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初遇
十二點也過了,盧家小兒還沒有回,沈亭柏笑告辭。
客人剛離開五六分鐘光景,一個少年興匆匆,吹著口哨入來。他像他的父親樣,四方臉,黑眉俊目。盧市長綳著臉瞪眼叫住少年:「一天哪裡野去了,不成器的東西,老子面子被你丟盡了。」
少年立刻靜下來,審量發怒的男主人,許久說:「爸爸,我沒有野,只是和九隆在學校整理桌椅,班主人老師說:這學期會增加一兩個同學,我是班長當然應該做。」
「那需要這麼晚嗎,你看看幾點了?」
「我們幹完去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打了一場球,然後吃了點夜宵就回來了。」
「楓兒上樓,別理你爸,不就是個小丫頭嗎?沒見著我說才好。」
盧楓望眼父親,小心地問:「爸爸,什麼小丫頭。」
「不就是老子常跟你提的沈伯伯家那個小丫頭,你們要增的一名學生就是她了,渾小子,你說你老子有沒面子?」
盧楓聽完笑:「老爸。兒子以為什麼天大的事,其實你該怨自己,我是你的種子,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有什麼法?我難道可以選擇我的出生?難道說我不想是天才?」說完他鬼臉笑,丟下父親。女主人瞪眼丈夫上樓看兒子。盧楓在浴室沖涼,盧夫人交待兒子早點休息回自己卧室。
盧楓吹著口哨從浴室出來,上床睡覺,他拿起枕邊的《紅樓夢》,他已是第三遍看,上面寫滿他觀后筆記,有大量從各種《紅樓》歷史資料索引來的疑問,諸如秦可卿的出生之謎、死之謎,元妃晉妃之謎、死之謎……。
時間一路小跑過年宵,正式開學。但是荷兒這天沒來。因為她隨外公外婆去了省師範學院,也就是兩位老人工作地,她沉迷學院的圖書館和實驗室。蘇仲軒老人是教物理學研究計算機,荷兒跟在老人身邊渾然忘我,她覺得這比老和尚的葯還神奇。她直到開學第四天才在父親的再三敦促下才回家上學。
這天早上七點半,沈亭柏帶著荷兒到校找張校長報名,入學答卷5份,答卷后還有英語口語,儘管張校長知其實力,卻總要讓眾人心服。英語口試下來剛好下第二節課,張校長親自領荷兒去高一()班。路經南樓生物園,忽然斜刺里跑來兩個男生,其中一個盧楓,另一個是他好友莫九隆。莫九隆高瘦,面如黑炭,與盧楓白凈皮形成鮮明反差。他們並沒有看清前面人,莫九隆不知什麼事不依不饒追打盧楓,連彈弓也使用上。張校長大喊盧楓,兩人同時回過頭,莫九隆一下子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那麼新奇,那麼手舞足蹈地大笑起來,連叫:「小和尚,小和尚,胖乎乎的小和尚。來,來,來,小和尚讓我瞧下,實在太可愛了。」伸手就要摸她的光頭。
荷兒尖叫:「黑鬼臟死了。」身子閃到一邊,躲到父親身後。沈亭柏嚴肅地訓女兒:「荷兒不可以出口傷人,今後你們就是同學了。」
「什麼?」莫九隆張大的口收不攏,眼睛直愣愣地發傻。
盧楓更是獃獃的作聲不得,荷兒?那夜父親提到的荷兒難道說就是她?一個小和尚,是沈伯伯的女兒?父親誇她惱自己不中用不替他爭氣,讓他丟面子,她看上去真的是很討人喜歡,除了臉皮上的小雀斑她無可挑剔。
荷兒打量幾眼盧楓,一身洗得發舊的軍衣,襯著烏髮,黑眉黑眼球恰到好處,通直的鼻樑為他平添十分正氣。她一眼對他就有十分好感,對父親說:「他就是老驢的小驢嗎?」
