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你放她出來!
「值得么?為別人改變自己本來的樣子?」
蘇雲珠扯著嘴角笑了笑,「從他上山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歡追在他後面,欺負他,戲弄他……後來他功夫竟比我厲害,再也不能欺負他,就變成了追著他,討好他。這麼多年來,已經成了我的習慣了,還有什麼值與不值可言?如果不追著他的視線,我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煙雨看著蘇雲珠,一時間竟有些心疼。世間怎會有這麼傻的女孩兒?這麼傻乎乎的去愛慕一個心裡沒有她的人?
秦川也是個傻子,放著一直追逐在他身邊的蘇雲珠不去呵護,反而對她執念不放,又算何故?
「你放心,少夫人,我不恨你。」蘇雲珠忽然仰起臉,直視著煙雨道,「我喜歡他是我自己的事,他眼裡只有你,說明是我做的不夠好。總有一天,我會闖進他的視線,在他心裡佔據一席之地!」
浮萍垂著頭,靜靜的立在一邊,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這裡似乎沒有什麼她能插得上話的地方?
煙雨沉默的點了點頭,「如果可以,請你幫我轉告他,我心裡如今只有宣紹。希望,他能珍惜身邊的幸福。」
蘇雲珠看著她,沒有應聲。
煙雨越過她,向正房走去。
蘇雲珠和秦川的事,很快被她放到一邊。
也許秦川的執念也和八年前丞相府的慘案有關,那場大火之後,他們都成了孤兒,相依為命,在遇到徐媽媽之前,乞討為生。
他覺得自己是哥哥,有責任照顧她。
如果當年的真相被揭開,或許他就可以放下當年的執念,或許他就可以好好的去過自己的生活。
如今當務之急,是弄清楚究竟是誰策劃了當年的行刺?
煙雨在屋子裡緩緩走了幾圈,仍舊坐立難安。也不知舅舅回到臨安沒有?舅舅回了城外那小院兒沒有?
她想再問一問舅舅,她想向他證實,當年的行刺,一定不會是宣文秉策劃的!
至於舅舅會不會信她,舅舅聽了以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她如今已經顧不上了。
她只覺得,自己急需證實些什麼,否則她的心就靜不下來!她一刻也靜不了,一刻也等不下去。
「浮萍,備車,你和蘇雲珠一道,隨我出城。」煙雨揚聲對門外吩咐道。
「是。」浮萍聞言立即去吩咐。
不多時馬車就已經備好。
浮萍原想讓旁的丫鬟代替蘇雲珠,她覺得蘇雲珠如今和主子相處,多少會有些尷尬。
可蘇雲珠卻十分堅持,非要一同前去。
主僕三人坐在馬車上,一路向臨安城外十里亭而去。
「少夫人,還是去尋那位神醫么?」蘇雲珠沉默了一陣子,還是忍不住問道。
煙雨點了點頭。
浮萍一聽,皺眉道:「路大人也精通醫術,主子哪裡不舒服,怎的不讓路大人看看?」
煙雨別過臉,「此事不便問他。」
浮萍和蘇雲珠對視了一眼,看煙雨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兩人暗暗有了猜測。
浮萍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低聲道:「主子也不必著急……有些事情,急不來的,再說您和公子成婚,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聽說當年夫人也是大婚第三個年頭上才懷上公子……」
說完,她自己先紅了臉。
蘇雲珠情緒雖還有些彆扭,卻也跟著說道:「是啊,我沒下山的時候,我娘還交代了,說咱們女子家,過早懷孕生子,對身體不好,待年歲再大一些,身體也更強健了,生下的孩子也會更穩妥健康……」
煙雨聞言,怔怔的看向兩個丫鬟。
她們以為,她是著急沒有懷上孩子,才來尋神醫的?
如此,倒也好。
煙雨沒有辯解,只點了點頭,「不急,看看也無妨。若是身體不好,儘早調節了倒是更好。」
「這種事情豈是不必請神醫給看的,倒是府里的一些年紀大的婆子更有經驗,她們也會摸脈,還知道不少的偏方,可靈驗了!」浮萍安慰道。
煙雨點了點頭,心下頗為無奈。
但也有些悵然,她和宣紹的房中生活,一向十分和諧。
到如今仍沒有消息,也許正是天意如此。在她弄明白真相以前,最好不要再出現讓她措手不及的事情了。
馬車在城外十里亭附近的小院外頭停了下來。
還未下車,煙雨便聽見院中東廂里有動靜。
舅舅回來了?
