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酒席上的比武

第三十五節酒席上的比武

這天，鄭浩如往常般繞千家峒跑一圈回來，在村寨口遇上猛牛，猛牛是村長老何的最小的兒子，今年十八歲。盤山以前偶爾指點過他這侄孫幾招形意，卻沒正式收他入門，在這千家峒里，男子一般都習練瑤族祖輩流傳下來的武術，特別是瑤拳，這瑤拳相傳是唐代以前瑤民所崇奉的「盤王」（即磐瓠）所創。而盤山據傳就是「盤王」嫡傳子孫。由於瑤民多居住於五嶺、十萬大山、都陽山、雪峰山、羅霄山、六韶山、哀牢山等高山之上，生存環境險惡，村寨多處於高峻山嶺，土地乾旱少雨，這讓瑤民們的生產生活都十分艱難。可是瑤民生性剛強，即算官府趕、打、壓、殺，總不屈服。他們靠山吃山，舞刀弄鋤，造林種穀，昂首闊步地在崎嶇的祟山峻岭之中開出一條求生髮展之路，不過，由於環境險惡，所以獰獵、練功和戰鬥時多為集體進行，因此至唐朝流傳下來的武術主要是猴舞、獅拳舞、擋虎、打旗功夫、關刀舞、棍棒舞等集體武術，明清兩代統治者稱之為「蠻瑤拳」。稱為「蠻奠師」的瑤族拳師蔡結、何瘦和清代南丹大瑤寨頭人黎水保等人，其拳藝精深，歷來在瑤族民間廣為傳頌。清代道光二十七年，瑤拳拳師在全州組織「校友會棒棒會」、聚眾習練，交流武術，大力充實了瑤拳的內容，使瑤拳技藝得到進一步的發展，瑤拳動作小巧，粗獷有力，覺實穩固，發勁短暴、擊打猛烈。集體套路編排合理，有條不紊，技巧突出，氣勢完整。因瑤民憑山險而居，練功多在山地進行，故要求「下盤穩固」、「拳打四顧」；由於長年與禽獸相鬥，仿禽獸形壯猛態，故主張結合形名勝發聲摧力；它又有集體演練的特點，所以強調動作必須配合密切，編排合理。這猛牛在千家峒少一輩里是最出挑的，他的瑤拳打遍千家峒無敵手，即算是教他習武的父親與幾個正當壯年的哥哥也是他的手下敗將，他一直想跟叔伯族爺盤山學武，盤山卻只是興之所至時指點他一下，可就憑藉零零落落學的幾招，就造就了他何猛牛千家峒第一高手的名頭。

沒想到鄭浩一到千家峒，叔爺盤山和徐靜川就圍著這小子轉，這讓何猛牛極為不滿，鄭浩成為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只要找到機會就撩撥鄭浩。剛開始鄭浩心想自己初來乍到，再加上徐靜川一再告誡他，不許隨便出手，所以一直忍讓，可沒想到最後還是讓何猛牛找到機會逼他動了手，不過這一動手，鄭浩就多了個跟班小弟，盤山也收了個記名徒孫。

在徐靜川回桃川小學后，鄭浩就由盤山指點看護著，這天盤山說他侄孫娶親，帶鄭浩去見識一下瑤民的婚禮。在瑤族的家庭里,父母很早就為子女訂婚,訂婚前要請祭師將男女雙方各命屬相來對照合婚書,能相配才能訂婚。瑤族的婚禮要舉行三天三夜：第一天是新郎家到新娘家過(送)禮；第二天是娘家的送親隊伍將新娘送到男方家,但不能進門,等到半夜舉行儀式后才能進家門；第三天夜裡新郎、新娘進行拜堂后待天亮時男方家將定金付給女方家人,置辦酒宴將娘家人及送親的親屬送走後,婚禮才算結束。一對新人才能進入洞房,共度蜜月……

中午時分，盤山、鄭浩一行來到千家峒北面的一個瑤族小山寨，這個瑤寨名叫林河，因為山寨邊那條小河發源於村頭的原始森林而得名。一行人剛到寨子口就有一大群人迎了出來，十幾個孩子將客人的馬匆匆牽到小河邊飲水，隨後大家紛紛向盤山行禮，然後年長者和青壯相互見面行禮，把手交談，爽朗的笑聲不時響起。

