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不是離開了世界,只是走出了時間
抱著相冊,申姜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漸漸被烏雲覆蓋天空發獃。
送走徐女士的那天雨下得很大,天黑沉沉似要往下墜落,壓抑得彷彿要擠掉人胸腔里最後一絲空氣,整個世界都是窒息的。
徐有志提著東西進來,在玄關處換鞋的時瞥見姐姐卧室門口靠著的梁京墨,偏頭看向俞歆雅:「她這幾天還好嗎?」
俞歆雅搖了搖頭,要不是因為肚子里的孩子申姜不得不勉強吃幾口飯,怕人早就倒了下去。人一直待在親家母的房間里不出來,飯也都是送進去的。
徐有志將手裡提著的東西放在茶几上,瞧著一大家子都一臉疲憊憔悴的樣子,原本坐下的身子突然直起來,往姐姐卧室走去。
他們不忍心說她,但是作為舅舅的他忍心,哪怕她不想見他也沒關係。
如果她沒有結婚想消沉多久就多久沒關係,問題是她現在結婚了,肚子里還懷著孩子,這會把梁京墨和他父母都耗在B市,算什麼事。
見徐有志過來,靠在牆上的梁京墨站直身體,朝他點了點頭。
徐有志一隻手放在門把上,另一隻手擋住梁京墨伸過來要阻止他的手,面色微沉,今天這門他進定了:「你們由著她的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嗎?你看看你們幾個人的狀態和臉色,再這麼下去全家人都得倒下。你放心吧,我不刺激她,跟她說幾句話就出來。」
梁京墨手指緊了緊,沒有要放開的打算。
客廳里的梁衡站了起來,拿下鼻樑上的老花鏡:「京墨,讓她舅進入說幾句吧!」
不能這麼下去了,大人和孩子情況都不穩定,懷孕到現在都進兩趟醫院了。
梁京墨收回手,在房門快要合上的時候朝里看了一眼。
昏黃的房間里,她就那麼靜靜地佇立在窗前,像一座雕像。
合上門,徐有志靠在門上,就在他張口準備說話時,申姜先他一步。
她聲音聽起來有些糟糕,沙啞得不成樣子:「外婆去世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徐女士就是站在我所處的位置望著窗外,那時候我還不懂她在看什麼,現在懂了。」
是思念,更是後悔。
徐女士自從嫁給申軍,回B市的次數屈指可數。
每次外婆來電話,她的結束語都是:「媽,等我有時間回去看你。」
明明是養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到頭來分到他們身上的時間少得可憐。
人也許就是這樣,嘴上總是掛著以後,直到沒有以後了才後悔。
好在這麼多年,她一直跟徐女士相依為命,並沒有留下太多的遺憾。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帶她四處走走,看看困囿外的世界。
沉默,一室的沉默。
放下懷裡的相冊,申姜轉身靜靜地看著門口的徐有志,他的眼底同她一樣有著濃烈得化不的悲傷,整個人也好不到哪去。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了他頭髮上,已經一片花白。
徐女士葬禮是他一手操辦的,從得知消息再到葬禮結束他都沒掉一滴眼淚,沒有一點難過的樣子,就在她以為他不會悲傷鐵石心腸時,他卻倒下了。
故作堅強的他,肩膀終於讓她靠了一次。
這麼多年的怨和恨,親眼看到他暈倒那一刻,早已漸漸淡去。
「你想說什麼,我知道,後天我就回A市。」
從此,B市她再無牽挂,重新紮根。
徐有志目光落在她同樣糟糕的臉色上,深深看了眼,而後叮囑道:「回去后別再讓京墨父母跟著提心弔膽,他們上了年紀,經不起折騰。」
申姜輕輕嗯了一聲。
唇瓣張合幾下,沒再說什麼,徐有志擰開門出了房間。
見她眉眼裡滿是倦意濃濃朝他看來,房門口的梁京墨大步邁了過來,站到了她的身前,手指落在她的肩頭,微微收緊將她攬入懷中,「要不要睡一覺?」
靠在他懷裡,她點了點頭,是該睡一覺了,太累太累。
人總算出來了,梁衡和俞歆雅相互對視一眼,皆是鬆了口氣。
這一覺申姜睡了很久,久到她醒來不知是夢裡還是夢外。
卧室的窗帘緊閉,一絲光亮都看不到。她伸手摸了摸放在床頭柜上已經關機很久的手機,按了開機鍵,等到屏幕亮了,她眯著眸子看了眼時間,嚇了一跳,所以她這是睡了兩天,天吶。
微微撐著身體靠坐起來,毫無意外,未接電話未看消息很多很多。
她沒有點開,而是發了一條動態。
申姜:往後餘生,對她,只剩下思念與回憶。不必安慰,因為好的壞的我都記得。她不是離開了這個世界,只是走出了時間而已。