煙雨心中急跳,卻維持著面上平靜,不慌不忙的的下了車。
「少夫人慢些。」蘇雲珠扶了她一把,也學著她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踩著馬凳跳下車轅。
以往,她都是噌的,就躥下馬車。
「你們在外面等我,若一個時辰,我沒從裡面出來,你們就進去尋我。」煙雨回頭對兩人叮囑道。
「什麼?」蘇雲珠抬手握住煙雨的手,「少夫人,看看神醫也會有危險?」
浮萍也一臉緊張的盯著她。
煙雨輕輕一笑,「沒事,只是神醫脾氣有些古怪,我怕應付不來,你們只管在外面候著吧。」
「要不,我陪您進去吧?」蘇雲珠卻是不肯撒手。
煙雨看著她滿目的緊張擔心,心下一暖。她明知她深深喜歡的師兄,喜歡著自己,非但沒有對自己生出仇恨之心,卻仍舊這般關切,著實難得。
她拍了拍蘇雲珠的手,「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以前在這裡醫治過耳朵,相公是知道的。」
煙雨將自己的手從蘇雲珠手中抽出,轉身走進了院子。
之所以這麼交代兩個丫鬟,乃是她怕自己說服不了舅舅,兩人會起爭執,若有外人進了院子,舅舅必然不會再和她爭執下去。
身後是蘇雲珠和浮萍擔憂關切的目光,煙雨懷揣著一顆跳亂了節奏的心,走向東廂。
「安神醫,在么?」她抬手叩響木門。
「吱呀——」一聲,木門從裡面打開。
院子外面站著的蘇雲珠探頭向里看去,卻並未看見旁人。只見煙雨抬腳走進了東廂,木門又在她身後緩緩關上。阻隔了外面一切窺探的視線。
煙雨進了東廂。
白須白髮的安念之端坐在木桌旁。
「你之前來過了?」
「是,您去哪兒了?為何不告訴我一聲?」煙雨低聲問道。
「來尋我,是有要事?」
「是。」煙雨看著舅舅灰色的眼眸,一顆心更是跳的急促。
「隨我來。」安念之起身從竹床底下的暗道進了石室。
煙雨也跟著他走了下去,其實她覺得兩人便是在屋裡說話,外面也只有她帶來的蘇雲珠和浮萍,以及車夫。
以他們的耳力,根本聽不到她和舅舅在屋裡的對話。不同與上次外面有多人圍守,完全沒必要如此謹慎。
可舅舅先下去了,她也只好跟了去。
「說吧,有何要事?」安念之站在牆邊,摩挲著牆上壁畫。
「舅舅說,當年行刺皇帝的人,是宣文秉安排的,目的是為了嫁禍給我爹爹葉丞相,是么?」煙雨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
「不錯。」安念之緩緩點頭。
「不,舅舅您一定搞錯了!」煙雨搖頭,「若是宣文秉安排的,又怎會帶著宣紹前去犯險。是他安排的,他必定能一力控制,適可而止。怎會讓人刺傷宣紹,讓他唯一的兒子都險些將命送去?」
安念之聞言抬眼看向煙雨。
「是宣紹告訴你的?」
「是。」煙雨點頭。
「哈哈,笑話!」安念之大笑,凈白的鬍子都跟著顫抖,「仇人之子口中豈有真話?你被人玩弄鼓掌之間還不自知!」
「不,我相信宣紹!」煙雨直視著舅舅,眼神毫不逼退。
安念之重新打量她,「你相信宣紹?」
煙雨重重點頭。
「那麼,你今日來,是為了告訴我,你,不相信舅舅?」安念之一字一句道。
煙雨皺眉,「舅舅如何就肯定所知當年真相就沒有假呢?舅舅如何就肯定璇璣閣閣主不會騙您呢?我與宣紹與宣家人朝夕相處,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我比您清楚!宣文秉會不會做出這種事,我有眼睛,我有心,我看的到!您為什麼不肯相信我?一定要相信八年前,璇璣閣閣主告訴您的所謂的真相呢?」
安念之看著她,沒有言語,灰色的眼眸中潛藏著複雜的情緒。
「舅舅,您知道么?我在泉州遇見璇璣閣閣主了,我還險些死在他的手裡!他設計我,用夢魘誤導我,想要我殺了宣紹!或許璇璣閣與宣家之間,有著何種您不知道的仇怨呢?或許舅舅的仇恨只是被人利用了呢?」煙雨盡量剋制著自己的音調,勸導著被仇恨蒙蔽的安念之。
「是么……你以為,我的仇恨是錯的?是被人利用了?」安念之喃喃自語。
轉過身,看著牆上的壁畫,「你聽到了么?玉芝,你的女兒,口口聲聲在維護殺了你,殺了你全家的仇人……還說,是我錯了……她已經忘了,忘了你們葉家的仇恨,忘了你枉死的無辜……她,不配做你的女兒!」
「舅舅!」煙雨厲聲打斷他的話,「我沒有忘,葉家的仇,我母親的仇,我比你記得清楚!我比你痛!但我不想枉殺了無辜之人!我只想弄清楚真相!不想被人利用被人蒙蔽,蠢做了旁人手中的兇器!」
安念之驟然轉身,揚手彈出一席白霧。
