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月姑娘
紫琅國魚米之鄉,桑蠶絲織發達,刺繡更是精巧獨特,女子自小都會學習刺繡。
一場「端午汛」,大水淹沒許多良田,身強力壯的男人外出掙口糧,女人們紛紛拿出繡花工具,多少貼補些家用。
林家莊的林阿婆孀居多年,有一手刺繡絕技。
今年年景不好,稻米價格猛漲,端午後她又帶回一個外孫女,少不得夜以繼日,點燈熬油趕活。
「婆婆,又痛了?」藍月掃完院子進屋,看到林阿婆放下手裡的繡花針,拿手按著脖頸。
「我來給你按,」她一邊幫林阿婆按摩肩背,一邊嘆息著,「我在這裡盡拖累婆婆了,又做不了什麼事。」
林阿婆拉著藍月,讓她坐了下來,滿眼的慈愛,「這話你說過多少遍了,婆婆既然帶你回來,就要照顧好你,否則將來怎麼和你家人交代!」
「可是……除了燒水做飯,我什麼也不會,況且,做飯這事我也剛學會,做的還不好吃。」
「你又不會女紅,現在做的這些事已經是儘力了,婆婆有你陪著心情都好了許多!」林阿婆笑眯眯地端詳著她。
林阿婆年輕時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綉娘,出入達官貴人家中是常事,她見過許多大戶人家女子,那種貴氣不是一身粗布衣裳就能掩得住。
雖然這姑娘對身世守口如瓶,但林阿婆看得出,這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必然有什麼難言之隱。
林阿婆兒子早死在戰場,唯一的女兒遠嫁,最近接到女婿族人帶話,因為瘟疫,女婿全家只剩一個外孫女,跟著經商的本家要來投奔外婆。
就在林阿婆按約去接時,誰成想那船遇到河水大漲,一船人都被大水捲走,外孫女也不知所蹤。
外孫女失蹤,林阿婆最後一點念想也斷了,不如一了百了。
或許是老天爺可憐她這個老婆子,原本是去月明湖尋短見,卻尋回一個如花似玉的「外孫女」。
為了不惹來麻煩,乾脆讓這姑娘用自己外孫女的名字,反正林家莊也沒有人見過潘小月長什麼樣。
轉眼間,「潘小月」已在林家莊將近兩月。
鄉鄰們發現一向鬱鬱寡歡的林阿婆,遍布皺紋的面容漸漸舒展,眉眼裡也滿是笑意。
林阿婆這個外孫女,總讓人感覺有些不同尋常,不但長得端莊大氣,還識文斷字,隱隱有種說不出的貴氣。
沒過多久,上門提親的人便多了起來。
這日午後,炎炎烈日當頭,此起彼伏的蟬鳴讓人更加煩躁。
藍月趴在竹席上,拿著把竹扇替埋頭刺繡的林阿婆扇涼。
忽然院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林阿婆在嗎?」
藍月翻身躍起,便往門外跑,回頭對林阿婆道:「婆婆,等會王媒婆走了,你到春蘭家找我……」話沒說完,已經不見人影。
春蘭住在林阿婆隔壁,有個年幼的弟弟,孤兒寡母三人,家中勉強度日。
林阿婆有空的時候,經常教教她刺繡手藝,春蘭也不時過來幫婆婆做些事情。
自打「潘小月」出現,兩個女孩子倒是脾性相投,沒多久,春蘭便像影子似的,整日跟在藍月身後,唯她馬首是瞻。
此時,春蘭正在屋裡理著絲線,忽聽外面「嘭」地一聲,有人跳進了院中。
今日只有她自己在家,不由嚇得心裡亂跳。
還沒想好該怎麼辦時,就聽到輕輕的敲門聲,還有藍月的聲音:「春蘭,開門,是我!」
「小月姐,你嚇死我了,」春蘭開門打量了一下,吃驚地看著她,「小月姐,你幹嗎翻牆過來的!」
藍月拍拍身上的灰,眉頭緊蹙,「那個王媒婆又來了,就堵在院門口,我只好翻牆了!」
「小月姐,不就是媒婆看看,你至於翻牆啊?」春蘭還有些心有餘悸。
「你不知道那個王媒婆有多討厭,是不是十里八鄉的人家都找她說媒啊?每次來了都拉著我看個沒完,讓人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春蘭心情很是複雜,「小月姐,你知道別人有多妒忌你嗎?」
「妒忌什麼?誰啊?」她有些驚詫。
「就是村東頭的嬌杏,她昨天還和我打聽你的事呢,以前她看到我都不搭理的!」
「嬌杏?」藍月回想半日,「哦……就是那個穿水紅裙子的姑娘啊,前兩天打過一次照面,她妒忌我?」
嬌杏名如其人,長一雙水杏眼,嬌滴滴的模樣。
加上一手家傳綉技,十四歲起,她家便是莊子里媒人上門最多的。
在紫琅國,誰家要是有一個手藝好的綉娘,足夠養活一家人。
生養了女孩子的人家都頗為自得,但能真正成為出色的綉娘,還是要有相當的天賦。
因此綉藝精湛的年輕女子,雖然求娶人家甚多,但女方父母一般都願意將女兒多留幾年,一來能貼補家裡,另外也慢慢挑個好人家。
「小月姐,你不知道吧,原先那些媒婆都是往嬌杏家跑的,現在差不多都來了林阿婆這裡!」
春蘭語氣裡帶著幾分解氣的感覺,這嬌杏一向眼高於頂。
林家莊同齡女孩中幾乎沒人願意與她親近,除了那個……玉芬!
藍月滿心的鬱悶,似乎沒有注意到春蘭的得意。
她以手扶額,頭痛地道:「還是讓媒婆繼續去嬌杏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