鄭浩正在打量山寨的風貌，突然一名四五十歲中等身材、黝黑的臉輪廓分明的林河村頭人老藍指著鄭浩對村長問道：「老何，你們村這個俊俏後生我怎麼沒見過？」

村長滿面笑容地回答：「這是徐先生的徒弟，我姑丈的師侄，走，到你家喝酒去，擺好酒桌了沒有？」

「全村的女人們忙了一早上，酒菜早就上桌了，我前天就熬好三個罈子的百花釀等你，先說好了，今天咱們倆誰先醉明天誰背鍋頭。」老藍攀著老何的肩，兩人一路鬥嘴一路開著玩笑大步向村裡走去。走到老藍家門前的曬坪讓鄭浩嚇了一條：一個方圓將近五十米的曬坪上擺放著幾十張寬大的四方矮桌，一片矮桌中間是由八張矮桌連接成長條的桌子，上面早就擺滿了瑤家的各式菜肴，曬坪上三百多個男女老少站在那裡笑臉相迎。

又是一輪冗長的見禮眾人這才陸續坐下，長桌是專為客人們準備的，鄭浩這位輩份不低且是遠方來客的客人被安排在以示尊貴的左邊第二個坐位，老何緊挨著坐在下手，首位自然非盤山這千家峒族老莫屬。

鄭浩雖是小孩，也端著酒碗在慢慢品著，酒過三巡，鄭浩還在細細回味這百花釀獨特的味道，依據口感分辨其中的藥草成份，這時，林河村村長老藍的一句話讓滿桌人的目光集中在鄭浩臉上：「老何，你邊上這後生成家沒有？」

老何一聽就知道老藍的意思，也不說出鄭浩還是個小孩子，年紀還不到十歲的實情，還故意氣他：「我這老弟還沒成家，不過老藍啊，你兩個女兒都給你添幾個孫子了還不夠？你就別做夢了，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們村十幾個水靈靈的姑娘都排隊等著呢！」

「懶得理你這老鬼！」老藍轉頭向右大喊一聲：「小蘭，你過來一下。」

隔著幾張桌子的女人堆里站起一位十五、六歲的清秀女孩，一陣小跑來到老藍旁邊，老藍大大咧咧用手指著鄭浩大聲說道：「你看這小子順眼嗎？順眼的話今天我就替你做主了！」

女孩睜著大眼睛看了鄭浩一眼，鄭浩年紀雖小，但身量不矮，俗話「腹有詩書氣自華」他這幾年習文練武，文質彬彬之餘卻又隱隱透出強健，氣質遠遠勝過周圍這些瑤族小夥子，小姑娘眼睛一亮，沒見過這麼俊秀的少年郎，隨即紅著臉轉身逃回原來的座位上，眾人看到小姑娘害羞的樣子，全都覺得有趣，一個個哈哈大笑起來，許多女人還特意站起來，看看是哪個小夥子能讓平時眼高於頂的村長如此看重，為全鄉公認最美的侄女找對象？不一會，整個曬坪上到處響起笑聲和對鄭浩評頭論足的聲音，鄭浩二世為人，心理素質極佳，臉皮本己磨得極厚，但現下周圍人眾的指點、議論，還是把他臊得坐立不安，很是難為情。

這時，坐在鄭浩對面的何猛牛不願意了，他苦苦追求這美女小蘭已經一年有餘，沒想到今天意中人才一見鄭浩就動了心，他此刻滿心憤恨，眼裡全都是濃濃的敵意，也不管不顧大家是一路人，同來做客的，他猛地站起來左手端起酒碗對著鄭浩，右手五指搭在碗邊做出個奇怪的形狀，一字一句大聲問道：「鄭浩，敢不敢喝下這碗酒？」

何猛牛這姿勢一做，話一講，本來很熱鬧的曬坪立刻安靜下來，鄭浩見狀感覺很不對勁，但到底哪是不對勁，他一時也弄不清，還是禮貌地雙手捧著自己的酒碗站起來，老何見大事不好剛要制止，他忘記自己這傻兒子喜歡老藍的侄女不是一天兩天了，何猛牛已將手中的酒碗迅速向前一送碰響了鄭浩的酒碗，接著便把滿滿一碗酒「骨碌骨碌」一口氣喝下，隨手將空碗往桌子上用力一放，然後直挺挺站著死死盯住鄭浩的眼睛。

鄭浩這時已經明白過來，他知道是剛才兩位村長之間的玩笑和小蘭姑娘羞澀的表情讓何猛牛誤會了，鄭浩看著身邊頻頻搖頭的老何，再看看主座上興趣盎然的盤山，苦笑一下，對何猛牛客氣地說道：「哥子你誤會了，謝謝你敬酒！」

鄭浩說完，也將自己碗中的酒一干而盡，對著何猛牛歉然一笑，隨即坐下。

誰知話音未落，何猛牛興奮地轉身大步走開，走到十米外的空地上傲然站立，兩隻大眼透出一抹蔑視，很有一點瞧不起的意味，鄭浩心中暗暗叫苦，低聲對老何訴苦：「老哥你這玩笑可開大了，求老哥給說明一下澄清誤會吧！」

