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夜探宣府
她信中已暗示了那日桂園,想來皇後知她意思,所派來的定然會是心腹。
煙雨在院中花廳里等著來人。
果然見浮萍提著食盒,引著她在皇後身邊見過的嬤嬤走了進來。
她起身向前。
那嬤嬤趕緊福身行禮,「老奴衛萍見過宣少夫人!」
「衛嬤嬤快請起。」煙雨上前扶了她道,「近日不知怎的,嘴饞得很,倒叫嬤嬤辛苦一趟。」
「不辛苦,宣少夫人言了這點心不錯,娘娘很是高興,知道少夫人這是不與娘娘見外。特地命御膳房裡現做了,遣了奴婢送來。」衛嬤嬤笑臉答道。
「謝娘娘恩典。」煙雨朝宮裡的方向福了福身,轉過臉對浮萍道,「既是現做的,去將點心裝了盤。」
「是。」浮萍提著食盒躬身退了出去。
煙雨將花廳里旁的伺候之人也都遣了出去,拉著衛嬤嬤在一旁坐下。
「少夫人急急忙忙送信進宮,可是有什麼話要奴婢轉告娘娘?」衛嬤嬤壓低了聲音問道。
煙雨凝神聽來,外面伺候的人都離得較遠,兩人交談之聲旁人定然定不見,這才道:「昨日賢妃忽然腹痛,皇後娘娘可知此事?」
衛嬤嬤點頭,「鬧得大,連皇上都驚動了,太醫院全部當值的太醫都叫了去,娘娘怎會不知。」
「那娘娘可知賢妃腹痛的緣由?」
「這個……聽說皇上下令讓那些太醫宮人都封了口,並未聽到風聲啊?」為嬤嬤說著忽然抬眼,看向煙雨,「不會攀扯到了皇後娘娘身上吧?」
煙雨聞言,默默的點了點頭,將降頭小人兒,小人兒所用布料,以及那枯井裡撈出的小太監屍體之事,都告訴了衛嬤嬤。
衛嬤嬤聽完,大驚失色。
「這絕對是冤枉啊!皇後娘娘一向仁慈,怎會有禍害龍嗣之心,這可是累及宗族的大罪啊!」衛嬤嬤說著,心中卻是想到,便是害龍嗣,也不會用這麼愚蠢的辦法,沒得惹了一身騷。
煙雨連連點頭,「我自是相信皇後娘娘為人的,可是咱們相信有什麼用?得聖上相信才行,我請嬤嬤跑這一趟,便是想要給娘娘提個醒,免得毫無準備,遭了旁人陷害。」
衛嬤嬤趕緊起身,朝著煙雨鄭重其事的行了大禮,「多謝少夫人提醒,少夫人此情,老奴定會向娘娘言明!老奴……這就回去,速速回稟與娘娘。」
煙雨抬手扶了她起來,「事不宜遲,我就不多留嬤嬤了。」
衛嬤嬤神色緊張的出了宣府,乘上馬車,匆匆忙忙趕回宮中。
「少夫人,桂花糕裝好了。」浮萍托著黑漆托盤,托盤裡擺著青瓷平盤,盤中小巧可愛的桂花糕濃郁甜香四下飄散。
浮萍後面跟著的蘇雲珠踮著腳尖,側過臉,直往盤子里看,眼睛好似掉進桂花糕中拔不出來一般。
煙雨頓覺好笑,「賞了你們了。」
浮萍福身謝過。
蘇雲珠卻是瞪大了眼睛,「真的?少夫人這會兒不饞了?」
煙雨失笑,「跟你的饞樣一比,我覺得自己其實並不是那麼想吃。」
「啊?」蘇雲珠摸摸後腦,轉過臉去,低聲問浮萍道,「少夫人這話什麼意思?是說她自己不想吃,還是諷刺我太饞了?」
浮萍端著漆盤退了出去,站在門邊,捏了塊桂花糕放入口中,「你猜?」
看著浮萍一臉享受的表情,她哪裡還有心思猜這個,在袖子上蹭了蹭手,便上手捏了好幾塊桂花糕放在手心裡,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煙雨起身到宣紹書房中翻了會兒書,心下卻忍不住思量,皇后得知了此事,會如何應對呢?她能躲過穆青青為她挖好的坑么?這次決不能讓穆青青得逞,倘若她登臨后位,以她對自己的恨意,只怕日後,更會讓自己難以安寧。
傍晚時候,宣紹就早早回來。
煙雨讓人擺了晚膳,一面為他凈手,一面問道:「怎的這麼早就回來了,原以為要審著宮裡這件事,你今晚會回來的很晚呢?」
宣紹勾了勾嘴角,「這事兒有什麼好審的,真相就在那兒,只看皇上願意相信誰罷了。」
煙雨點了點頭,一時有些失神。
「在想什麼?」宣紹捏了捏她的鼻子問道。
他舉止親密,煙雨臉上一紅,搖頭道:「沒事。」
便轉身為他盛湯,心下卻反覆回味著那句話「真相就在那兒,只看皇上願意相信誰」。
是啊,其實重要的不是怎樣揭出真相,而是怎樣取信於皇上……
夜裡已經有些涼了。
煙雨站在窗口看了會兒月亮,正待伸手關窗。忽聞有馬車疾馳在巷中漸漸臨近的聲音。
誰家馬車在這個時候跑的這般急促?
