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受命者
「我知道……」葉天楊的目光稍微放遠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揚。「應璇比你想象地堅強,就算外面所有人都說我死了,只要她沒有親眼看見我的屍體,她就不會相信。」
「你們呀,真的太沉得住氣了。」魏加森無奈地搖了搖頭,但既然葉天楊吩咐下來了,他便會照辦,他又側身和旁邊一直沉默著的少年叮囑了一句。「那我走了,葉懷,好好保護大少爺。」
「是的,森哥。」葉懷點了點頭,目送著魏加森離開了,再回過頭的時候,看到葉天楊也是望著魏加森離開的方向。「大少爺……」
「誒,你們怎麼一個個都把我當成老弱病殘來對待呢?」葉天楊回了神,輕笑了一句。「葉懷,我葉天楊到底是哪裡看起來需要人保護的?」
「大少爺,你就別為難我了。」葉懷是葉天楊的影子侍衛,也算是自幼跟在他身邊的,所以主僕兩人偶爾也會開開玩笑,只是此時此刻,葉懷看得出葉天楊表面上雖是笑著,眼底的神色卻是凝重的。「大少爺,璇姐那麼能幹,你不用這麼擔心的。」
「我倒是寧願她不要那麼能幹。」葉天楊輕嘆了這麼一句,然後微微笑了起來。「阿森下了船,我們就走吧。」
「是。」葉懷領命,然後退了出去,葉天楊看著他離開,才把視線收了回來。如果應璇不那麼能幹,她可能就會一直待在葉天楊身邊做唯一的影子侍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兩個人被迫分開了。
遊艇發動了起來,開始加速。
葉天楊望著窗外飛速遠離的形形色色,嘴角忽而上揚,也就是因為應璇那麼倔強、那麼不肯服輸,自己才會愛上她的吧。
茱莉葉為了訂婚儀式也是忙了一陣子,好不容易結束之後她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公寓,已經快到晚上十二點了。
她很累,頭也很暈,在夏家的時候卻還得強顏歡笑,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其他人看出來。
任吉被擒的時候表面上是在對夏天楓說話,但其實對方是在暗示著她。「茱莉葉就是毒藥,夏天楓,你已經中毒了,解藥在我手上,只有我才可以幫你解毒!」
茱莉葉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如果她真的就是毒藥的話,那麼她自己也已經中毒頗深、無葯可解了吧。
她頹然地靠著門板坐下,眼睛似乎毫無焦距的望著遠處。
最初,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麼,她要葉愫康復過來,她要他好好地活著,可是事情已經一步一步變得完全不一樣了,越來越多的人被牽扯了進來,她很迷茫,她不知道接下來受到傷害的會不會是夏天楓,或者夏家其他的人?她已經騙了他們,她怎麼還忍心將他們也推入火坑?
茱莉葉不知道自己在門口坐了多久,她似乎累得睡著了,但是好像大腦卻是一刻不停地在運作著,她非常疲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這樣撐著多久,她感覺乏力,扶著旁邊的鞋櫃才勉強站了起來,幾乎同時,身後的門板發出了幾下敲門聲。
那聲音很輕,好像怕打擾到她一樣。
茱莉葉看了一下時間,是半夜兩點半了。如果她像平時一樣在卧室里睡覺,她可能根本就不會聽到的,但碰巧她就在門邊,所以便順手就把門打開了。
門外站著的男人是程霆深,他似乎也沒料到茱莉葉會這麼快開門,或者他根本也沒想過茱莉葉會開門,臉上的神情有些驚訝,但很快還是被他掩蓋住了。
茱莉葉看了看他,然後側過身子讓了些位置。「進來吧。」
她並沒有問程霆深這麼晚了為什麼會來,只從來人擔憂的神情上,她似乎就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程霆深也順從地進了屋,然後關上了身後的門,兩個人就隔著這麼不遠不近的距離面對面地站著。「任吉死了……警方在海邊撈起了她的屍體,她死於Siren的後遺症。」
「又是Siren……」茱莉葉突然笑了起來,一個退步一個踉蹌卻是差點就要摔倒,程霆深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茱莉葉卻只是笑,笑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還要死多少人才夠!我要怎麼做他們才會收手!」
「茱莉葉,冷靜一點。」程霆深大概猜到,茱莉葉也是這件事的受害者。「告訴我他們到底讓你做了什麼,讓我幫你。」
「你幫不了我……」茱莉葉的眼睛似乎好不容易才對上了焦距,她看著程霆深又笑了起來,然後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程霆深看著茱莉葉近乎瘋狂的大笑,眼底悲傷濃重,好像整個屋子都被染上了悲哀。
