦手道:「是長生啊,二牛和他娘在後院呢,找二牛有事兒?」

長生道:「沒事兒,這不是學館老夫子辦事情還沒回來,我在家也是閑著無事,就來找二牛了。」說完進了後院,正巧見二牛在後院幫忙清洗內臟呢。

周長生把二牛拉到一旁,小聲問道:「二牛,前天咱們去垃圾山玩兒你還記得我拾的那把匕首不?沒給別人說吧?」

二牛疑惑問道:「你拾得東西我為啥給別人說呢?」

周長生說道:「你也別問為什麼了,要是有人問起來,你就說不知道就行了。」說完長生又去了李山和王文顯家,把話說了一遍,這才去城西鐵匠鋪找公孫老頭。

到了鐵匠鋪,公孫山青見周長生來了,直接叫他進了內屋。

公孫山青說道:「過來,把衣服脫了,只穿褻衣就行了。我來看看你根骨怎樣。」

周長生脫了衣服,只穿一件褻衣,站在公孫山青面前。

老頭又說道:「一會兒估計會有點痛,你忍著點就好了,要是最後驗完骨你能不喊一聲痛,我那屋子裡的寶貝就再讓你挑一件。」

周長生聽見后咬牙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老頭兒你可不許反悔。」

公孫山青先是伸手在長生肩膀生捏了一下。周長生只覺得深入骨髓的痛從肩膀傳來,瞬間額頭青筋冒出,卻硬咬著牙不吱一聲。

公孫山青道:「剛剛只是讓你感覺一下有多疼,你呢也好有個準備,這驗骨是疼,不過若是堅持到最後還沒暈過去,可是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的。驗骨可不止這一下,後面還長著呢,你站著肯定不行,還是趴著吧。」說完就讓周長生脫了鞋趴在床上。

驗骨要從頭頂開始,一直把全身骨頭挨個摸一遍,用來探知一個人的身體情況。因為人身上,皮也好,肉也好,後天都好鍛煉,唯獨骨頭最難練。若是一開始骨頭位置就不對,或者某塊骨頭有暗傷而不知道,那練武練到最後只能是害自己。根骨好,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來就行了,最後自然是水到渠成。根骨不好就要麻煩許多,首先要正骨,還只能一點一點來,等你骨正好了,才開始練,別人都快出師了。這就是為什麼老有人這麼看重根骨,這是很大一方面。這也是為什麼練武要趁早,就是怕長著長著骨頭出了問題。最重要的一點,正骨並不是隨隨便便找個人就能做到的,一般來講只有宗師才有資格正骨,且需要耗費極大的心力。其他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怕骨越正越歪就行。

公孫山青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雙手一點一點從頭向下摸去,而周長生卻覺得像是有絲絲縷縷的真氣變成好多把刀子從自己骨頭上面一點點劃過,還不是一下,而是持續的一刀又一刀。公孫山青手指時而捏,時而壓,時而推,時而刺,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長生覺得自己全身骨頭都碎了,還不止一次。身下棉被早已被汗水浸濕,整個身體如同一塊爛泥不停的在抽動,嘴角也流出血來,落在被褥上,倒像是一朵朵凌霜不屈的梅花。

周長生心裡想著這是最後一次了吧,緊接著老頭來了一下又一下,最後周長生覺得自己意識都已經模糊了,只是心底有個聲音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放棄,再撐一會兒,於是咬緊牙關,撐下去。

自始至終周長生沒有喊一聲疼。

過了許久,公孫山青長長的吁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對著周長生說道:「還醒著沒,驗完了。」

周長生用已經啞了的嗓子喊了聲:「沒……」話未說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公孫山青看著這個撐到最後都不願意暈去的少年,心底暗自佩服。少年全身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濕漉漉的冒著熱氣,就連身下的被子幾乎都被汗水浸透了。被褥兩側已經被少年抓的稀爛,即使如此,少年仍是一聲未吭,撐到最後。如果自己不說驗完了,是不是這少年還要繼續撐下去呢?公孫山青發現自己也沒有答案。

只有公孫山青自己知道,這根本不是平常的驗根骨,而是正骨。若是只檢驗一下根骨,只需大致摸一遍就行了,根本就不痛,哪裡需要這麼麻煩,不然誰願意動不動就讓自己孩子受這份罪。