她聽了會兒,卻聞那馬車停在了宣府角門處。
有人叩響了角門,待家丁去開了門,也不聞敲門之人多說什麼,就聽聞那家丁匆匆放了行。
忙不迭的引著人往宣紹院中而來。
煙雨抬手將窗戶關上,回頭看了眼正倚在軟榻上看書的宣紹。
「大半夜的,會是誰來了?」煙雨低聲道。
宣紹抬頭,「誰來了?」
這時就聞浮萍在外敲門道:「少夫人,有人要見您。」
宣紹從軟榻上坐起,「這麼晚了,不見。」
「等等!」煙雨卻突然出聲,攔住要退走的浮萍,「我知道是誰了!」
煙雨沖宣紹一笑,轉身向門口走去,「你不是說了,將這件事交給我自己處理么?可不許言而無信吶!」
宣紹瞭然的點點頭,又倚回軟榻中,「等你回來。」
他嘴角含笑,目光卻已經落回了書頁上。
煙雨讓人將來者引進花廳,自己也很快去了花廳。
原以為會是皇後派來的人。
可見到來人的時候,她還是吃了一驚。
「皇後娘娘,您怎得親自……」煙雨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身宮女衣著的皇后抬手打斷了話音。
「莫要聲張……」皇后眉頭微蹙,面色緊張,左右看了看,見煙雨並未帶旁人來,唯一跟著她的丫鬟,此時也在門外候著,便轉臉對身邊的衛嬤嬤道,「門外守著,莫叫人靠近。」
「是!」衛嬤嬤神情肅穆的退了出去,將門從外面關上。
煙雨側耳聽了聽,確信不會有人聽到她們的談話。福身向皇後行禮。
她還未福下去,便被皇后一手抓住,「不講那些虛的。你能在這個時候通知我此事,你的心意我懂了,你的情我領了。」
皇后雖是一身宮女的著裝,但身上還是帶著莫名的氣勢。她緊緊抓住煙雨的手道:「你既願意提醒我防備,想來也是不會拒絕幫一幫我的吧?」
煙雨點了點頭,「娘娘有什麼吩咐?」
「不說吩咐,如今是我求你,你若能幫我,我便欠你一份情。」此時局勢對皇后非常不利,一切證據都指向她。皇上本就偏愛穆青青,再加上她如今懷揣龍種,更是貴不可言,若坐實了皇后的罪名,只怕她是凶多吉少。
皇后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死了那小太監,確實是鳳儀宮中的,卻絕對不是去放什麼降頭小人兒的。別說這些歪門邪道本宮根本不知道,便是知道,也斷不會用這種污穢的手段害人。我聽聞賢妃夜裡曾多次偷偷離開寢宮,又會在晨起之前偷偷溜回來。我懷疑她暗中做什麼苟且之事,皇家子嗣,血統高貴,豈能混入不明不白的孽種來?所以便派了那會功夫的小太監去監視賢妃。那小太監兩天前就不見了,他會死在冷宮外的枯井中,定然是發現了什麼,被賢妃殺了滅口了!」
煙雨的手被皇后抓的有點疼。
可皇后語調急促,一雙美目中翻滾著焦急和怒意,緊緊的盯著她,一瞬不眨。
她也不好打斷皇后的話,只好任由她抓著。
待皇后說完,她才將皇后拉入一旁的紫檀圈椅上坐下,得以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所以,如今的關鍵並非證明那降頭小人兒究竟出自哪裡,而是要證明,賢妃懷的根本就不是龍種!若皇上得知賢妃暗中與人苟合,還帶了野種冒充皇嗣,那麼她對娘娘的陷害,自然不攻自破!」
皇后連連點頭,「是,我也是這麼想,可跟蹤她的小太監已經被她殺了,她會這麼快的反手陷害我,定然是對我的意圖有所察覺。日後必定更加防範,想要抓她把柄,恐怕難了……可是這次的事,皇上定然會立即就要追究……我沒有時間等……」
煙雨聽出皇后語氣中的焦急,她會連夜冒充宮女偷偷出宮,也說明了她心中急迫。
如今已經打草驚蛇,從穆青青身上下手,已然錯過了時機。
煙雨抬眼看著皇后道:「宮中六年都未添一子半女,娘娘可想過緣由?」
皇后聞言張了張嘴,震驚又瞭然的看著煙雨,「你是說……」
煙雨點了點頭。
皇后想了一瞬,卻是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此路行不通,若要證明皇上……這……這隻會激怒皇上,他如何會相信,不可能的……不行……」
煙雨垂眸,「娘娘還有別的辦法么?」
皇后聞言沉默下來。
她有辦法的話,就不會冒著風險大半夜的出宮來了。
但若要通過皇上來證明賢妃所懷並非龍嗣……不是不能,只怕是會讓皇上惱羞成怒,到時賢妃沒被搬倒,反而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才是大大的不妙了!