「程霆深,你可不可以抱抱我?」茱莉葉脆弱極了,她此刻很需要安慰。
程霆深看著她,猶豫了許久,最終,因為覺得她實在可憐,便還是向她伸開了懷抱。
「謝謝……」可是茱莉葉並沒有真的靠過來,她看著程霆深眼中的憐憫,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我們這些在陰溝里長大的老鼠,有什麼資格嚮往光明?不,應該說,是玷污了光明。我根本就沒資格,碰到光。」
「你不要這樣說。」程霆深想要開解她,可又實在不善言辭。「你在當我心理醫生的時候,總是勸我,人要向前看,好的和不好的,全部都過去了,不要被過往折磨,要學會跟自己和解……我做到了,你也可以。」
「那些話,要說出來很容易,可是要做到,多難呀。」茱莉葉苦笑道。「程霆深,你真的做到了嗎?韓楚妍的事情,你都能忘了嗎?」
程霆深好像被人當面打了一巴掌一樣,整個人都動不了了。
他忘不了,他只要聽到韓楚妍的名字,依然心疼得無以復加。
「你看,你忘不了的……你自己都還陷在過去的泥沼,卻要來勸我,不知道該誇你善良,還是該笑你天真呢?」茱莉葉看著程霆深,神色複雜。「你有正義感、有同理心,並不是壞事,可是如果讓人利用了你的好心,大概就不能稱為好事了。」
程霆深不太明白,正要問的時候,茱莉葉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甚至有些被嚇到,頓了半天才從外衣的口袋裡把電話拿了出來,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連忙接通了。「喂……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雖然是深夜,醫院裡卻還是燈火通明。
醫生剛從手術室走出來,茱莉葉就連忙迎了上去。「醫生,阿愫怎麼樣了!」
「很抱歉,我們儘力了。」醫生摘下口罩,無力地搖了搖頭。「本來葉愫這幾天情況已經轉好了,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這麼傻的……」
「為什麼?」茱莉葉無措地向後退了一步。「阿愫,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待自己?」
「茱莉葉小姐,節哀順變。」醫生給葉愫治療也有一段時間了,她也沒有想到一向樂觀堅強的葉愫會突然自殺。「之前葉愫有清醒過一段時間,他有封信讓我交給你。」
茱莉葉陷入了自我的內疚之中,似乎沒有聽到醫生的話,倒是她身後的程霆深伸出手將信接了過來。「麻煩你了醫生。」
「份內的事……」醫生雖然不認識程霆深,但是看來是茱莉葉的朋友就不再擔心了,她又看了看茱莉葉悲傷的側臉,輕嘆了一口氣。「再進去看看他吧。」
茱莉葉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也不要程霆深再扶著她,而是自己抓過了那一封信,一邊拆開一邊跌跌撞撞地走進了手術室。
「姐姐:
好久都沒有給你寫信了,這一封應該就是最後一封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但是我記得我每次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對著我笑,可是笑容卻越來越苦,我就無法抑制地心疼。
對不起,我沒想到,回到新港,會再被葉家盯上,我也不知道,研究計劃中使用的藥劑,就是Siren。
蔡舒怡死了,她是被我連累的,她本來跟這些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是為了幫我,她才會被牽扯進來的。
我不只害了她,還害了當時和我一起研究的所有同學,那個男人騙了我,我們全部都被Siren當成了棋子,全部都變成了給葉家擋刀的馬前卒。
姐姐,不要相信那個男人,他在利用你,他不會救我,我大限將至,他也救不了我,他給你的承諾都是假的,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你一定要離他遠遠的!
這段時間雖然我昏迷著,可是你在耳邊說過的話,我都聽得到,我知道你為了救我做了很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你的自責、你的內疚,已經壓得你快要喘不過氣了,這些全都是我造成的。
對不起,我不想要最後還成為你的拖累,原諒我,最後還是任性了一回。
姐姐,我走了,我去找爸媽了,請你把我們都放下,把和葉家的一切都切斷,遠離這裡,去過更好的人生。
姐姐,我愛你。
阿愫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