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平喋血 五 決戰在即巨變生
趙王換將的風聲很快就傳到咸陽,秦王立刻召來了范雎、白起,事關緊要,君臣三人的臉上誰都沒有笑容。
「大戰在即,武安君可有難處?」秦王屏息望著白起。
白起拱手道:「難者有二,其一兵力不足,其二糧草不便。」
「我軍在野王囤糧無數,如何不便?」范雎坐鎮後援,心中自是大惑。
白起擺手道:「應侯有所不知,戰事若開,兩軍必是犬牙交錯,糧足難運,有糧毋吃也。故軍士隨身之糧多少,便成戰之命脈所在。趙習胡風久矣,人馬各備乾糧,可保數日無憂,此趙勝於我也。」
秦王默然許久:「丞相有對策否?」
「臣願親往河內,為大軍後盾。」范雎起身慨然應道。
秦王聽聞,卻是把頭一搖,陡然拍案:「丞相且坐鎮咸陽,署理國政,本王親赴河內。」
范雎心中一驚,趕忙勸阻:「我王,不可以身赴險也!」
「本王心意已決,卿等即刻籌劃便是。」秦王說得斬釘截鐵。
「我王……」范雎雖想再勸,卻是無話可說了。
自從兩軍在上黨對峙以來,長平的趙軍內便是流言不斷,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廉頗雖感頭痛,卻並沒放在心上,只是嚴令全軍,傳流言者殺無赦。誰知近日,一則更為驚人的流言在軍營中散布開來了:趙王將拜趙括為上將軍,接替老將軍廉頗。
廉頗終於震怒了,當即升帳聚將,嚴追查流言來源。而就在這滿帳的肅殺氣氛中,中軍司馬飛步來報,藺相如從邯鄲趕來了。廉頗於是向周圍吩咐了一番,大步走出了行轅。
走出大帳,廉頗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相如!你怎來了?」
藺相如卻是一臉沉重地將廉頗拉到了一旁的角落,把邯鄲帶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訴了廉頗。
「老夫之心,涼也!」廉頗聽完卻只是一聲長嘆,一時間老淚縱橫。
「老哥如若不願留趙,可去楚國。春申君已言,或隱或將,皆由老哥之意。」藺相如用著有些微微顫抖的嗓音低聲說道。
「是了!明日交接完畢,老夫即刻便走。」廉頗又是一聲長嘆。
次日一早,趙括率領的千騎馬隊已然隆隆進入了長平關。
「上將軍,老將軍已在大帳等候。」一名軍吏匆匆攔在了馬前。
「走!去行轅大帳。」趙括並不在意廉頗的怠慢,下馬領著兩名隨身護衛,在軍吏的引領下,大踏步地走進了中軍幕府行轅大帳。帳內四十多員大將並排肅立,老將軍廉頗卻是一身老粗布衣,獨自一人靜坐在帥案前,淡淡看著走進來的趙括一行。
趙括走到帥案前,正欲宣讀手中的趙王詔書,不想廉頗卻是把手一揮,也不聽詔,只是讓中軍司馬將帥案上的兵符印信一一打開陳列,然後伸手指點道:「此為將權,此為軍務,帳下大將四十六員,皆已在此。」
說完此話,廉頗竟是昂首徑直走出了中軍大帳,趙括手捧詔書,舉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時間臉色鐵青,卻不知如何是好。
「老將軍心下不快,且由他去。」自嘲了一番后,趙括的又重新恢復了原先的莊重神情,將詔書交至身旁護衛,把手一背,環視左右眾將道,「諸將且先回營,安撫將士。明日卯時聚將,聽候部署。」
「諾!」帳中眾將一齊答應,然後魚貫走出了大帳。
「趙彥,你且留下。」趙括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喊住了已走到帳外的斥候總領趙彥。
趙括揮手屏退左右,然後對著趙彥耳語了一番,趙彥頻頻點頭答應。
就在此時,忽聞帳外中軍司馬急報:老將廉頗離營,南行往楚國去了。
「要追回老將軍么?」趙彥忙拱手問道。