「這辦法所冒風險太大……」皇后低頭看著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
煙雨輕笑,「俗話不是說,富貴險中求么?此時娘娘求的可不僅是富貴,更是身家性命了。賢妃此局,娘娘若是不能破,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
皇后聞言抬眼看向煙雨。
她往常只覺煙雨貌美卻心思單純善良,便是有心計,也不過是小姑娘家的把戲。今晚前來,語氣說是向煙雨求救,其實則是來向宣家遞出暗示。卻不想,驟然發現,自己曾經看走眼走的是多麼厲害!
眼前這哪裡是個心思單純善良的小姑娘,分明是胸有丘壑圖謀之人。
「那宣紹夫人求的是什麼?」
煙雨微微垂了垂眼眸,但又很快抬起頭來,「實不相瞞,臣妾一求平安,二求富貴。兩者娘娘皆能給臣妾,所以臣妾願意相助娘娘。」
皇后聞言點頭,「你與她,果然是有宿怨。」
煙雨沒有否認。
皇后立即又說:「你可是已經想清楚法子?」
煙雨點頭,「娘娘身在宮中,自有許多事不方便,但是有一樣,娘娘定能做到。」
「你說?」皇后凝神聽來。
煙雨將自己的打算講與皇后。
皇后聞言愣怔了一瞬,重重的點頭,「多謝你,待我渡過此劫,定不忘你雪中送炭之情。」
煙雨笑著起身,將皇後送出了宣府。
皇后一行迅速離去。
當初皇后桂園相邀,她若應下,最多不過是錦上添花。如何能及此時雪中送炭讓皇后感懷?
且那時,她的心境已和現在有所不同。那時她還確信宣文秉就是她葉家的仇人,她定要取了宣文秉的命,定會離開宣家,離開宣紹。
可如今,她卻是對舅舅口中真相存有疑慮,更看清了自己對宣紹的心,哪怕有一絲可能,她也要拼盡努力與他相守。
不求富貴,但求平安一生。
煙雨送走了皇后,回到正房之時,宣紹果然還窩在軟榻上,翻著書。
「還沒睡?」煙雨輕手輕腳走了進來。
宣紹擱下書,「說好了要等你的。」
「嗯,幸而你沒睡,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煙雨走上前來,坦白說道。
宣紹笑臉看她,以往她有求於他之時,都會費盡心思,百般討好,如今到是毫不遮掩的直接說出。倒叫他心裡一暖,這才是一對夫妻該有的樣子吧?
「你能不能給我找一位信得過的道士來?最好有些道行的?」煙雨被宣紹攬進懷中。
「道士?」宣紹聞言,略點了點頭,「你是打算幫皇后了么?」
「幫她亦是幫我自己,如今站在前面和穆青青斗的是皇后,皇后若是倒了,對我有自然沒有好處。」煙雨低聲說道。
宣紹輕笑,「你想明白了就好。」
他起身抱著她,向床邊走去。
煙雨忽然道:「我還未沐浴呢,時辰不早了,洗洗睡下吧?」
「我既答應你所求,你不該補償我些么?枉我辛辛苦苦等你這麼久?」宣紹把她放在床上,翻身壓在她身上,把臉埋進她頸間輕聲笑道。
煙雨渾身一顫,「已經不早了……」
宣紹卻是抬手打落幔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