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凋零的番號
這些人都是一心鑽研武學的武林前輩,言語間絲毫不帶有任何敷衍客套之意,可以看得出,他們是真心佩服龍逸軒,龍逸軒自然是受寵若驚,連稱不敢當。
與這些性情率真的老人相處,讓龍逸軒心裡有一股寧靜之感,和那些軍方高層相處,每時每刻都是爾虞我詐,那並不是龍逸軒嚮往的生活。
這頓晚飯是在城頭解決的,炊事班用軍卡運上了一車車的饅頭,鹹菜,還有稀粥,眾人圍著一起,席地而坐,雖然粥稀的可以見底,饅頭已經涼了,但龍逸軒仍然感到十分開心。
「小友,你的脾氣很對老夫的胃口。」
李瓊華掏出了一小瓶二鍋頭,自斟自飲著:「與那些軍隊當官的相處,他們一個個虛偽的很,表面上客套,其實他們想的是什麼我老頭子會不知道?」
「是啊!」趙無極一把搶過李瓊華的酒,接話道,「其實你也不要怪老宋,他這個人脾氣就是古怪,嫉惡如仇,他那個徒弟,就是叫雪吟的那個,是軍方派去的,目的就是他的絕技天命三斬,還有那把古劍,這小子表面上對他恭恭敬敬,但背地裡不知道怎麼咒他死呢,老宋一死,他手裡的古劍也就歸他所有了,這小子根本不去練老宋的家傳穿林劍,專喜歡鑽研歪門邪道。」
「但老宋卻拿這小子寶貝的很,或許是到老一個人怕了,怕自己把絕技帶到棺材里去,所以把絕技傾囊相贈,你殺了他徒弟,他自然瘋狂了。」
龍逸軒默然不語,他對於宋昆的印象一直是心狠手黑、怪癖惡毒,但聽趙無極這麼一說,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之前龍逸軒還很是納悶,趙無極這種老好人怎麼會和宋昆這種惡棍成為好朋友,看來實際情況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
「老爺子,我並沒有針對宋老前輩的意思,」龍逸軒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已經把事情解釋的很清楚了,是其高徒截殺我在先,我正當防衛將其殺死,但宋老前輩不聽勸阻,一意孤行,不但要對我趕盡殺絕,還曾經想要禍及我的親人,故此才有今天的局面。」
「老宋這個人脾氣古怪,現在對你是恨之入骨,連我這老朋友的話都聽不進去,」趙無極搖頭,「以後找個合適的時間,我再試著給你們調解一下,我覺得,你們很有緣,或許能夠成為好朋友也說不定。」
龍逸軒心裡暗道:拉倒吧,宋老頭不殺我我就燒高香了。
不過他的心裡對宋昆手中的那把劍卻更加好奇,不過這是人家的隱私,龍逸軒也沒好意思張口發問。
隨著第三道防線的槍聲逐漸稀疏,眾人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這預示著,第三道防線已經快要破防了。
最後一批撤下來的士兵互相攙扶著湧入了城門,特種合金剛質地的城門沉悶的緩緩閉合,足有幾十噸的巨型千斤閘緩緩落下,將大地震的一陣顫抖,隨後大量的沙袋巨石被堆進了寬闊的城門洞里,將這道巨大的城門徹底封死,龍逸軒知道,最多幾個小時,這裡將會變為一個關係著全城市民命運的修羅戰場。
伴隨著幾聲劇烈的爆炸聲,護城河上的幾座浮橋被徹底炸斷,就連那座弔橋都已被摧毀,徹底斷絕了蟲族通過橋樑渡河的可能。
最後撤回來的這一群士兵,一個個渾身鮮血淋漓,有很多人甚至殘肢斷臂,是被人抬著回來的。
龍逸軒不經意間看到了他們的軍裝,陡然一驚,這些人左臂上的臂章上依稀可見「12D」字樣,這些人,是第十二師的人。
龍逸軒的鐵血軍隸屬於第十二師屬下,他的布防命令這次居然不是蔣博澤頒布,而是由軍區司令部直接下達的命令,這本來就讓他很是納悶,而這麼長時間,一路上都沒有看見一個第十二師的人,更讓他感到奇怪。
而現在,他看見了第十二師撤下來的人員,急忙從城牆上下來。
這一群士兵人數在三百左右,大多數都是重傷員,完好無損的寥寥無幾,離得近了,龍逸軒看的清楚,蔣博澤和衛中華等高級將領赫然也在其中。
蔣博澤那一身筆挺的將軍服已經被墨綠色的蟲血浸的深黑,他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手中還提著一把血跡斑斑的煉金長刀,軍長王言峰給他下過命令,不允許他親自上陣,顯然這一次他違抗了軍令,這位身為覺醒者的少將師長上了戰場。
在他的身後,是衛中華與一名龍逸軒不認識的大校,衛中華左邊半截袖子空空蕩蕩,斷臂的介面處纏著厚厚的繃帶,白色的紗布已被鮮血浸透,還在滴滴答答流個不停,衛中華的右手提著一挺輕機槍,用它柱著地面才沒有倒下去。
