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遇

景國大慶五年，春。

最是一年好時節，杏花微雨，碧柳撫水，叫聲清脆的鳥兒在山林市井歡喜地追逐著，把鬧騰的春意流傳開來。從春意盎然的江南到春寒料峭的北地，沉眠了一個冬天的大地釋放積蓄的生機。

北地含蓄些，瞧著還沒有動靜，底下暗藏著的活力實則早已經靜悄悄地找到了出口。

在一條人跡罕至的山道上，有幾簇綠草剛從土裡鑽出了腦袋在風中招搖，可惜得意了沒有多久，遠處便傳來陣陣馬蹄聲。草兒抖了抖，卻無法躲避，被奔騰的馬蹄踩下。

馬蹄聲、呼喊聲、兵刃碰撞的聲音……打破了此處的安靜，回蕩在四周，另類地熱鬧著。

被馬蹄踩壞草兒染上了鮮血，在塵土中抖了抖，卻還沒有完全失了生機，從馬背上滾下的人卻已靜靜地躺在地上沒了氣息。

在山道上疾駛的一共雙波人，前面的作尋常百姓打扮，一共十餘人，似乎是哪裡的商隊，後面追趕他們的五人一個個穿著短打，虎背熊腰，乍一看像是哪裡的壯漢，只是從他們深邃的輪廓和過人的騎術皆看得出他們不是普通百姓，連他們的馬匹也比前面的高壯。

「公子，不如進山避一避。」前面一騎馬男子說道。

他們一行十餘人，若只是對付五個尋常壯漢勉強還有勝算，但後面追趕的人顯然身手不差，遠遠傳來的馬蹄聲又提醒著他們追兵不止這五人。他們馬匹的腳力本就不如他們，現在又被人絆住，被其他人追上也是遲早的事，倒不如下馬走進山嶺。

為首的青衣公子本也在留心四周地形，聽他這樣說便點頭勒住了韁繩從馬上翻身而落，想要從邊上緩坡進入山林。

此處乃是黑熊嶺，連綿數十里，地勢險惡，林中還有沼澤毒瘴猛獸，本地人都不敢輕易進入，更別提不知地形的外地人。也是因為嶺中兇險，倒是一處躲避的好去處。

見他們下了馬，追上來的壯漢看出他們的打算，有兩人手持兵器下馬追了過來。兩人生得彪悍，力大無比，跟著年輕公子的護衛漸漸不敵，只能護著他且戰且退。

擋在最前面的護衛見勢不好，急忙轉頭說：「公子，你先走。」

青衣公子略一遲疑，沉著目光點頭應下。

「你小心。」

他囑咐一句，便握著劍帶著兩名護衛從嶺邊一個缺口上了山，往茫茫黑熊嶺深處走去。

身後武器的碰撞聲越來激烈，他還聽到了幾聲慘叫。他認得他們的聲音，好看的眉不由深深皺起，腳步卻不曾停歇。走了約兩刻鐘，三人找了一處隱蔽處正要休息，便聽到不遠處有草木晃動的聲響。

「不好，他們追上來了。」

其中一位護衛壓低聲音說了一聲，跟另一個護衛交換了眼色，朝邊上一指。

「公子，我往那邊走先引開他們。」

青衣公子自知這是唯一的辦法，只能深深看了他一眼，連一聲小心都說得微弱。護衛點頭，頭也不回地朝剛剛他所指的地方而去，還故意弄出聲響。

「在那兒。」

追來的人發現了他的蹤跡，朝著他追了過去。等來人都去了遠處，林子里又恢復平靜，青衣公子和護衛從躲避處鑽了出來，悄悄轉身去了另一個方向。

被引開的人倒也不傻，一看前面只有一人在林間穿梭便朝後打了一個手勢，有兩人隨即離開隊伍朝來時的路走去。

「在那兒！」

一人眼尖，遠遠便瞧見了在樹木深處的兩人。他們本都是草原上的好獵手，一人隨即站定，拿出背上的弓箭朝那青衣公子射去。

「公子，小心。」

青衣公子身邊的護衛身手也不差，聽聞破風之聲便知不好，伸手將公子一推，堪堪避開了一箭。青衣公子跌坐在地上，原想起身跟侍衛一塊兒往林子里走，偏後面又射來數箭將兩人隔了開來。

「公子，你快走。」

護衛見追兵已經過來了，又有弓箭手，自知沒法跟青衣公子一塊逃離。青衣公子一咬牙，繼續朝山林深處走。追兵哪能這樣放過他，一個護衛也攔不了他們多久，很快他們就又追了上來。

莽莽森林儘是枯敗的顏色，青衣公子辨不清前路，只能在樹木之中擠過去，想要覓得一條生路。樹冠間漏下的破碎日光追隨著他，像是觀望這場追逐，卻又意興索然。於這片林子，生死追逐不過是日常可見的景象，便是林間其他動物見了也提不起興緻。

青衣公子卻不敢鬆懈一步，他不想死，也不想讓別人的死白費。

身後草木搖動的聲音像是近在咫尺，護衛的呼喊也在他耳邊回蕩，只是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堵塞了他的耳朵，他緊抿著唇，都來不及看路，只想跟後面的人拉開距離。在地形複雜的深山之中，這樣的莽撞可要不得，他跑得太急，腳下一個踩空來不及收勢便滑落到一個坡下。

他不敢出聲，原以為這一摔凶多吉少，誰知在山坡比他想象的短，下面還有一片平地，地上積著厚厚的落葉，他滑落在地時揚起的一地碎葉和灰塵伴著林中的幽光一時迷了他的眼，像是在慶祝他的大難不死一般。

輕咳幾聲，他揮手拂開浮塵，想要起身離開，卻發覺離他不遠的地方蹲著一個姑娘。她穿著一身粗布黑衣身邊還擺著竹籃葯鋤，估計是附近的採藥人。黑熊嶺盛產藥材，常有採藥人不顧危險深入山嶺，若有運氣好的挖著百年老參家裡便不用愁了。

那竹籃里沒幾株草藥，眼前這姑娘顯然運氣不怎麼好，不然也不會碰到他，青衣公子暗忖，這才打量了她一眼，見她也正好奇的看著他，清亮的雙眸在幽深的山林里像是發著光的寶石，細長的眉淡淡綴著，手裡還拿著一個啃了一口的桃子。

他甚至聞到了桃子清甜的香氣，讓他竟有幾分餓了，動了動唇，他一時也不知要說什麼，直到聽到草木晃動的聲音，他才想到坡上追兵。心下一驚，他回過神想要走時卻發現自己扭傷了腳站不起來了。

怕是天命如此了，他暗想，見那女子一直用力盯著他看，像是沒聽到附近的動靜，連忙出聲提醒。

「你快走。」

林凌置若罔聞，連桃子也不吃了只盯著他。

她一直以為此方世界靈氣稀薄，便是這兒的人也都木獃獃的有些傻氣，不值得她多看幾眼，現在看來怕是所有的靈秀都生到了一人身上，不然怎麼會有如此溫潤俊朗宛若清風明月的男子，哪怕衣服上掛滿枯葉看著有些狼狽，卻也比她先前遇到的人好看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