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年後,再見他恍然如夢
A市的十二月,大多數時候,整個天都是灰濛濛的,叫人分不清是上午還是下午。
雨也已經連續下了一個星期,在為新一輪大降溫和今年的第一場雪做鋪墊。
凌晨四點,半月城小區18號樓的地下室二層,老舊的燈散發著微弱的燈光,打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一眼望去是條長長的通道,黑黝黝的看不見盡頭在哪。
兩邊分隔出來的是一個個房間,除了無盡的黑暗,剩下的是各種聲音,有人打呼嚕聲,有人翻身木板床發出的咯吱聲……
躺下也不知過了多久,申姜越睡越覺得冷,哪哪都透風,沒有辦法只能爬起來燒了一壺水,灌了一半開水進玻璃瓶里,擰緊蓋子后扔進被窩,冰冷發硬的被子這才有了點點暖氣。
按亮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發覺睡了兩小時不到,這會去醫院也沒有用,睡不著的她點了根煙靠在封死的窗戶上,關掉了床頭燈,坐著發獃打發時間。
房間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一點腥紅,還有從窗外走廊里滲透進來的微光。
吞吐煙霧不過一會,狹小的房間里便滿是煙霧,也將申姜困在了裡面,可看見煙霧裡的她眼底黑青滿是疲憊,單手夾著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眼珠始終盯著一個方向一動也不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說實話,她從來沒想過梁京墨會在A市,更沒想過他工作的地方竟也是市中醫院,要不是盛以凡無意間提了那麼一嘴,等她發現的話估摸著就是撞見的那天了。
這麼多年已經過去,第一次,第一次她想知道現在的他長什麼樣。
一根煙並沒有吸幾口,申姜就那麼坐著發獃,煙也在燃著,眼瞧著那一點腥紅就要接近手指皮膚她都沒發覺,直到疼得「嘶」地倒吸了口氣,她才後知後覺地將手裡的煙往煙灰缸里按,然後盯著那點腥紅看,只見它光芒越來越弱,幾秒后便徹底滅了,就像她這些年對梁京墨的感情一樣。
凌晨五點,外面的走廊傳來窸窸窣窣腳步聲,又是去地上拼搏奮鬥的一天。
揮趕著空氣中的煙霧,將煙灰缸放在桌子上,申姜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套上一件已經無法禦寒的舊襖子,帶上門,端著臉盆去公用洗漱間洗臉刷牙。
買好早飯到醫院已經七點,母親還沒醒,申姜將早餐放在洗好的保溫盒裡,然後裹著襖子輕手輕腳出病房,帶上門轉身時不經意地那麼一撇,腳下的步子便沒再邁出一步,手指忍不住一點點在牆上移動,最後放在醫生介紹欄里的一張照片上。
認識梁京墨之後,她才知道京墨不僅是貢墨還是止血的良藥,且《本草拾遺》里有記載「京墨辛溫、入心、肝二經,無毒」,就如他的人一樣。
只是如今照片里的他……
從前的他不是這樣的,手指蜷曲收回,申姜不再留戀裹著襖子出了醫院。
因為母親的病,申姜不得不離開了早已熟悉的B市,對於A市的一切她都是陌生的。
這就意味著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工作也好,環境也好,人也好。
在A市,申姜找了兩份工作,一份是飯店服務員,一份是酒吧酒水推銷員。
結束飯店工作已經是晚上八點,換好衣服出來,申姜便飛奔往公交站牌趕往下一分工作地點:烈焰酒吧。
烈焰酒吧的老闆馮成周是盛以凡的好朋友,也多虧了他照應,賣酒的時候碰到難纏的客人她才能安全脫身。
如果非得用一個詞來形容馮成周的話,申姜想憂鬱王子這個詞很適合他。