「不必了,老將軍心灰意冷,由他去吧。」趙括輕嘆了口氣,平靜地說道。
「那我便去了?」趙彥見趙括把頭一點,於是轉身離開了軍帳。
夜已然深了,坐在後帳長案前,面對即將到來的大戰,趙括心中卻隱隱的不安了起來。三年來,五十萬大軍已近乎耗光了趙國所有的戰略儲備,如果不能儘快結束戰爭,趙國很快就會被拖垮。況且趙乃是四戰之地,舉國之兵十有八九集中於此,除李牧三萬邊軍未動,全國僅剩老弱。若有他國心懷叵測,舉兵來犯,國必危矣。直到軍中,身臨其境,趙括方知此老廉頗之苦衷,秦軍主將雖非白起,欲勝卻是艱難萬分。
想到此,趙括不禁皺起了眉頭,看來原先自己的謀划還是想當然了。守自是不可;攻,卻是如何攻?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不想竟在大帳的角落處,看到了一個隱隱站立的身影。
若是刺客,吾命休矣!趙括條件反射般地跳了起來,右手自然而然地摸向了高懸在腰間的長劍:「汝是何人?」
那人不緊不慢地轉過頭,借著微弱燭光,趙括仍是無法看清他的面貌。但從那雙炯炯有神的眼中,趙括卻分明覺得此人似曾相識:「你是?」
「馬服子不必知道。」那人冷冷地說道,一雙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睛竟死死盯住了趙括。
「先生此來,所為何事?」雖然感覺對方並無惡意,但畢竟不知是敵是友,趙括並不敢掉以輕心。
神秘人神情冰冷得如石雕一般:「將軍可還記得白起坑卒之夢?」
趙括情不自禁地一陣顫抖:「先生如何知曉?」
「大戰在即,敢問將軍有何謀斷?」神秘人並沒有回答趙括,只是把頭一抬,雙目緊緊閉起,似乎若有所思。
趙括尚在猶豫間,聽對方有此一問,便將心中尚未成型的作戰方略一一說了出來:「括欲引兵三十萬,猛攻秦軍主力;皮牢軍十萬掃除沁水西岸秦軍;晉陽軍十萬南下安邑一線與皮牢軍相互犄角,震懾秦河西之地。」
卻見神秘人搖頭道:「若秦以奇兵斷將軍糧道,再引黃水入丹,三十萬趙軍將陷絕地也。」
趙括嘆氣道:「括何曾未有此想,然秦國力勝趙遠矣,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死戰疆場,以報國家。」
「將軍之見何其荒謬!」神秘人怒喝道,「既知敵謀,而以身赴之,卻與匹夫何異?無怪乎身死軍覆也!」
趙括頓是驚起了一身冷汗,趕忙跪地道:「先生教我!」
「將軍請起。」神秘人皺了皺眉,慨然言道:「惟將計就計耳。」
「何謂將計就計?」趙括站起身,心中依舊懵懂一片。
「將軍可選精銳死士十萬,多置旗鼓馬匹,佯做三十萬,打將軍旗號,攻其主力。敵退不論虛實,皆追之。將軍則引軍二十萬,匿於山中,居高臨下,尋機而動,或可敗中求勝也。」神秘人思忖了片刻,悠悠說道。
「先生之意,十萬死士為餌?」趙括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忍的神情。
「趙軍出擊,已遜秦一籌,唯有如此也,在下言盡於此,告辭!」神秘人將話說完,一拱手,便徑直走出了大帳。
「先生留步!」趙括趕忙追了出去,帳外一片漆黑,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括如何可再見先生?」趙括不禁對著天空高喊道。
「君既是我,我便是君!何必知之?」聲音由遠及近,在空氣中漸漸擴散開來……
一陣冷風吹來,趙括不禁打了個寒顫,猛地坐起身來,方才原只是南柯一夢罷了。
「將軍,再有一刻便是卯時了。」隨身軍吏在旁提醒道。
「傳令擊鼓聚將!」趙括吩咐了一句,隨手接過隨身軍吏遞來的盔帽,一整衣甲,然後大踏步地走出后帳,直奔中軍行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