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陰謀陽謀 二十八 瞞天過海施苦肉
倏忽數日,冷冷清清的馬服君府突然被一群隆隆趕來的王宮禁衛給團團圍住了,一名年輕的內侍手捧趙王的詔書大步來到庭院里,尖銳的聲音在風中漸漸顫抖開來:馬服君趙括待罪之身,不思悔改,擅入軍營,圖謀不軌,著即押入大獄,聽候發落。
內侍話音剛落,數名禁衛頓時蜂擁而上,將跪在庭院中一身布衣散發的趙括給牢牢捆綁了起來。
「公子!」老管家哭喊著緊緊抓住了趙括的衣襟,沖著一旁宣詔的內侍高呼道,「公子無罪!公子無罪也!」
「架開他!」隨著內侍尖叫的聲音,幾名禁衛士兵應聲走上前來。
「誰敢?」一直沉默不語的趙括突然喝斥道。
士兵們本就畏懼趙括,聽到他的聲音,便再也無人上前了。
趙括抱歉地沖著驚惶失措的內侍微微一笑,然後走到老管家面前,俯身輕語道:「家老,放心!括無事。」說罷,趙括徑直轉過身,邁步走向了那輛停在府門前的囚車……
馬服君入獄的消息不脛而走,趙國頓時又是一陣軒然大波。
呂不韋在第一時間得到了商社的密報,在他看來,趙括乃是赫赫名將,如今身陷囫圇,此時若能救他出獄,其必將感恩戴德為己所用。若有趙括謀划,何愁異人不能離趙,即便將來在秦國,亦是大有裨益。但呂不韋轉念再一想,趙括身為朝廷重犯,花再多的錢也是救不出來的,且萬一其中有詐卻該如何?羋亓失蹤后便再無消息,難保不是被趙國殺人滅口了。若真是如此,自己現在的一舉一動,定會在趙國的掌控中。緊要關頭,若是輕舉妄動,弄不好便是全盤皆輸,這卻如何是好?
就在呂不韋一籌莫展的時候,管家走進了書房:「呂公,武安將軍勒義來了。」
「哦?知道了。」勒義素來與趙括交好,今日前來定是為了趙括。呂不韋心中暗暗揣測了一番,然後整好衣冠,起身迎了出去……
三日後,趙國邯鄲國獄。
這座用青色岩石堆砌成的巨大城堡,位於離王宮不遠的偏僻角落,裡頭關押的全是趙國的重要囚犯。伴隨著沉沉夜幕,大獄前荒無人煙的小道上,不知從哪走出了一位蒙著黑色面紗的武士。
「出示令箭!」在門口說著話的兩名獄卒見有人過來,忙舉起火把走上前來,伸手將他攔住。
蒙面武士沒有說話,只是從懷中摸出了一塊黑玉製成的虎紋令牌。兩名獄卒借著火光湊近一看,忙不迭地唯唯諾諾道:「原是王命令牌,大人請進。」二人邊說邊側身朝著城堡上的箭樓左右搖動了一下火把,伴隨著木軸轉動的巨大聲音,厚重的石門慢慢挪開了一條僅容得下一人側身通過的狹小細縫。
蒙面武士閃身走了進去,石門又重新關上了。獄中十分幽暗,只有些許微弱的燭光正忽明忽暗地搖曳著,一股潮濕的霉味更是撲來而來。
「趙括何在?」蒙面武士手舉令牌,朝著迎上前來的獄吏低聲問道。
「大人請隨我來。」獄吏臉上立刻露出了恭敬的表情,隨手取過牆上的火把,轉身領著蒙面武士穿過了一條曲曲折折且滿是積水的甬道,最後在城堡最深處的一間石屋前停下了腳步。
「爾等退下,我有話要問。」蒙面武士朝著周圍的看守的獄卒喝令道。
「諾。」看守獄卒見有獄吏帶路,便再無懷疑,打開石屋的鐵柵欄后,就跟著獄吏悄悄走了出去。
蒙面武士推開柵欄走進石屋,回頭望了一眼,然後摘去了臉上的面紗,哽咽道:「上將軍。」
聽見開門傳來的噹啷鐵鏈聲,趙括微微睜開了眼睛,抬頭淡淡說道:「勒義,你來了?」
「是……」原來這蒙面武士正是趙國的武安將軍勒義,勒義一見到趙括這副血肉模糊的悲慘模樣,頓時淚流滿面,「我……我這便去殺了那群畜生!」