沈亭柏微笑招盧楓近前介紹說:「楓兒,這是伯伯的小丫頭,以後就在你們班,幫伯伯好好照看她行嗎?她可是時常闖禍的。」
荷兒笑:「爹爹,他怎麼可以照顧我,你瞧他傻裡傻氣的,沒老驢一點靈氣,還是我照管他好了。」
莫九隆聽完再忍俊不禁,捧腹大笑,盧楓也笑了,上前來牽她,她的小蘭花手柔軟綿嫩。莫九隆生氣地劈開他們牽的手嚷:「男生女生怎麼可以手拉手。」
沈亭柏笑,拍拍九隆說:「你以後不用跟楓兒鬥嘴,有叔叔的小丫頭你應付不過來,你讓她不行,不讓也不好,到那時千萬別怨叔叔整了一個頭痛你。」
他很自負地笑:「放心,沈叔,現在你就把小丫頭交給我們上班去吧。」
沈亭柏笑著告辭離開。
盧楓心花怒放,他沒想到荷兒是這樣乖巧、調皮,這時他真恨那天為什麼就鬼迷心竅,錯過早識她的機會,怨不得父親生氣,他實在該罵,罵不夠,揍一頓他或許沒有這般後悔。
荷兒又拉起他的手,歡笑,一面走一面問:「你總氣你家那頭老驢是嗎?」
他糾正說:「你不可以那樣稱呼我的爸爸,你可以叫我小驢。」
她更是笑,但應允,說:「我不知道你哪裡不對勁,真是有股傻氣。」
「傻氣?當然是腦子有問題。」九隆說。
荷兒抬起小腦袋又細細地研究盧楓說:「才不是,」許久她尖刺地一聲笑:「是耳朵,耳朵,這兩耳朵你說他怎麼長的,是不是太大了一點,簡值就是驢耳。」她引九隆瞧。
九隆認真盯著看,還左撥右撥。
盧楓推開他,惱說:「你別趁機損我。」
九隆怪模怪樣,不懷好意地笑。
盧楓的耳朵沒什麼特別,只是比常人的大些,厚些,好像佛耳,大耳朝懷。盧楓領著荷兒穿過南樓生物園,拐過一條過道往東去大堂上樓。學校分東西南北四樓,四層樓面。校南面四分之一場地是運動場,東面有一塊南球場。高一校室在東樓。他們到教室,早已上課。當他們一出現在教室門前叫報告時,所有的眼球齊刷刷聚過來,隨後哄堂大笑,有個搗蛋的男生高聲笑,「小和尚你化緣化到校室來了嗎?,快來,我給你一點,權作我敬佛了。」
又是哄堂大笑。
這節本是化學課,為荷兒,班主任陳老師特意掉換成他的代數。他是位中年人,戴副厚厚的四方鏡片鐵架眼鏡。他制止住學生起鬨,讓盧楓九隆上位,讓荷兒上講台介紹說:「同學們這位就是我們班新來的沈書荷同學,她從小生長在一座美麗的靈山上的寺院里,因為她從小生長在寺院,穿著一時難改,不必大驚小怪,她今年只有十二歲,希望大家能像兄長和姐姐樣照顧她,切忌以大欺小。」說完陳老師指二組一排空位請荷兒入座。
她搖頭,請求說:「陳老師,我要跟盧楓坐。」
「但那太后,你個子很小,會影響聽課。」
「沒關係,他們看著我的腦袋更影響全班,是不是,老師?」
陳老師想想頗有道理,正準備調開和盧楓同桌的莫九隆,九隆跳起來叫:「不行,我最多給她弄頂假髮。」
但荷兒早已下到他們身邊說:「黑鬼讓開。」
他咆哮:「你再敢叫第三遍,丑和尚,一臉星球的臭和尚,相不相信我揍扁你。」
「你敢威脅一點大師,好,量你不知我的手段」,荷兒自信高傲,也不知她動了哪裡,一股臭氣幽靈樣鑽進他鼻孔,他趕緊捂鼻連呸臭死了,人隨話音落地昏厥。
沒人看見動手腳,只聽他叫臭死了。但大家的眼睛還是不約而同地聚集她身上。陳老師緊走幾步,和藹地說:「沈書荷同學還是快點讓莫九隆同學起來,不要再耽誤時間好嗎?」
「沒問題。」她輕手在九隆腦門彈扣三下,然後九隆就像大夢初醒說:「我做了一個好怪的夢,夢見好多仙女和我跳舞。」