年少時懷有音樂夢,為之瘋狂過痴迷過,最後卻敗給了現實,為了生活卻又不想放棄音樂,就跟朋友合夥開了這家酒吧,走著走著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
上個月,酒吧十周年。他獻唱了一首歌,有個比較激動的粉絲問他會唱多久,他笑著回答:「眼睛閉上不會再睜開的那天就不唱了。」
一句簡單的回答,感動了這些年一直追著他的鐵粉們。
他在烈焰的時候,基本上都是獨自坐在專屬位置,一個人喝著酒,聽著歌亦或是發獃,整個人被一層寂寥給圍繞著,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烈焰酒吧不是靜吧,卻又不同於一般的鬧吧,就如同馮成周這個人。
申姜是踩著點趕到的,換好衣服端著酒出來時,恰巧與馮成周迎面撞上,他手裡捏著一個裝了葡萄酒的高腳杯,輕輕搖晃著走近,突然伸手拿了托盤上一瓶價格昂貴的酒,然後朝她淡淡一笑,「Goodluck!」
今晚的第一瓶酒,不用喝酒,也不用浪費口舌,就這麼輕鬆地被自家老闆給內銷了,申姜當然感謝,回以一笑,「謝謝老闆。」
「加油。」馮成周淡笑,拿著酒回座位。
同樣是推銷酒水的,相比其他人,申姜的業績處於中下游,有時候連續好幾天都賣不出一瓶酒,原因嘛有一個話癆的小姑娘麗麗給她總結過,那就是露不了點,也不怎麼愛拾掇自己,聽完申姜也只是笑笑。
這不,今晚只賣出一瓶酒的申姜,剛想完話癆小姑娘麗麗,小姑娘就一臉醉意地往她撲來,穩住托盤后她趕緊將酒放在桌子上扶著她,「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麗麗在申姜懷裡踉蹌著站了起來,很是認真的掰數著手指,許是腦袋已經被酒精綁架的緣故,數了好幾遍都沒數出來,急得一個勁的拿手拍腦袋,就在申姜已經放棄這個問題的答案時,她突然笑著將手指送到了她面前,「6瓶,6瓶不同的酒混著喝,他們都沒贏我,姐你說我厲不厲害?」
「厲害,非常厲害。」
再厲害也是個小姑娘,還是醉得不輕的小姑娘,得,還是先把她送到安全區域再說吧。
別看小姑娘家看起來瘦瘦的,肉打秤的很,送完人回來,申姜揉了揉胳膊,端著托盤繼續幹活。
也許是送了麗麗老天給她的回報,凌晨一點,還有一個小時就結束營業的時候,有一桌客人斗酒,其中一位客人想找人代酒被她給撞見了,酒她不僅喝完了沒吐,還幫客人贏了,除了斗酒應得的錢,客人高興還給了不少小費,一個晚上難得賺了一萬,就算是趴在廁所里吐,她也是笑著吐的。
「申姜,你沒事吧?」
門外傳來馮成周關心的聲音。
「嘔,」申姜趴在馬桶上,擺了擺手,「沒事,嘔。」
馮成周不放心,又確實有事需要離開,囑咐道:「如果醉了千萬別硬撐一個人回家,就睡在酒吧,阿珂在外面,有事記得找他。」
「好的老闆,你有事先去忙吧。」
說完,馮成周又跟負責看場的阿珂交代了幾句,才放心離開。
扶著牆壁出來,申姜雙手撐在洗手台上,看著鏡子里吐得雙眼通紅又無比狼狽的自己,嘴角輕扯出一抹笑,擦去眼裡的氤氳,將水龍頭擰到最大,捧著水往臉上潑,直到心中所有的情緒都被澆滅了才停下來。
出了衛生間的門,申姜還是那個申姜,逢人就笑。
梁京墨凌晨接到喬洲電話,趕到烈焰酒吧的時候他人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無奈,他只能認命地先把人扛回家再說,併發誓以後睡覺前一定把手機調靜音。
下到最後一個樓梯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個熟悉身影,梁京墨猛地轉頭望過去,卻發現什麼都沒有,嗤笑自己是瘋了,帶著喬洲離開了酒吧。
角落裡的一個卡座,申姜拉過襖子蓋住頭躺在上面,閉眼休息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