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既現奇異雪山
申初,街上的門窗依然緊閉。
落至半空的日頭從側面照射大地,初春的微風輕揚起來,空蕩寂靜的街上落下三人的背影。
華司夢可不是有意要跟著千餘的。
她本要扛著身旁的容斯千回芳華的,走過福來客棧便又遇到了千餘,瞧她的樣子,像是要去葩比村。她要回芳華,最近的路便是要從芳華西南處的玉隱山腳下走,如此,玉隱山前的葩比村是必經之路。
神仙姐姐為什麼也往這邊走她不知道,她方才知曉那一身是孝服以後一致認為是自己記錯了,可思來想去,她實在想不出那一身除了喪服還能是什麼。
她是為誰守喪?那人又為何殞身?
她想不通,也根本不了解,可無論那人是誰,她都覺得心酸。望著千餘單薄的背影,明明是仙女一般的人,那樣的清姿綽約,究竟經歷了什麼呢.....
身旁的容斯千倒不再掙扎,乖巧的倚在她身上。
他的胸膛倒是結實的很。她扶腰的手輕輕的捏了下,竟然沒有一絲贅肉。
她又摸了摸放在肩上的手臂,線條流暢,能感受到皮下的有力的肌肉。那他的手呢,華司夢順著胳膊往手腕那裡摸去。
「你摸夠了沒?」容斯千忍無可忍,摸的這麼放肆。
她是當他死了嗎?
他只是受傷了,又不是沒有觸感,這樣的無禮,哪裡像是芳華的人。
「夠了夠了。」她訕訕的笑了笑,將手收回,安分的把住他的胳膊。
她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可惜,差一點,她就能知道他的手是不是細皮嫩肉的。
「斯千!」聲音從三人面前傳來。
容放老遠就瞧見有三人往他們這邊走來,一個神仙女子走在前面。她的身後有一男一女,他一下子就認出了容斯千,高興的從隊伍脫離,揮著手往三人這邊跑來。
其他的人跟隨容放跑了過去,唯有兩三個人呆在馬車旁邊。眾人在千餘面前停下,恭敬的揖禮。千餘微微點頭還禮。
容放見容斯千的面容裸露,不禁驚訝道:「你的斗笠呢?!」
容斯千無言。容放又瞧著他臉色慘白,嘴角還有微微血跡,左肩上用衣帶系著個蝴蝶結,鮮紅的血液從白布中滲出。
容放失態,斗笠下的他說話的腔調都變了:「你這是怎麼了?!」
「無妨。」容斯千扯出一個苦笑。
「都怪我,方才沒顧得上你。」容放握著拳朝自己的胸口狠狠錘了下。
容斯千搖頭:「不怨你,是我自己亂跑。」
「哎哎哎,你倆別打情罵俏了,這還有這麼多人呢。」兩個大男人你儂我儂,讓華司夢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容放這才瞧見一旁的華司夢,見她相貌一般,打扮甚丑,不禁諷刺道:「你這個土包子,懂什麼?」
「我……」
華司夢被氣到說不出話,她雖然瞧不見容放的臉,卻默默的把他想象成最醜陋面目,在心裡罵了他千百遍。
也賴她,怎麼不換件衣服再出門,她已經被嫌棄好幾次了。
「不要無禮。」容斯千道,「你們方才在瞧什麼?」
不提還好,一提他就生氣,他叉著腰憤憤道:「我們原本在找你,可是有個小毛賊將我的烤乳豬全部偷走了。我以為它或許跟你的失蹤有關,就趕忙追了上去。誰曾想,就在前面,它忽然消失了。」
烤乳豬?
華司夢不由得想起昨晚與不歸一起吃的乳豬,那香味彷彿又飄到她的鼻子里,那味道記憶猶新。
她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男子,發現他身上印著的是藤紋。
她聽說玉海有個公子爺,美貌排在玉海第三,修的是逍遙道,衣服上的藤紋便是他身份的象徵。
原來他就是公子爺容放啊。
要不是他兇巴巴的,華司夢倒想握著他的手稱呼一句:道友!
