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緣由
「公子不是不來么?怎地又來了?莫不是在戲耍奴家,看奴家的笑話?」
身後傳來崔念奴又喜又嗔的聲音,蘇義轉過身來,笑道:「姑娘是天仙般的人兒,在你面前,在下唯有坦誠以待,哪有那麼複雜的心思。方才所言,句句屬實,不才來到京城,專為科舉,身負長輩期盼,不敢有絲毫分心。若是叫姑娘誤會了,在這裡跟姑娘說一句抱歉。」
崔念奴注視著蘇義,好半天幽幽嘆了口氣,輕聲道:「公子話說得漂亮,可惜沒有半句真話。怕是在你的眼裡,我只是一個入不得眼的青樓女子罷了。便是來這樓上,也不過是見奴家可憐,過來安慰幾句罷了……既如此,公子走吧,奴家心裡明白了,不勞公子費心了。」
話說得幽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盯著蘇義,像是在專等他轉身,眼淚就要掉下來似的。
蘇義嘆道:「在下說得句句實話,姑娘怎地就不信呢?」
「公子偏要這樣說么?」崔念奴賭氣似的,說道:「那就不要怪奴家說話直,公子乃是蘇門之後。必是入了元祐黨人籍的,如何能參加得了科舉?公子說這些話,不就是為了搪塞奴家么?」
「這個……」蘇義心道,這該如何解釋?
他是高俅兒子這件事,現在還沒有對外公開。知道這件事的,除了高、蘇兩家人之外,就沒有別人了。高俅具體打算怎麼安排,還沒有跟他商量。貿然說出去,會引發什麼後果,蘇義心裡也沒底。
但他若是不解釋……其實也沒什麼,崔念奴傷心不傷心,跟他也沒半文錢的干係。只是不知怎麼,他下意識地不想惹這樣的誤會。
「姑娘,細情我就不多說了。總之,我一定可以參加來年的制舉。我今日說的話,是不是真話,轉過年來,姑娘就清楚了。」
崔念奴一直盯著蘇義的表情,見他神色坦然,不像是說謊,心中稍稍舒服了一些。花痴的念頭又情不自禁地浮現了出來,心中暗想,公子本可以一走了之,但他還是來跟我解釋了,莫不是還在意我?
想著這些,心中微甜。主動把話往回拉,道:「那便是奴家誤會公子了,奴家給公子賠個不是。」說著抹掉眼角本來也沒幾滴的淚珠兒,邀請道:「公子既然來了,那便嘗嘗奴家的手藝。人人皆知奴家擅唱,卻少有人知道,奴家煮酒可是一絕。尤其是青梅酒,奴家可是很有自信呢。」
蘇義趕忙道:「今日時候不早了,得回去了。再說我也不是一個人來的,高衙內那邊……」
「小竹、」崔念奴喚了一聲,引著蘇義上樓來的侍女,鬼魅地出現在了門口,把蘇義嚇了一跳。
「姑娘有何吩咐?」
「高衙內那邊,好生招待著。所有的花銷,都掛在我的賬上。」
「好,奴婢這就去安排。」小竹轉身離開,崔念奴笑意盈盈地看著蘇義,彷彿在說,公子還有什麼借口?
借口么,想找還是能找的。只是人家姑娘都把事兒做到了這一步,若是再推搪,就顯得有些扭捏了。不過就是喝喝酒,本就是這花萼樓的業務範圍,說出去也沒什麼。蘇義想了想,道:「那便勞煩姑娘了,只是天黑之前,我們務必還是要離開,還請姑娘見諒。」
崔念奴羞得臉通紅,道:「公子想什麼呢,奴家這兒可從不容人過夜的。」
得嘞,誤會還解釋不清楚了。
蘇義心知,這種事兒肯定是越描越黑,索性不解釋了。跟在崔念奴身後,在她的示意之下,跪坐在矮桌之後。
文人雅士,幹什麼都有一套儀式感。這煮酒,便是典型的一例。從前在江南的時候,他也看過煮酒,也喝過。總結下來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煮過之後的酒,除了喝起來溫溫的,與不煮沒有任何的區別。
蘇義分析,所謂的煮酒,重點可能不是酒,而是給一群老色胚們一個光明正大端詳姑娘的借口。畢竟文人雅士么,講究含蓄,即便是花了錢了,直勾勾盯著姑娘看也不雅,煮酒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即便被人發現,也可以說是在看酒,尷尬化解於無形之間,顧全了臉面,也顯得體面。
不得不承認,崔念奴沒有吹牛。從她煮酒的動作可以看得出來,她確實是很擅長。動作行雲流水,又快又好看。酒好喝不好喝且不說,光是看這套動作,就已經足夠養眼了。
不大一會兒,酒已經煮好了。崔念奴斟滿一杯,雙手遞了過來。蘇義接過,小抿了一口,確實味道很好。青梅的味道,很好地中和了酒的辣,入口綿軟柔和,與眾不同。
但對蘇義來說,卻也沒什麼新鮮的。果酒而已,前世哪個KTV裡頭沒有銳澳啊?
「公子可知,奴家為何要定下闖關之約么?」
蘇義心說,這我上哪兒知道去?許是你腦子秀逗了?但話也不能這麼說,太傷人了,蘇義想了想,道:「姑娘的心思,在下實在是猜不著。」
「如果……我說是為了自救,公子相信嗎?」
「自救?」蘇義蹙起了眉頭,道:「姑娘可是受人脅迫?不會吧,姑娘可是這花萼樓的花魁,誰敢脅迫你?」
「此時無人,奴家便與公子說了也無妨。奴家與人有約,要在花萼樓做滿七年的花魁,再有三個月,便到時候了。但若想走,卻不由人。花萼樓有規矩,除非找到了如意郎君,否則不得離開花萼樓。即便不見客了,也不能離開。就像公子說的,奴家是花魁,所以這『如意』的條件也更加苛刻。花萼樓也是想藉此機會,榨乾奴家最後的利用價值——」
崔念奴說著,有些悵然,喃喃道:「命苦之人,身若浮萍。又有什麼事兒,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呢?這三關這麼難,奴家沒指望能有人闖關成功。原本打算七年期滿,就去城外的白雲庵落了發做尼姑,花萼樓雖然不讓人走,但做尼姑確是不攔的,也算能有個自由了。不想卻遇到了公子……」
崔念奴痴痴望著蘇義,道:「公子讓我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