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看這張讓她覺得熟悉的臉，雲箏輕輕說：「你趕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他們倆還站在原來的位置，小男孩不情願地朝望殯儀廳的方向望去，思考了一會兒。雲箏往前走了好幾步，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去，發現小男孩還垂著頭坐在老舊的長椅上。

「怎麼了？你不走？」雲箏好奇的問。「你先走吧，我還不想走。」他細聲回道，依舊沒有看向雲箏。小男孩一腳踢開幾片落在地面上的樹葉，用沒底氣的口吻說：「反正沒人管我，回去也沒意思。」

雲箏被他深沉的話語聲給驚到了，身後小男孩的一舉一動佔據了她的眼，「怎麼會？你不是跟你媽媽一起來的嘛？她不管你？是不是你太調皮了？「裡面……是你親人的追悼會？」雲箏不明就裡的問。

「對。」對方對雲箏並不排斥，只覺得在她身上有一種親切感，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雲箏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乾澀，「你爸媽也和你哥哥一樣不喜歡你？還是已經離婚了？」「我爸媽也離婚了，他們也都不喜歡我，沒誰不願意要，以前我爸也和你哥一樣經常罵我，那時我媽剛走，我大聲地哭，她也都不理踩我，看也不看我一眼，狠心就走了。」

「他們都覺得我是他倆的拖油瓶，脫累了他們原本想要逃離的腳步，他們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你不知道我真的害怕再也見不到我媽了，好像我不去想這件事，就可以假裝她沒離開。」

「我爸媽沒離婚」「只是我哥哥不喜歡我而已，因為我媽媽不是他親生媽媽，他一直都不喜歡我們倆。」他傻乎乎的笑。

「你媽媽是你哥哥的后媽？難怪他不喜歡你。」雲箏想起剛剛自己的喋喋不休，她不經常與另一個人分享自己的傷感回憶，這一次是例外，這輩子她經歷過的事很多很多，誰沒有一筆血淚史。

眼前這個「成熟的小男孩」好歹比她要幸福一點，在關愛中長大，除了哥哥，誰都喜歡，即使沒了哥哥的喜歡，剩餘的家人應該也可以讓他感覺到滿足。

雲箏再仔細觀察著小男孩，但這張臉又一次讓她覺得和顧楊洋的臉重疊起來，她怎麼都挪不開眼。說起來，他和自己也有些緣分，不勉又有些心軟了「你哥哥不喜歡你也沒事啊，說不定他不討厭你，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說而已。他……我是說你哥哥，你真的很在意他？」

問這話是出自於自己的好奇心，她想起剛剛小男孩說「哥哥」的表情，小男孩說起哥哥時的滿臉溫情和驕傲。

「當然在意啊，你不知道我哥哥有多好，他只是不喜歡對我好，對我媽也不好，你說他到底為什麼不喜歡我媽媽？我媽媽是個很好的人啊？為什麼他就討厭我，姐姐你說為什麼？」小男孩抱著腦袋無比沮喪。

雲箏坐在他的身邊，「我也說不清楚，不知道你哥哥是什麼樣的人，反正是我我也不喜歡后媽，你只是哥哥不喜歡你而已，我就不一樣了，我爸媽都不喜歡我，你會不會覺得公平一點？」男孩果然沒繼續說話了，慢慢抬起頭來問道：「那你不討厭你爸媽她們嗎？他們對你都不好。」「當然…算是……討厭的！」

要是換做身邊的人是程越，從她開口說第一個字，或者從她不說話起，他就能從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分辨出哪一句話是真心，哪一句是假意，並且對她的每一個表情了如指掌，但他不是程越。他只是單純的孩子，而且他生在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

「那我比你幸福多了！」男孩扭頭看著身邊年紀稍微比他大一點的女孩，自哀自憐的心理被另一種感同身受的憐憫所取代。

雲箏點點頭，拍了拍自己的腿，「你跟我一樣閉上眼睛。」男孩依言聽從。「你看到了什麼？」雲箏問。他有些不解，「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沒看見啊。」

「那你再睜開眼睛。」他仍舊乖乖聽從，睜開眼茫然地打量周遭。「現在你又看到了什麼？」雲箏又問。他看到了身後一樣的小樹林，一樣沒有雲的天空，一樣飄蕩著哀樂的殯儀廳……還有一樣憑空出現的她。「沒看到什麼，都和閉上眼睛之前一樣。」他誠實地回答道。

雲箏再次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說：「那就對了。你閉上眼睛時，周圍的東西都沒有消失，該在的還是在的，日子照樣還不是一樣走。你哥哥也不會因為你傷心而對你改變想法，我的想法就是不管他，反正沒他你也是照樣活著。」

男孩聽完怔了一會兒，彷彿接受了這樣的說法，過了好久才低聲說了句：「你說得對。」雲箏對這個結果相當滿意，她見慣了各式各樣的人，說服他這樣的單純孩子簡直不費吹灰之力。開解了他，她似乎也好過了一些。「既然我說得對，你還傻坐在這幹什麼，快回去吧，儀式要結束了。」

她拍拍腦袋打算離開，男孩這時才想起一個關鍵的問題，「哎，你也是來參加葬禮的嗎？」雲箏也沒瞞著他，便隨口答道：「是啊，我是來參加我姑姑的葬禮的。」

「也是在今天嗎，你姑姑是怎麼去世的？」他追根問底，似乎不想她那麼快就離開。雲箏答道：「生病死的」

「生什麼病，怎麼會死了？追悼會也在前面的殯儀廳？」「我也不清楚，我得先走了。」雲箏被小男孩刨根問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萬個為什麼的人真可怕。

「等等。」男孩著急地站起來想要叫住她，「我叫顧凡，你呢？」雲箏當然也不會滿著他，便如實相告，看到他那期待而真誠的表情，她一時間又不想就這麼走了。

雲箏想起被自己心底藏著的那個熱情的她，他就是另一個雲箏。雲箏多渴望自己真的能夠變成他，住在他的身體里，她對顧凡說：「我叫雲箏」

聽見雲箏說出自己的名字來，小男孩似乎有些愣住了，他帶著既開心而激動的的語氣聲說：「雲箏姐姐，原來你就是雲箏姐姐。」

雲箏反應了半天，才不明就裡的問道：「你知道我？小男孩激動的點點頭，隨即好像想到了什麼，又搖搖頭，委屈的小聲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