「怎麼會消失呢?莫不是有結界?」容斯千眉毛微蹙。
容放眉間舒展,語氣略帶笑意:「斯千還是你聰明,是有結界,容樂方才還不小心撞了上去。」
容放說起來就想笑。
容樂只顧著追了,就連前面有結界都不曾發覺,「咣當」一聲撞了上去,仰頭摔在地上,惹得眾人一陣狂笑,容樂還氣急敗壞的朝結界踹了好幾腳。
一旁的獃獃的容樂羞的不能自已,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一鑽,還好他戴著斗笠,一臉的紅暈才不叫旁人看見。
容放接過容斯千,一下子將他扶正。容斯千悠悠道:「去看看。」
「好。」
二人話畢時,千餘已然往前走去。
「這個葩比村確實有些奇怪,這麼大的村子卻空無一人。」容放第來這裡就察覺這裡的不同,屋子甚多卻空蕩無人,地上的沙土裸露在外,像是被棄了很久的樣子。
華司夢跟在容斯千身邊,神色故作緊張,壓著嗓子道「聽說...這村子鬧鬼。」
「鬧鬼?」
容樂被她唬住,心理有些害怕,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開玉海就遇上了厲害的怨氣,現在所在的村子又鬧鬼,他惶恐的看著四周,握劍的力度加重了些,生怕從哪個不知道的角落竄出一隻鬼。
見容樂緊張的樣子,華司夢覺得有些可愛,她清了清嗓子,嚴肅道:「是啊。」
一旁的容放看不下去,厲聲道:「你這土包子,胡說什麼呢,這裡沒有半點妖氣和鬼影,哪來的鬧鬼一說。」
華司夢覺得沒趣,她那是逗小可愛玩呢,何必對她有如此大的敵意,難道如傳聞所說,他們不屑與長得不好看的人交往?
她覺得自己也沒有丑到不招人待見的地步吧,肯定是因為她身上的這身衣服。
她攤了攤手,淡淡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那賣果子的說的。他說因為鬧鬼,葩比村賴以生存的溫泉忽然消失不見了,村民無法飲水,生活不下去就慢慢的搬出葩比村了。」
眾人來到一處空曠地帶,千餘走了幾步便停下了。
「到了!」容放指著千餘的面朝的方向,「就在那裡。」
華司夢慢慢走到千餘身旁,右邊的方嚮應該是芳華玉隱山所在,可這裡四周根本連一顆樹都沒有。
腳下的枯草也有些奇怪,不似自然枯萎的樣子,她循著枯草的葉子摸了過去,結界卻在她觸碰的一瞬間顯現出來。
果然有結界,這結界還不是普通的結界,怪不得葩比村的村民都發現不了,誤以為是鬼魂作祟。
容樂瞧見結界,摸著自己腦袋上的小包小聲的說道:「就是這個硬如頑石的結界,撞得我的頭生疼。」
容放嘆了口氣:「這個結界很是奇怪,就連破界術也解不開。」
「若破不了結界,就無法找到葩比村的溫泉,也抓不到那偷糧食的小賊了。」容樂為難的看著眾人。
華司夢正尋思自己所學的咒術有沒有能派上用場的時候,千餘伸出一根手指,緩緩靠近結界。
在眾人都不明所以的時候,千餘的手指輕鬆的穿過了結界。
「這……」
「這怎麼可能?!」
眾人唏噓一片。
「姐姐......」
華司夢有些難以置信,眼前難倒眾人的結界對千餘來說好似不存在一般,這一舉動讓華司夢不由得產生一個疑問,她難道真的是仙女下凡嗎?