公孫山青先是大致看了看周長生的根骨,顯然先天身子骨弱不是假話,因為周長生身上有些骨頭顯然受過暗傷,有些骨頭都已經歪斜錯位了。平常生活倒是沒問題,若是練武,那問題就大了,很可能最後練武沒練好,倒是把自己給練殘廢了。原來正常的正骨一次只正一兩塊,等養好了再繼續,一般來講要持續好幾年,要不然誰受得了?公孫山青自己原先也是這麼想的,先正上幾塊,不過開始以後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想試試這少年最後能撐到什麼程度。誰也沒想到,周長生從頭撐到了尾,這讓公孫山青很是佩服。因為他知道要經受這樣的痛苦和折磨,需要遠遠超過常人堅韌意志方能做到。公孫山青覺得換做當年的自己怕是堅持不下來。

看著昏睡的周長生,公孫山青自己還是有些愧疚的。他那裡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了,只是心底不願意承認罷了。若是早些年,自己根本不會這麼做,只是如今自己的日子已經不多了。也不知道還能再往後撐幾年,如果自己這一脈斷在了自己手裡,那師傅他老人家在地下就真的死不瞑目了。公孫山青想起當年師傅師兄們為了讓自己活下來拚死抵抗,不就是想讓他們所在意的信仰和道統能夠延續下去嗎?不就是為了讓他們的小師弟能跑的更遠些?只是山青讓師傅師兄們失望了。那一戰公孫山青雖然僥倖活了下來,但是一身修為全廢了。只能隱姓埋名,躲在這個偏遠的小城裡,苟延殘喘的活著。

直到周長生拿著那把匕首出現在他面前,他才發現天無絕人之路。那把匕首讓他有機會查清當年究竟是誰突襲了自己山門,讓他一夜之間成了孤魂野鬼。因為那把青龍匕就是自己師傅當年隨身佩戴的兵刃。多少年了,自己拖著半廢的身軀想要查出幕後黑手,一年又一年,連自己都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沒成想臨了臨了老天終歸是睜開了眼。

人一但有了希望,就會生出無限的動力和勇氣。公孫山青就是這樣,原本他以為自己會默默無聞的老死在這座城裡,帶著自己師門的秘密就此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現在的他不再這樣想了,他要復仇,他要找到兇手,他要為死去的師傅師兄們報仇。

濁淚幾滴撒心頭,

回首又過幾春秋,

舉手飲盡杯中酒,

不敢忘卻蝕骨仇。

那把青龍匕靜靜的插在桌子上,刀身映出公孫山青的面容早已是淚流滿面。

一直到第二天,周長生才從昏睡中醒來。卻發現自己全身像是包裹起來的大粽子,一動也不能同。公孫山青就坐在一旁,拿起煙斗抽了口煙說道:「小子別亂動,我好不容易才幫你把全身骨頭正了一遍,固定好,要是不小心弄亂了,你是不是還想再受一遍昨天的罪?我昨天給你父母說你是為了救我不小心從城牆上摔了下來,所以受了傷,不過並不嚴重,個把月就會好起來的,不過忌諱胡亂挪動。」周長生身體不能動,只能用眼睛狠狠的盯著公孫山青用嘶啞的聲音說:「糟老頭子,算你狠。」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周長生在這幾個月里,飽受公孫老頭的摧殘。今兒說要微調一下骨頭位置,明兒說試試針灸療法,後天又說淤血太多得放一些血,來來回回不下幾十次。原先說好的一個多月就好了,後來拖到兩個月,再後來拖到三個月,中間周長生自己偷偷溜了好幾次,還沒出房門就被老頭抓到,接著就是一陣「重手法按摩」,直接讓周長生好幾天不能動彈。周長生覺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經快到極限了,這時候公孫山青推門進來說道:「明天你就能下床了。」

周長生一臉鄙夷道:「老頭,天天騙人不累嗎?你以為大爺我還會相信?其實在這躺著挺舒服的。」

老頭坐在旁邊的太師椅上,吧嗒吧嗒的抽著煙說道:「想聽故事嗎?關於那把青龍匕首的。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好。你很聰明,想必已經猜到了什麼,只是不願意說出來,怕打破現有的平衡,帶來不好的局面。你知道一個師傅是不可能對徒弟這麼好的,如果是,那麼他一定另有所圖。其實你現在就可以下床了,你的身體基本上已經痊癒了,只是暫時不能進行太激烈的運動,沒有必要躺在那兒裝老實人,你不舒服,我看著也彆扭。我原先也不想這麼早告訴你的,只是最近我想通了很多,覺得一個人的命運不應該由別人來決定,而應該由他自己來選擇。」

周長生起身,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老頭,心裡湧出一股別樣的滋味。走到桌子前,喝了杯茶。他知道老頭這是要和他攤牌了,可悲的是自己連一張牌都沒有,連自由選擇的機會都是別人給的,周長生很討厭這種感覺。

老頭看了一眼周長生說道:「要聽,就老實坐那兒。」

周長生撇了撇嘴說道:「能不聽嗎?」

老頭面無表情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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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破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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