「你敢!」趙括猛然站起身來,不想卻是一陣目眩,徑直栽倒在地。
勒義趕忙上前扶起趙括,失聲痛哭道:「上將軍,您何苦如此?」
「哭甚?且說事情如何?」趙括在勒義的幫助下,重新靠回到牆邊,雙目微睜,蠕動著嘴小聲問道。
勒義忙抬肘抹去眼淚,拱手稟報道:「一切已布置妥當。」
趙括點了點頭:「那便依計行事吧。」
「諾。」勒義應了一聲,起身啪啪拍了兩掌,「都進來吧!」
不一會兒,石室外便走進了兩名抬著軟架,獄卒打扮的彪形大漢。勒義吩咐二人將趙括小心扶上了軟架。
「勒義!」躺在軟架上,趙括忽然喊住了勒義。
勒義回身停下了腳步:「上將軍還有何吩咐?」
「大王雖有詔書,但仍須少傷性命!」趙括在軟架上艱難地撐起身子,臉色顯得有些慘白。
「平原君已有安排,我等只將戲演足,屍體自有死囚頂替。」勒義不忍心去看趙括,低著頭,咬牙說道。
趙括於是釋然一笑,重新躺了下來。
片刻后,戒備森嚴的邯鄲國獄突然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衝天火光更是映紅了邯鄲的半片夜空。
不明真相的人們在惶恐中度過了這個不眠之夜,待到次日清晨,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開了:武安將軍勒義率領數百名士兵嘩變,夜襲國獄救出了馬服君趙括。趙王勃然大怒,已然下令戒嚴全城了。
街頭巷尾頃刻流言四起,人們紛紛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稱讚勒義重信重義是條好漢的,也有在背地裡暗罵趙王昏憒無知不得好死的。
戒嚴令一下,大批士兵便迅速封鎖了邯鄲的四處城門。還好早在封城前,趙括就已經被勒義送到了城外,秘密轉移進呂氏莊園中。當粗通醫術的呂不韋看到遍體鱗傷昏迷不醒的趙括時,頓時放心下來。隨之,他卻是不由皺起了眉頭:「馬服君危在旦夕矣。」
事不宜遲,呂不韋連夜派出人手,從魏國請來老神醫,在老神醫的悉心救治下,整整兩個月過去,趙括這才算是漸漸地活了過來……
傷愈后的趙括每日只在莊園中的那片竹林里默默轉悠,半月後,呂不韋感覺時機終於成熟了。
「馬服君,近來可好?」繞過大廳,呂不韋悄然來到了竹林下的一間茅亭前,一身青布長袍的趙括正默默地矗立在那兒,不時輕捋著下巴剛剛蓄起的鬍鬚。
「從今以後,世間再無趙括,只有馬昭。」趙括沒有回身,只是靜靜地凝望著茅亭外的飛瀑。
「趙……哦不,是馬兄,此地不宜久留!待馬兄傷愈之後,不韋便送馬兄離趙!天下之大,何愁無馬兄隱身之地。」呂不韋目光微微一閃,試探道。
不想趙括卻是搖了搖頭:「呂兄之意,我當隱居乎?」
「馬兄不是此想?」呂不韋心中一動,面不改色地問道。
「馬昭與趙不共戴天,願往秦國為一小卒,以報今日之仇!」趙括的拳頭狠狠地砸向茅亭的木柱,一陣灰塵頓時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
「馬兄大志,不韋佩服!」呂不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請馬兄見過一人!」
話音剛落,呂不韋大袖一揮,從竹林深處慢慢走出了一位黑袍男子,趙括定眼一看,原來是秦國質使嬴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