千餘將手收回,對華司夢說道:「站在我身後。」
「好。」華司夢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她相信她,連忙走向她身後,與容斯千站在一起。
千餘穩住丹田之氣,心中念起訣法,手中淡青色的光逐漸凝聚,那光純凈淡然,如雲霧般朦朧。她手腕靈轉,緩緩推開,青色的光籠罩,結界吸收后,從中央漸隱便緩緩消失了。
華司夢不僅驚訝於千餘的能力,更對結界后暮雲叆叇、寒氣逼人的曝雪冰山驚訝不已。
寒風瑟瑟,卷著天空飄下的狂雪從山中吹出。在結界消失時,華司夢便不由的寒毛豎立、瑟瑟發抖,她覺得迎面而來的是比冬日還要冷上千百倍的風霜。
結界逐漸消退,華司夢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僵硬。她想往後退,卻根本感覺不到雙腳的存在。
「姐姐……」華司夢艱難的抬起手,她有些擔心千餘。
千餘卻無動於衷,筆挺的立在那裡,身上也沒有一絲寒霜,這凍人徹骨的寒氣傷不了她一絲一毫。
她應聲回頭,瞧見華司夢的臉色覆滿冰霜,而她的手僵硬在空中,整個人如冰人一般。
容斯千也動彈不得。腳下的寒冰迅速襲來,他被容放拉著連連退後好幾步卻避之不及,那冰像長了手腳般的扒著他的腳,一直蔓延到腰部。
好厲害的寒氣……
容斯千的傷口被凍的生疼,似有一股寒流在血肉之中穿插交錯,順著血脈湧向心臟。不僅如此,他感覺內里的溫熱逐漸冰冷,五臟六腑也被寒冰困住。
千餘化指為蘭,迅速在手中結印,她將印舉托於頭頂,又重重放下,深刻在地,結界瞬間將眾人包圍在內。
她又將靈力凝於指尖,輸向華司夢手鏈上的靈石中。那靈石灼灼閃耀,逐漸從華司夢的手腕蔓延至身體。
華司夢的身體不再發抖,方才的寒冷也消失不見,整個人恢復了生氣與活力。
千餘收回手,對華司夢說道:「以後遇險,以法術催動這靈石,它便能將你周身護住,保你平安。」
因結界已下,眾人的身體逐漸恢復溫暖,身上的寒冰也逐漸褪去。
容斯千肩上的傷口也不那麼疼了,他細細瞧著,結界外面的土地依舊被冰霜包裹著,而結界內的土地卻沒有半點冰霜殘留。
「好。」華司夢點點頭,但她心中卻有疑惑,思量一會兒無處得解,又道:「姐姐,我實在不懂,你為何能夠破了那結界,為何不懼這寒氣,又為何會知道我手鏈上的靈石該如何運用?」還有你為誰守喪,這一句話華司夢並沒有說出口。
「小土包,你的問題好多啊,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容放揉著剛舒展開的手腕道。
「你不說話沒人當是你是啞巴!」華司夢白了他一眼。
「我…」容放剛要反駁,卻迎上容斯千凌厲的眼神,生生將嘴邊的話咽回肚子里。
「我體質如此,法術對我不起作用。」千餘淡然一笑,輕鬆地將緣由道出。
彼時,雪山頂上雷聲轟鳴,寒風忽然狂嘯捲起漫天飛雪。眾人不得不以衣袖遮擋,耳畔卻傳來陣陣低吼聲。
只見一條巨大的墨染黑龍從烏雲蔽日中顯身,蜿蜒的身軀懸在空中,眾人與之相比,猶如滄海之一粟。
它眼中依有雷電運轉,怒吼一聲,聲音震的眾人耳朵發麻,好似要世間萬物吞噬於腹。
這聲音、這樣子,千餘再熟悉不過。
她眼中星光點點,似有萬般柔情與憂傷,冷若冰霜的面容流下兩道極深的淚痕。
她勾起嘴角,輕輕喚道:「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