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回憶（2）

三年前。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王動僅僅穿著著一件沒能換下來的短袖t恤衫和準備上班前換上的一條休閑西褲，靠著這身裝備，他在這片魔物森林的深處一路向外行進。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死。

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不是對的。

因為這片林海太過茂密，也根本找不到任何人活動過的痕迹。

那些天，他所面對的活物，只有一隻又一隻危險而恐怖的魔獸。

吃漿果、喝露水，最困難的時候甚至躺在泥潭裡一動不動，強撐著一隻豹子一樣的魔獸從他頭頂踩過去，為此憋氣憋得差點過去的王動還灌了兩口泥水。

最後，身上的衣物破爛的不像樣子，就連眼神都像是一頭餓狼的王動從林子里走了出來。

恰巧他碰上了正在被幾隻獵影貓圍攻的幼年維娜。

那是王動第一次在林地里見到活著的人，於是他拼了性命，從幾隻獵影貓手裡保下維娜的生命，強撐著直到村裡的獵人趕來。

本以為自己得救了。

本以為自己終於可以休息了。

可一身狼藉的王動躺在村廣場上。

圍觀的人們卻沒有一個伸手救他的。

「你看看這人的打扮，破破爛爛的……」

「應該是從城市裡偷跑出來的奴隸吧？你看看他那身細皮嫩肉的，肯定是勾欄里的奴隸……」

「都這麼大一個人了，竟然連幾隻獵影貓都處理不了，不是勾欄里的奴隸又是什麼？」

「我聽說勾欄里的奴隸身上多少都帶著病……」

虛弱不堪的王動想活著。

他奮力的從地上爬起來，踉蹌步子，蹣跚向前。

他聽不懂這些人在議論什麼。

他只知道，他們臉上帶著嫌棄的表情，厭惡的眼神絲毫不曾保留半分情感。

「求，求求你們，救救我……」

「我求你們救救我……」

「我身上的傷不嚴重的，只要……只要止血，止血就好。」

「求你們……」

王動哀求著。

他想活著，那一刻，甚至比在森林裡九死一生更加強烈的慾望爬上心頭，他朝著離他最近的人爬了過去。

「他在說什麼？」

「聽不懂…」

「真臟！別碰我！」

「小心！別讓他把病傳染給別人了！」

「滾開！外鄉人！」

所有人都躲著他，絕望漸漸爬上王動的心頭，他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傷口都在流血，一刻不停的流血，生命力在不斷的流逝，他倒在地上，嘴裡不停的叫嚷著，叫嚷著最後的求救訊號。

「父親，你救救他吧！他救了我的命！」

「乖維娜，咱們聽村長的。」

人群中，老邁的村長走了出來，看著倒在地上的年輕人，有獵人在他耳邊描述了事情大概的經過。

那位面目慈祥的老村長嘆了口氣，卻是搖了搖頭。

「他身上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加之他奴隸的身份，保不齊會為我們惹上什麼麻煩，我看就不必……」

老村長的話，王動的心思終於沉入谷底。

「你們這些人都干看著做什麼？巴赫！幫他把他抬起來！他不過是流血過多！止住血日後補一補就好了！難道你們要看著一條人命就這麼白白丟掉嗎？」人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和諧的音調。

王動絕望的心終於再次燃燒了起來。

那一天，那身點燃他希望的如火長裙，就此刻印在了他的腦海中——那個成熟、美麗的女子，也從此在他的人生中添上了不可磨滅的一筆，打那天後，他便知道了女人的名字——伊思喬爾薇。

嘴裡有藥劑淌入的感覺。

眼前的幻光漸漸伴隨著藥物的作用消散。

「姐……」王動看著眼前的女人。

如三年前同樣的心情突然蔓延。

「還痛嗎？」伊思憐惜的輕撫著王動高高腫起的面頰。

「不疼了……」

周圍的冒險者們躁動著，都在為王動說著不甘的話語。

「算了，各位。」

起身，王動卻擺擺手。

「都是村裡的人，可能是我們溝通的方式不同吧。」

語氣平緩，似乎這一巴掌不是打在他的臉上一樣。

巴赫嘆了口氣。「康斯坦丁，那老頑固的脾氣就是這個樣子，你也別放在心裡去，過幾天我會去勸勸他讓他給你賠禮道歉的。」

事情到這一步，是巴赫最不願意看到的。

冒險者們開始散去，伊思扶起王動，朝著二樓的階梯走去，巴赫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招呼幾個冒險者讓他們一起幫自己把損壞的桌椅板凳抬起來。

「巴赫。」正站在樓梯上的王動突然停下。

「嗯？」抬起頭，看到王動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

巴赫心裡頭難免有些心虛。

「你覺得，維娜能違抗的了巴布的意思嗎？」王動開口問道。

「……」巴赫沉默，良久，搖搖頭。

「那就把我的名字，從隊伍里剔除出來吧，我知道，這一點，你還是可以辦到的。」

「你……」

「這場狩獵季，我一定要贏。」

不知為何，王動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直攙扶著他的伊思渾身一抖。

巴赫望著那神情堅毅的少年人，就在那一個對視的瞬間，那雙明明平和的好似一汪湖水的眼睛里卻掩埋著讓巴赫都無法體會的情感。

「好，我這就去辦。」巴赫點點頭，終於是答應了下來。

酒館里再次陷入往日的安寧之中，靜靜的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王動一口一口的抿著伊思端上來的葯。

心中憤怒嗎？

想要抵抗嗎？

或是拿起手裡的匕首，刺穿所有仇恨嗎？

都有。

但所有的情感混合在一起之後，混雜的情緒反而帶給了王動一絲難得的寧靜。

在巴布的巴掌與他親密接觸的一瞬間，王動在幻光中看到的世界讓他理解了，終於明白了，自己不能再在這個小村莊里待下去了。

而巴布靈魂中的記憶卻讓王動越發心寒。

說到底，巴布一個四五十歲的漢子，就算再魯莽又怎麼可能會不顧後果的跑到酒館里發瘋。

「巴布大叔，維娜不肯加入我的隊伍嗎？」

「一定是那個王動在後面搞鬼！」

「對！沒錯！巴布大叔你想想！自從哪個王動到村裡以後，維娜不僅不和我們這些同齡人玩耍，是不是連你的話也不怎麼聽了？」

「還有維娜要是有什麼心事是不是也不會告訴您了？您可是維娜的父親啊！」

「一定是王動那個廢物蠱惑了維娜，所以她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您的意思。」

「您放心，村長那邊我們有瑪卡，一個外鄉人不會出什麼問題的，要知道我們是一個村子的，我們的關係還用說嗎？」

「只要大叔你這麼…這麼做，肯定能讓維娜再聽您的話的。」

「庫塔，你真是村裡年青一代的好孩子，放心，等到這次狩獵季結束，你和維娜的婚事就由叔叔來主持！」

靈魂記憶中，一個年僅十五歲少年的醜惡嘴臉躍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