「唉！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都怪我多嘴也沒能及時制止，剛才猛牛向你敬酒時作出的動作就是向你挑戰，你要是不端起酒和他碰也就沒事了。」老何又嘆了口氣，接著解釋道：「現在晚了，你得去和他比試比試，不打是不行了，頂多打敗了回來繼續喝酒，那時沒人會說你一句，但是你如果不應戰的話，所有人從此都看不起你了，我們這十幾個人也臉上無光了。」

鄭浩轉頭向師伯盤山看了一看，盤山臉上掛著微笑，沒作什麼表示，看樣子是讓鄭浩自己拿主意，就是這麼一耽擱，鄭誥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成為眾人的焦點，他想了一下就站起來，和鄭浩同來的千家峒的小夥子和鄭浩都處得很好，十幾個人圍著鄭浩七嘴八舌地說道：「小哥，我支持你！」「小哥你等會要小心，猛牛是千家峒最能打的。」「別怕他，他也就是有一身牛力氣而已」……大夥雖然和何猛牛是一起長大的，但都或多或少地在千家峒第一高手何猛牛手上吃過虧，所以也想看看何猛牛吃虧，鄭浩一來千家峒，就在徐家練功房練功，功夫好不好，大伙兒都還有疑問，但鄭浩的身體好卻是有目共睹，這每天早上在那麼短的時間裡繞千家峒跑一趟，就沒有幾個小夥子能辦到！

鄭浩對夥伴們微微一笑說道：「謝謝哥子們，我會小心的。」鄭浩說完，在大伙兒的注視下不緊不慢走向在場中等待的何猛牛。

所有人都全部圍了上來，大家自覺圍成直徑八米左右的圓圈，興沖沖的老藍拉著無可奈何的老何一左一右陪在盤山身邊，迅速來到兩人中間，待老藍說了幾句客氣的開場白之後，老何又叮囑要何猛牛出手要有分寸點后，兩人請盤山發令開打，盤山點了點頭，立刻提高聲調宣布：「不許打後腦，不許打咽喉，不許打下陰！比武過後無論輸贏，都不能私下報復對方！一年之內不準再次比武！」

盤山說完就和老藍、老何走到一旁，剩下鄭浩和何猛牛站在的圓圈裡相互對視，四周的人們興奮不已，小姑娘們在議論兩人的身材，而男子們則在猜測誰輸誰贏。

何猛牛脫下上衣露出一身結實的古銅色肌肉，引來小夥子們大聲的讚歎。與壯實的何猛牛比較起來，比何猛牛略矮的鄭浩則顯得單薄許多，但是鄭浩俊秀鎮定的風度也令人刮目相看，女人們看著鄭浩的眼神火辣辣的，顯得極為欣賞。

鄭浩向何猛牛抱抱拳，後退一步做了個請的動作。何猛牛看到鄭浩鎮定自若、波瀾不驚的神態早就不耐煩了，二話不說，大步上前掄起拳頭當胸猛擊，鄭浩的右腳側移半步身形半轉輕鬆避過，何猛牛見這一拳打空，立刻抬腿橫掃，力量之大、角度之刁讓旁觀眾人發出一片驚呼。

會者不忙，鄭浩卻絲毫不亂，雙膝微屈，雙腳邁步，如同趟泥般再次橫移，將何猛牛的迅猛一腳輕鬆化解，讓緊張的人群又驚呼了一回。何猛牛兩次發力連鄭浩的衣角都沒有碰到，聽得周圍眾人為鄭浩喝彩，不由心中大怒，再次沖向鄭浩，一拳接著一拳全力猛攻，而鄭浩則不斷避其鋒芒，搶佔側面，窺覷何猛牛身側，看到這些精彩的比斗，人群中的喝彩聲和助威聲陣陣響起氣氛無比熱烈。

老藍和老何剛開始都擔心鄭浩受傷，畢竟他是外鄉貴客，但看了幾招之後臉色立變，同時一臉慎重，全神貫注緊盯著場中的激斗。老藍對鄭浩以掌代拳，步走圓形的拳架感到十分驚訝，在他眼裡，那看似不緊不慢的移動毫無出奇之處，但是強橫的何猛牛就是碰不到鄭浩的一根毫毛，幾輪快速有力的進攻處處落空，自己反而被鄭浩帶著轉起圈來，因為拳拳走空，體力消耗反而更大，才打了這麼幾個回合，豆大的汗珠開始出現在何猛牛寬闊的額頭和健壯的身子上。老藍知道，再打下去體力迅速下降的何猛牛就很危險了，他對這個平日里不時來向自己侄女小蘭顯顯殷勤的少年其實印象不錯。