又是哄堂大笑,還有好幾個男生怪聲怪氣:「仙女漂亮嗎?」
「當然。」他確信。
荷兒哦地聲笑:「你不守清規戒律。」
「我又不是和尚,守什麼清規戒律。」九隆嚷。
「那你承認和女人的行為不清楚了是吧?」
「我沒有,你胡說八道,丑和尚,我揍死你。」九隆面紅耳赤,以至惱羞成怒,舉起拳頭。
盧楓慌擋住:「你瘋了,她不過是玩劣點的女孩兒。」
「可是,可是我要被她氣死。」九隆放下拳頭怒目瞪視荷兒。
陳老師親切觀賞兩位愛徒心生喜歡,荷兒果然與張校長介紹,真是不折不扣的玩童,你縱是加十二分小心,恐難防她搗蛋,你看一向以靈牙利齒著稱的莫九隆第一回合就敗下陣。他讓他們爭了好一會才調停說「九隆你是副班長,應該要有做大哥的風度,你就同舒蘭同學坐吧。」
舒蘭是他隔組前排的一個女生,面容嬌美,齊耳根的短髮。她旁邊正有一個空位。
「我不和女生坐。」他賭氣。
荷兒順著大家的眼看舒蘭,樂了笑:「她很漂亮,你為什麼不跟她坐?」
「因為她是女生,你沒聽見嗎,臭和尚。」
「但是男生和女生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男女授受不清。」他不屑地說。
她撇撇嘴:「你媽媽只跟你爹爹說話嗎?」
「當然不。」
「同很多是不是?」
他傻不愣登地點頭。
「那你媽媽是不是要找好多的爹爹給你?」
「你什麼怪論?」他目齒俱裂,怪叫。
「那男生和女生有什麼不同。」她繼續難為他。「你不是女人生的。」
「你詭辯,媽和女生怎麼可以比?」
「怎麼不可,女生和媽媽有什麼不同」
「不同,不同,」他結結巴巴。
她不懷好意地笑:「不同在,女生不可以生你,如果可以就是你媽媽了,笨蛋。」
「你,你」他真快氣背氣。
她弔兒郎當,說:「說不過我吧,你是敗將還是乖乖和舒蘭坐,你跟著她不用發脾氣,你看她多溫柔。」
大大的呸一口:「你叫我坐就坐了。」
陳老師這下板起臉命令:「老師說的。」
「你不講禮,陳老師,我要告你。」他不服不憤把書包扔過舒蘭桌。
荷兒笑嘻嘻坐上九隆位。九隆白眼她,她回馬臉。陳老師返回講台開始上課,時間已去大半。荷兒坐在盧楓旁,盧楓每個神經細胞都是歡喜的,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梅香,不經意地鑽進你五臟六腑,你不醉都很難。他一直注視她和九隆唇槍舌戰,他為她的勝利莫名地興奮,她挨他坐下時喜歡地贊:「你真是很棒。」
她得意地:「當然,我是一點大師。」
陳老師敲下講台,荷兒乍下舌,端端正正坐好,目不斜視。九隆回頭幾次,恨得他牙癢。終於下課了,陳老師找九隆交待千萬克制,不要上了荷兒的釣鉤,荷兒其實是故意激他。他不服,陳老師慈祥如父似地拍拍他:「你的暴脾氣的確要改改。」說完離去。
他望著老師的背影,不妨荷兒上前拍他下,唬地他跳。荷兒哈哈大笑:「非洲奴,我們去玩。」
他瞪她:「誰讓你給我取外號。」
「你這麼黑,不是很像非洲黑人,黑人一般都做奴隸,那你就做我的黑奴不好嗎?」
他一翻白眼,昏死了,幸好盧楓在身邊一把扶住免他跌倒。荷兒輕輕給他一嘴巴,他驚醒火怒,吼她:「你自己長得很漂亮嗎?有沒有照下鏡,你看你臉上小東西。」
他們吵早就圍觀很多同學,聽九隆說都是抑壓不住地笑。盧楓被九隆激惱,正要給他一拳,不想荷兒笑,並不著惱,她小嘴一掀笑了,嫩氣實足地說:「我怎麼會不知道,但是大師傅說這是我幸福的標籤,如果不是這些小東西就會爆發特洛伊戰爭,難道你想爆發戰爭?」