煙雨猝不及防,將這白霧吸入口中,「舅舅你……」
一句話未說完,她便軟倒下去。
安念之上前接住她將要倒落在地的身體,眷戀的看著她的臉,「跟你母親真像……真像……」
他抱起她,並未走回甬道,而是觸動牆上固定的火把,只見石床下沉,露出一節通往別處的階梯來。
他抱著煙雨緩緩走下階梯。
煙雨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嗅到有淡淡花香,幽幽轉醒。
睜眼瞧見舅舅正拿著一片壓制的薄薄的乾花香片,在她鼻前輕晃。正是這薄片上散發的香味,將她喚醒。
「舅舅,你是什麼意思?」煙雨忽的從地上坐起。
她瑟縮了一下,只覺渾身冰冷的很。
四下一看,小小的石室之內,竟擺著數個碩大的冰盆,四下逸散的寒氣,讓人恍如置身隆冬。
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
安念之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起身走到數個冰盆圍繞的一個碩大的琉璃方缸旁。
煙雨微微眯眼,向那琉璃方缸看去。
琉璃方缸有一人多長,裡面泡著淡紅的液體,淡紅的液體中,好似還飄著什麼物件。
這石室不同於她昏迷前的石室,只有一盞小小的罩了罩子的油燈,光線昏暗。看不分明。
她起身也向那琉璃方缸走去。
靠的近了才發現,琉璃方缸成棺材的形狀,淡紅色的液體中泡著的,正是一個人!
她心中大駭,但好奇心還是驅使著她的腳步向前,她一步步走到琉璃棺材旁,凝神向棺材裡面看去。
那淡紅色的液體下面,躺著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子。
她的臉,和自己及其相似。
煙雨登時倒退了一步,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她駭然想到什麼,瘋了一般轉過身去,抓起遠處的油燈,再次來到琉璃棺材旁,拿油燈照亮棺材里躺著的人。
她全身止不住的戰慄,手拿著油燈幾乎持不穩。
「是……是母親……」
煙雨哆嗦著,話都說不清楚了。
「放她出來!放她出來!你為什麼把她關在這裡!母親!母親!你聽見了么?我是雨兒,我來救你了!母親!母親!」
煙雨扔下油燈,雙手握成拳,一下接一下的猛砸著琉璃棺材。
「放她出來!你聽到沒有!放她出來!」
煙雨的視線里已經是一片模糊,拳頭狠狠的砸在琉璃缸上,生生砸出血來。
可那看似脆弱的琉璃,卻異常堅固,紋絲不動。
被關在琉璃缸中的女子,更是神態安詳的躺在淡紅色的液體里,無聲無息。
「煙雨,你冷靜下來……」安念之抓住她的手。
她的血順著手指留到他的手上。
「不,你放開我!」煙雨拚命的掙扎,「我要救母親出來!我要救母親出來!」
「你冷靜!你打不開的!」安念之大聲沖她說道。
「不,不,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煙雨搖頭,連連搖頭,「我能救她出來,你為什麼要攔著我?為什麼不救她?」
「她死了!煙雨,你看清楚!她已經死了!」安念之嘶聲朝她吼道。
聲音大的,直震的煙雨耳中嗡嗡作響。
她卻是失魂落魄的只知道搖頭,「騙我,你騙我,她沒死……她沒死……她和八年前一樣,一模一樣,我還記得,我都記得……你救她,你救她!我知道,你一定能救她的對不對?舅舅,舅舅,求求你,救救我母親……」
煙雨失聲痛哭,琉璃棺中的母親,還是那麼年輕,彷彿八年的時光,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絲毫的痕迹,她還是當年那般貌美。
煙雨全身無力,安念之的手鉗住她的雙手,她根本掙脫不了。
「你看清楚,她已經沒有呼吸了,她是真的死了……她已經躺在這裡八年了……八年,不吃不喝不動,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安念之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
煙雨倚著琉璃棺滑坐在地,臉緊緊貼在琉璃棺上,隔著那淡紅色的液體,怔怔的看著母親。
她神態那麼安詳的躺著,就好像睡著了一般。
怎麼會是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