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城
肖家宜連睡了兩天才醒,兩天中李媽媽一心照顧肖萍,景傾則守著她喂她些米湯讓她保存些體力,她醒時肖萍雖然還在昏迷已經是脫離了險境,身上的傷也有了明顯的好轉。
這幾天景傾在謝府和客棧兩頭跑,確定了肖家宜穩定下來才有所放心,她經歷了這麼大的變故反應太過平靜,可越是平靜他越是擔心。這些天不見她傷心欲絕的樣子,倒是很配合他的照顧,身體也好的很快。
為了以防萬一景傾特地派了個小丫環來照顧肖家宜,以免他不在時出什麼差錯。肖家宜平時呆在房間里不出門,也只有景傾在時才會出來散散心,客棧後有一片小小的花園,此刻開著些她不認識的小野花,雖比不上謝府講究的大花園,一眼看上去也是賞心悅目。
這幾天她恢復了些體力,趁著今天陽光明媚和他一起出來花園走走。
「景大哥,這次多謝與你。」肖家宜道,要不是他一路跟著自己,自己那天可能要露宿街頭。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景傾看著她的臉,心想她還需要再多養幾天,心中卻不免疑問。「你為何半夜急於出府?」謝如錦再不念及舊情,也不會半夜攆她一個弱女子出府。他若不是擔心她身體去祠堂看她,才知道她已經出府,忙追出來在路邊發現昏迷的肖家宜。
為何?肖家宜想起那夜三夫人帶著她的行李和一封和離書來找她,說她毒害二夫人落胎未遂,謝如錦念及舊情給她一封和離書命她第二天清早離開謝府。
但三夫人要求她立刻出府,以肖萍李媽媽落腳之處作為條件。
「二夫人……」肖家宜改口:「柳詩婷還好嗎?」
「平時喝的安胎藥里被人下了些許藥物,索性藥量不重,現在已經沒有大礙。」景傾看出她的擔心,道:「家宜,我答應你的就不會反悔,我一定讓那孩子平安出生。」
肖家宜泛白的唇色勾勒出一朵微笑,看著眼前氣宇不凡的英俊男子,心下覺得愧疚。他本是自由洒脫的,卻因為她一直守著一個夫人不能自由,還讓他看見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
「景大哥,對不起,把你捲入這等骯髒事之中。」
藥王義子景傾才貌雙絕玉樹臨風,醫術盡得藥王真傳,常年行走江湖救死扶傷,江湖人稱葯公子。行醫救人一切隨緣,若有幸遇到景公子便能逢凶化吉大難不死,若不沒有這命,尋遍江湖也是枉然。
這幾個月景公子更是杳無音訊,誰又能知道他在這裡,坐著這樣的事。
她被人陷害,毒害柳詩婷腹里的孩子並且被謝如錦休棄,狼狽模樣盡入他眼中,這樣謫仙般的人,眼裡不該有任何污濁,尤其是宅門後院的這些腌臢齷齪事。
她在他面前從沒這般落魄過。
「不必,你沒有錯。」景傾搖頭:「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謝家肯定是回不去了,他也不准她再回去那個地方,現在帶著肖萍恐怕也不好安置,客棧魚龍混雜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
「家宜,等一切塵埃落定,隨我回雪峰山吧。」他未入江湖前一直住在雪峰山上,後來義父和義母攜手江湖,現在回雪峰山也是個清靜之地。
肖家宜看著眼前男子,搖了搖頭:「我已經有所安排,大哥不用掛心與我。」她給他帶來太多麻煩,不能再拖著他。
景傾還想說些什麼,肖家宜打斷他的話:「家宜累了,想回去休息。」
景傾心中挫敗,她知他心意,卻總是拒絕。
景傾陪肖家宜回房休息,將肖家宜安置好,就被肖家宜趕回謝府,謝如錦為了景傾方便照顧柳詩婷安排景傾住進謝府,時刻觀察著柳詩婷的情況,這幾日出了事之後謝如錦更加重視柳詩婷,景傾多次離開不太妥當。
更多的,肖家宜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第四日,肖萍醒來,臉上已經消腫,可以清楚說話,看見肖家宜連忙張嘴急著解釋卻被肖家宜制止住,只命她安心修養。這時候說什麼都已經遲了,李媽媽看著眼前的肖萍和肖家宜更心疼,這幾日她都恨不得哭瞎了雙眼。她始終認為小姐所受的罪都是她招惹來的,她才是罪魁禍首,這些罪應該由她來承擔,小姐是無辜的。
景傾每日來為肖萍看傷,又過了半月,肖萍腿上的傷漸漸好轉,勉強可以起身行動,但手指傷得太重,還需要靜養。