那名大校看年紀最少也有六七十歲,普通的老人這個年紀都已經兒女滿堂,退休享受天倫之樂,而他卻扛著一桿染血的軍旗,這是第十二師的旗幟,旗面早已破爛不堪,可卻是依然屹立不倒。
龍逸軒心頭一顫,急忙迎了上去,敬了一個軍禮:「師長!」
「嗯!」見是龍逸軒,蔣博澤抬起頭來,如死灰一般的臉上浮現了一抹紅潤,「逸軒,以後不要叫我什麼師長了,第十二師,拼光了。」
「什麼!」龍逸軒的腦袋嗡了一聲,他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第十二師戰前足有1.5萬人,就這麼沒了?」
「正如你所見,現在整個第十二師只剩這麼幾百人了。」那名扛著軍旗的大校苦笑著流下了眼淚,「我的這一輩子都是在軍中度過,看著這支隊伍從興起到沒落,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但我不後悔,我們成功的防住了百萬的蟲族大軍,為後方爭取了三天時間。」
龍逸軒默然,他本不該流淚,的確,第十二師對於他只是一個過客,就算沒有全軍覆沒,在適當的時候,他也會選擇離開盛京,前往江南,他對於這支隊伍的歸屬感不強,根本做不到他們這樣的悲痛欲絕,但衛中華那猙獰的斷臂,蔣博澤那毫無血色的面龐,卻讓他流下了眼淚。
「師長你放心!司令是個明白人,你們阻敵有功,肯定會讓第十二師重建的,只要番號還在,一切就還有希望!」
龍逸軒流著淚水,卻在寬慰著蔣博澤,即便他知道,這只是寬慰罷了。
「不可能了,」身高體壯,一向開朗的蔣博澤彷彿老了十歲,駝背弓腰,幾日不見鬢邊都多了幾縷白髮,他苦苦一笑,「現在缺乏武器裝備,連司令都嫡系部隊都配備不齊整,怎麼會在乎我這種雜牌師,此番我師全軍覆沒,番號必然會被取消,這個年頭,人命比草賤。」
而在他身後搖搖晃晃,隨著失血過多神智已然不清晰的衛中華彷彿聽到取消番號這幾個字,突然身體一抖,一口鮮血猛的噴了出來,他手中的機槍摔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響,再看,衛中華仰面倒在地上,已然是沒氣了。
「老衛!」那名大校伏在衛中華的屍體上,放聲痛哭起來,龍逸軒也是眼眶發酸,一滴滴晶瑩的淚水劃過臉側,滴落在泥土裡,衛中華給他的印象是一名和藹可親的老人,雖然背地裡衛中華的想法並不如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番單純,但平心而論,衛中華是位好長官。
龍逸軒的心裡也是十分難受,衛中華對他有知遇之恩,他能夠有今天的地位,全都是衛中華幫他爭取來的,如今衛中華的犧牲,讓龍逸軒心如刀絞。
「老副師長,安心去吧!」龍逸軒脫下身上的軍大衣,蓋在衛中華的屍體上,他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多殺蟲族,替衛副師長報仇。
多年的老搭檔,他的左膀右臂衛中華也死了,蔣博澤那如死灰一般的臉上無法做出更為悲傷的表情了,他的眼淚早已流光,他默默的把胸前那寫著「第八軍十二師少將師長」字樣的身份表撕掉,一鬆手,這塊代表著蔣博澤大半生地位的白布緩緩的,隨風落在了泥濘的地面上。
「抬著老衛的屍體,走吧!」
蔣博澤彷彿失了三魂七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向前走去,路過龍逸軒身旁的時候,他腳下頓了頓:「逸軒,我是徹底完了,你還年輕,潛力大,你就是我第十二師的種子,你要好好活著,讓這顆火種不要熄滅。」
「盛京完了,你讓家裡人收拾好,還是早做準備吧。」
說完,蔣博澤搖搖晃晃,帶著一群同樣是傷痕纍纍的殘兵,再也沒有回頭。
龍逸軒擦乾眼淚,看著蔣博澤離開的方向,不禁為自己的自私感到慚愧,這種悲觀言論雖然刺耳,但確是不爭的事實,可笑其他部隊的長官還在叫嚷「勝利就在眼前」,「把蟲族趕回老家」,鼓勵士兵去送死,而蔣博澤師長卻不屑於這麼做,即使他現在一無所有,卻還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
將淚痕擦光,龍逸軒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上城頭,他很清楚,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百萬蟲族大軍,正在幾公裡外的不遠處虎視眈眈,等他們吃完戰場上的屍體,就是一決雌雄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