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隻影難成雙

雍正三年十一月，年貴妃病重，十一月二十三日薨於圓明園，謚號為敦肅皇貴妃。

胤禛輟朝五日舉行皇貴妃喪禮，在皇貴妃喪禮期間，誠親王允祉、廉親王允禩等親王以下奉恩將軍以上，民公侯伯以下四品官以上官員，皆被要求朝夕三次齊集舉哀。

夜色沉浮地吹拂著，圓明園處處掛著白幡，為兮蔚舉喪。

長夜漫漫，沉默無聲，忱青走到子寂跟前，子寂將一樽錦盒交到他手上，「姐姐去的匆忙，好在我身邊的蓮意及時回到翊坤宮找到了你，否則，被皇上知道了，豈不是又要生氣。」

忱青咳了幾聲，手顫顫巍巍地接過她手中的錦盒，他臉色刷白，夜風緩緩襲來，吹打著他冰冷的臉頰。

「這是姐姐的遺物，你拿走吧，」子寂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弄到了這些，「她在宮裡困了一輩子了，我知道，她做夢都想離開宮裡，你帶著這些東西出宮吧。」

忱青沒有回應她，抱緊了手中的錦盒。

她說過的話，還是沒作數啊。

那個傻瓜，為什麼到頭來，還是騙了他？

子寂不知望向何處，眼眶通紅，她突然想起一事，拿出一卷詩書，「聽水月說，這些詩經，是姐姐抄的，你留著做過念想吧。」

忱青接過子寂手裡的詩經，子寂對貼身宮女太監道，「悄悄地護送納蘭大人出宮。」

忱青向子寂告別，子寂忍不住又道，「納蘭大人，姐姐的心愿，想必希望你好好的。」

他沒有多言，只向子寂行禮告別。

他會好好活著，帶著兮蔚，看看塵世之外，去她一直想回的西北，回她一直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他會帶著兮蔚一塊走，一塊離開這裡。

子寂望著忱青越走越遠，嘆息了聲。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她這一生啊，是不會有真心相對的人了，也沒有值得她再付出一腔真心。

弘曆成為太子，夙願得償，只是她和弘曆，也是形同陌路。

兮蔚走後，年羹堯在一月後被胤禛處死，年祥禕在弘曆府中過身，年府徹底傾覆。

胤禛無心後宮之事，悉數交由子寂與永鈺處理，水月被子寂派人找到，送出宮與水心一塊待在張府。

齊貴妃因三阿哥緣故，被降為齊妃，不久后病逝。接連著太后也去了，後宮里的嬪妃，一撥又一撥，尋常的老人，如裕妃桐疏、謙妃永鈺及懋嬪初拂，過得相安無事，倒是幾個不安分的，依嬪馥依，郭若初郭貴人，被皇上冷落多時，宮裡也漸漸無人記得她們了。

福惠由胤禛親自帶在身邊撫養，悉心照料，直到雍正六年，八歲的福惠去世，胤禛傷心不已，下令「照親王例殯葬」。

月光下，夜色闌珊，簾幔被風撩起，胤禛站在翊坤宮的大門前，止住腳步。

他手裡握著一方帕子，上面寫著幾個字，是兮蔚綉上去的，那一日，她掉在養心殿的。

過了這麼長的時光，他記憶里的那個人，愈發的清楚了。

「皇上，」李德生小心地喊了聲，伺候道，「翊坤宮無人住許久了，要不還是回養心殿吧。」

「翊坤宮可有派人打掃？」

胤禛凝著眉頭，蒼白的面孔滿是深思。

「是，奴才有傳令下去，每日派人打掃翊坤宮。」

胤禛站在宮門前，看著銹斑累累的銅鎖，朱紅的銅門，琉璃瓦，黃屋檐，他撫摸了一遍又一遍翊坤宮的大門，像是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兮蔚。

他終究是懂得的。

她的心，他如何不懂？

只是，不可回頭。

他如今才明白，為何不能回頭，那樣驕傲放縱的兮蔚，那樣轟轟烈烈炙熱的真心，他辜負了，辜負的徹徹底底，直到如今，想起他親手將劍刺進兮蔚的心，他還是無法平息心底翻江倒海的痛。

他靜靜的站在門前，良久，一言不發。

「皇上，夜裡風大，回養心殿吧。」

胤禛聽到李德生的話，他沉默了一會，終於說道，「回去。」

他鬆開了手，忽而想起兮蔚入府那日，他說過，這一生，她都不會忘記他。

無論愛，無論恨，都遠去了。

紫禁城裡，紅牆碧瓦，玉樓金闕慵歸去，隻影難成雙，皇權富貴，天家鼎盛，只是，天地之間，好似只剩下胤禛孤獨的身影，只剩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