九隆忍俊不禁,一口氣沒接上又背氣,盧楓趕緊攙住,等他再次醒來,他十分乾脆地舉起雙手投降說:「我輸了,你,你嬴了,小和尚。我們可以握手言和吧。」
「你認輸,當然可以。」她像戰場上的將軍,伸出她胖乎乎的蘭花指。
九隆伸出他一雙大手握著小荷兒的手,這真是一雙很軟很綿的小手,他忍不住叫出聲:「我以為這是團棉花,你這小手兒怎麼長的,我說。」
她抽出來,呸聲:「你也可以長胖一點。」
他覺得有道理,說他以後多吃點。
他們鬧著,說著,上課鈴又響了。進教室前九隆邀荷兒下課跟他去玩。
這是堂語文課,九隆很快把這堂課盼著下了,他背起書包叫荷兒:「小和尚我們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她搖頭:「不去,媽媽在家等我。」
「那好,我們去你家,好不好。」
「應該可以,你爹爹也是爹爹的同學,媽媽大概不會說什麼。」她想想說,一面裝好書包離了坐。
九隆已不生她氣,他和盧楓跟在她身後,出教室碰到來看荷兒的張校長,他向荷兒詢問了一些上課狀況后滿意地離去。
出教室幾步路就是荷兒家。蘇梅語見九隆和盧楓溫和地笑說:「九隆,小楓,伯母可是好久沒見你們,長大個了。」
「還用說。」九隆說:「您可是越發年輕漂亮了,沒有小荷兒鬧您。」
蘇梅語笑:「你們吵架了是不是,嬸嬸看得出。」
「都是您,我就想不明白您怎麼把她生下來的,鬼靈精怪,我從來也沒在誰面前認輸過,這次徹底徹底地輸了,我真是太沒面子了,盧楓這回比我聰明,一聲不吭,如果是盧叔,他都不知怎氣盧叔的。」
「媽媽別聽他的,我們可以吃飯嗎,爹爹回來嗎?」
「不,菜很快好了,去洗個手,拿好碗筷。」
她應,張嘴就喊大師傅,水。
九隆和盧楓莫明其妙,左顧右盼,什麼大師傅。荷兒悻悻然說:「你們瞧什瞧,我叫我的大師傅,我忘了這不是寺院,他不在。」
她自洗手,拿好碗筷,端上菜,香噴噴地,九隆眉開眼笑說:「嬸嬸你燒得飯菜真香。」
「你嘴更甜。」蘇梅語玩笑:「吃了嬸嬸的飯就要好好幫我看好荷兒。」
「您就放一萬個心,有我沒誰敢動她。」
荷兒撇下嘴:「媽媽,聽他的,他是我手下敗將。」
「錯,」他立刻更正:「我只是逗你小孩兒,只是給你表現的機會,否則班中那幾個搗蛋鬼還不得給你下馬威,不信問盧楓。」
盧楓僅僅笑了下,荷兒啐他一口。
荷兒合什念經文時,九隆問她胡念什麼,是不是祈求不要發生特洛伊戰爭。
她斜眼他,舉筷。
九隆總是有很多問題,每一口飯菜都要問她問題,寺院是什樣,她是怎麼過的,她的什麼大師傅。有的她答,有的她不答。吃過飯她引他們去她房間看她帶來的東西。
盧楓一眼就被牆上那幅《邀春童子》吸引住眼球,他可從來沒見過這樣漂亮的畫。九隆早就哇哇地叫,嘖嘖地嘆:「這是小荷兒,像個小仙童,這梅花簡值沒法用語法形容,這就是你生活的世界嗎。」
「當然」她應他,找出她的寶貝,有石頭,有竹片,有畫,有相冊,有羽毛,五花八門。九隆越看越羨慕,盧楓更是神往,想:她是從仙境里來的,她如何能不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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