待肖萍有所起色,肖家宜買了輛馬車安排肖萍李媽媽離開客棧。
「小姐,我們回昭陵嗎?」肖萍受著李媽媽的攙扶緩緩上車,問肖家宜。
「暫時不回。」肖家宜坐好,示意景傾啟動馬車往城外行駛:「二少爺只差幾月便要考科舉,如今回去只會影響二少爺心情,我們暫且去城外的莊子里清靜一段時間,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們再回去。」
二哥哥肖善宜平日里為她在謝府受委屈已經窩火在心,現在是他最關鍵的幾個月她不能給他多添事端。這事要被兩個哥哥知曉,必定殺上謝府替她討要個公道。
索性謝如錦那裡並未對合離之事多加宣揚,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她先找個地方落腳,等過了科考之後再說。
馬車噠噠走出了城門,肖家宜看著恢弘的城門心中出奇的平靜。
城門向北兩里地有一個小村莊名為薛家村,村莊總共就兩百來號人,平日里年輕的壯丁進城做工,家中妻兒老小在地里做做農活,家家日子裡過得也算寬裕。
薛家村村頭有一個不小的水塘,是下雨時天然匯成的,無人經管,夏日裡村裡的孩子熱的受不了也在水塘里玩耍。
三年前城裡來了位老人,買了村裡所有的地,並招工在村裡臨近水池的空地蓋了個精緻的別院,水池也經過改造種上了荷花,花開時也有孩子前去玩耍,與那老人一來二往也熟悉了,才知道他是這家奴才奉命打理別院。這別院叢蓋好從沒住過主人,村民都知道定是哪個富貴人家蓋來消遣的。
今天卻有輛馬車停在這家別院門口,引得村中大膽的孩子前去觀望。
景傾將馬車停在大門口,扶著肖家宜下馬車,李媽媽則是小心照顧著肖萍不再受傷。
別院管家福伯一早就在門口等著肖家宜,見她下車迎了上去。
「老奴見過少夫人。」他在這守了三年,本以為還要再過幾年才能見著少夫人,昨日少夫人命人帶話說要在別院小住,他連夜收拾早早就守在門口候著了。
「福伯。」肖家宜叫了一聲算是打招呼了。
福伯是謝家老奴,幾年前兒子隨謝如錦出外地遇上劫匪,救謝如錦時殉了職,福伯年邁又不願在謝府當閑人,肖家宜便讓他來打理別院的事順便頤養天年。
三年未見,福伯仍然健朗,可物是人非。
肖家宜進了客廳坐下,福伯上來就要見禮,被肖家宜攔下:「我如今已經不是謝府少夫人,福伯今後也不必多禮。」
「少夫人……小姐受委屈了。」福伯是過來人,一聽這話便明了其中原委,只為小姐心疼。謝府的消息很少傳來這裡,他從謝府出來當了這別院管家也有些年頭,可少爺專寵二姨娘他也是有所耳聞的,沒想到最後真的荒唐到這個地步。這麼好的少夫人,別家求都求不來,最後落得這樣下場,這樣想著,福伯不免對少爺生出不滿。
「倒也無妨。」肖家宜搖頭:「肖萍身受重傷,麻煩福伯對她多加照顧。」
李媽媽已經帶肖萍去偏房休息,傷筋動骨一百天,她還需要靜養。
「是,老奴知曉。」福伯應聲行禮。「快到午飯時候,老奴去為小姐準備些飯食。」
得了肖家宜允許,福伯出了正廳,往膳房走去。
從剛剛進來,景傾一直在打量這別院,肖家宜看著時不時皺眉搖頭的景傾,笑道:「還是第一次見景大哥挑剔的樣子呢。」
「家宜,換個別處吧。」景傾欲言又止,終是忍不住:「這裡太簡陋了。」
也……太偏僻了。
「有嗎?我覺得很好啊。」當初選了這地方,建房時連圖紙都是她親手畫的,擺設雖然不如謝府金貴豪華可也有另一種安逸的感覺在裡面。「當初我就是看中這裡偏僻安寧,我還特意命人將不遠處的水池建成荷塘,過兩日再在旁邊建個亭子,夏夜秋月,賞荷品藕,景大哥不覺得也是一種風雅嗎?」
想起什麼,肖家宜又道:「最重要的是這裡很單純,我很喜歡。」
「這就是你要的嗎?」如此簡單,景傾嘆息。
「是的。」肖家宜答。沒有令人心煩的中饋瑣事,沒有夫人姨娘拈酸吃醋,她要的就是這麼簡單,偏偏謝府給不了她,謝如錦不屑於給她。
想起謝如錦,肖家宜閉眼,嘆息。
景傾看著她心底露出一絲緊張:「那麼。家宜,如果……」他喉頭微緊,聲音突然變得乾澀:「如果……有一天,謝如錦想要給你這一切呢?」
你會不會,會不會重回謝如錦身邊?
不要……
只是想起,他就心如刀絞……
不要……
「不會。」
景傾看著她,沒有聽清。
「不會,他給不了我。」肖家宜笑著看他,眼底有星光閃爍:「我也……不會再要。」
那一刻,景傾看見自己心底的一朵花,驀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