功夫不錯的老何剛開始還對年紀小小，文質彬彬的鄭浩十分擔心，他知道這個小孩在跟自己的姑丈和徐先生學武，但到底年紀幼小，而自己的兒子卻己長大成人，連自己這個習武多年的都不是他的對手，生怕兒子出手傷了鄭浩，那自己可不好向兩位長輩交代了。可沒想到幾個回合下來，自己這個兒子明顯落了下風，他在連連驚奇之後，暗自欽服，這鄭浩才練了這麼久，還是個小孩，就如此厲害，以後再練幾年，長大成人之後有幾個人配做他的敵手？看著神情淡定的鄭浩每一次避開何猛牛的攻擊都那麼從容瀟洒，他知道何猛牛輸了。就在老何想要發出停止爭鬥的命令時，場中形勢出現了變化。鄭浩看到自己步步退讓，卻讓何猛牛抓住機會死纏爛打，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決定儘快結束這無聊的比武，所以他在何猛牛全力發出的一記右勾拳打空之後不再躲避，左手橫撥隨即變掌為爪緊緊扣住何猛牛的手腕，同時步子一錯壓低身子揉身而上，右手穿過何猛牛的襠下，自己整個身體象根車軸似的猛然轉動，腰腿一頓，全身發力，頓時將至少八十公斤的何猛牛掄上頭頂，轉了一圈之後巧妙借力，雙臂一振將何猛牛往外一送，在數百人發出的一片驚呼聲中，何猛牛整個人如騰雲駕霧一般在空中滑翔了近三米，落地時踉踉蹌蹌衝到人群中才停止下來。

何猛牛走回場中站在距離鄭浩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臉色發白喘著粗氣不可思議地看著鄭浩，雖是心有不甘，卻自知不是鄭浩的對手。鄭浩臉帶微笑快步走到何猛牛身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哥子，你爸是開玩笑的，我還不到十歲，沒有成年，怎麼結婚？」

何猛牛聽了一楞，自己輸給了一個小孩子，但他馬上醒悟過來，一陣狂喜，沒人和自己搶小蘭了，立刻拉著鄭浩的手大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不信你自己去問問你爸爸。」鄭浩對這個傻小子有點頭疼。

何猛牛看到站在身邊的老何笑著點頭，「走，我要和你打老僮！」滿臉驚喜地何猛牛轉頭向鄭浩說道。

「還打？」鄭浩甩開何猛牛的手退後一步，不可置信地看著何猛牛，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這何猛牛難道是個死心眼，在心上人面前打輸了，覺得沒有面子，非得贏不可？那自己手下可再不會留情，等下非打你個萬朵桃花開不可！讓你知道八卦掌的厲害。

老何哈哈大笑，上前對鄭浩解釋到：「這可是你誤會了，我們瑤家說『打老僮』就是你們漢人說的結拜兄弟！」

鄭浩明白過來啞然失笑，隨即被眾人簇擁著回到酒桌邊上，在眾人一片讚歎聲中連續被灌了三大碗，即算他以自已未成年，不能喝這麼多的酒為理由，也沒人理會，既然這麼能打，當然也應該能喝！一同前來的十幾個千家峒青壯對鄭浩佩服之餘也倍感有面子，許多人被熱情的林河村人拉到別的酒桌上介紹鄭浩的情況，許多姑娘聽說英俊文雅武功又好的鄭浩還是個小孩子時，臉上全都是惋惜的神色，但即使這樣也不妨礙羞答答的姑娘們將一碗碗美酒捧到鄭浩嘴邊。

看著鄭浩以八卦掌的打法擊敗何猛牛，盤山暗自欣喜，鄭浩練功夫時既有天分，又能下苦功，有這樣一個傳人當然值得高興，但練功夫練得再好，最後也要落到個「打」字來，能不能打，會不會打，這才是關鍵，否則你練功夫做什麼？說起來練武強身健體，但從古至今練武之人沒有不打打殺殺，打生打死的！拳到臨敵多機變，死的招式，靈活運用，這是打法的訣竅。在電光石火，複雜煩亂的瞬間，迅速選擇最好地打法，去偽存真，既能打到敵人，又不使自己受傷害，這就是練武之人格鬥時所需的天分。而鄭浩在與何猛牛比武時選擇的招式打法，都是最好，最妙，最有效率的一手。既打贏了對手，又沒讓他受到什麼重傷，免得撕破了麵皮，大家下不了台，自己這個師弟徐靜川能收鄭浩作徒弟，可算是揀到了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