然後,清空所有未讀消息。
放下手機準備下床時,卧室的門開了,梁京墨端著碗進來。
對上申姜的視線,他勾唇笑著:「醒了?」
他人進來了,申姜就不想下床了,重新蓋好被子躺好。
「媽媽煮的瘦肉粥,喝點再睡。」
他在床邊坐了下來,一手端著碗,一手將她攬靠在懷裡,舀起一勺粥,輕輕吹了吹,然後送到她的唇邊,柔著聲緩緩道:「睡了那麼久,先喝點粥墊墊肚子,晚點再起來吃飯。」
申姜沒有張口喝粥,嘴巴偏離勺子:「我先起來刷牙洗臉。」
沒刷牙吃飯,她受不了,也沒這習慣。
見她堅持,梁京墨只能放下碗和勺子,抱她去洗漱間。
申姜定定地看著鏡子里幫她擦臉的梁京墨,望著他眼裡的柔情和專註,像是正在擦著一件珍寶似的,難過到要死的心一點點被治癒撫平,雖然還需要時間,但有他在身邊,她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陰雨連綿后,從此也一定會陽光普照。
雙手攀上他的脖頸,她親上他微涼的唇:「梁先生,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突然被親,正幫她擦臉的梁京墨手裡動作頓住了,怕她太過吃力,彎下身子遷就她,加深她主動送上的吻,腳下移動身子摟著腳軟的她靠在盥洗盆上,臉貼著她柔滑的臉,微微喘著氣,嗅到她發上的香味,只覺真好,和他的一樣,低聲在她耳邊道:「梁先生不辛苦,懷了寶寶的梁太太才辛苦。」
申姜整個人的體重幾乎是交付給了梁京墨,頭靠在他的肩上沒說話。
這些日子,他都是靜靜地陪著她,在她抬眼可見的地方。
不需要說話,她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都知道她在想什麼要什麼。
這樣的心有靈犀,彷彿是與生俱來。
「明天我們回A市吧,我想回家了。」
想念那些多肉,想念那些花,更想念屬於他們的家。
「好,我們回家。」
家裡的備用鑰匙除了俞女士那有一把,裴陸那梁京墨也留了一把。不在A市這段時間,家裡的花花草草都是麻煩他找人照料的。
中間,梁京墨不止一次發消息或打電話,讓他務必照料好。不是他有多愛花花草草,而是因為那些花花草草是她親手栽種的。在這樣的特殊期間,他不想再有什麼,讓她傷心流淚。
重回A市,申姜第一次有了歸屬的感覺。
二老想著家裡沒收拾,也就沒有強留小夫妻倆,讓他們回自己住的地方。
放下行李,梁京墨打開門的那一剎那,突然見一個不明物體飛撲而來,擋在了申姜面前,在不明物體快靠近他時,摟著申姜往一旁側身。
盛以凡抱了個空急剎車,腳下不穩,要不是後面跟過來的馮成周提住了她的衣領,鐵定會摔一個狗吃屎。
往常盛以凡再怎麼折騰鬧,梁京墨無所謂,可是現在申姜懷了孩子,她還這麼撲過來,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心裡想著要讓她少接觸他老婆,至少孩子沒出生的這段時間必須少接觸。
「申姜同學,你終於回來了。」撲了空就撲了空,盛以梵谷興著呢,拉著申姜的小手晃啊晃:「你再不回來,我都開被馮成周煩死了。」
盛以凡望著申姜瘦得越顯大的眼睛,掩下心疼和想哭。
得知她懷孕了,她差點沒高興壞,恨不得立馬買飛機票飛去B市,可是馮成周說特殊時期,去了所有人還得分點時間在她身上,想想也是,就沒去。參加徐阿姨葬禮的那天,她真的很想很想留下來陪她的,只是馮成周又說陪她的人已經夠多的了,如果再加一個,只會增加她的負擔。
剛剛那麼一飛撲,其實她是故意的,想要逗她開心。如果就那麼靜靜地擁抱她,她怕自己忍不住哭。
申姜撇了她身後的馮成周一眼,朝點了點頭,笑著颳了刮她的鼻子:「我看是馮老闆快被你煩死了吧。」
「誰說的,我這麼乖。」
說這話時,盛以凡回頭笑眯眯看馮成周,那眼神在說:你敢說個不乖試試看!
「嗯,你最乖。」
馮成周只能順她的意,心裡想著他們要是再不回來,他都快看不住這隻貓了。
拍掉梁京墨的手,盛以凡扶著申姜進門,然後倆人一個坐在沙發上,一個坐在地上,坐在地上的當然是盛以凡同學。
家裡提前讓人打掃過了,這會兩個男人在廚房做飯。
盯著申姜圓滾滾的肚子瞧了會,盛以凡仰頭看她,眼裡滿懷期待,指了指肚子:「我可以摸摸她他嗎?」
申姜笑著拿過她的手放在肚子上,「當然。」
天吶,好神奇的感覺,盛以凡將耳朵貼在申姜的肚子上,感受小傢伙的存在。
真好,她的阿姜快當媽媽了,從此有家有愛她的人,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