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黑暗詠嘆調前奏
一次將《教誨》第十卷交給奧古斯丁時,已經不再僅僅是兩鬢斑白而是滿頭銀髮的老人呢喃道:「這部書,未必能讓我戴上聖徒的桂冠,說不定會被給予異端的頭銜,奧古斯丁,《教誨》將來分兩次遞交牧首聖庭,第八卷以後的內容你先保存起來,我擔心那會帶給你無止境的麻煩。」
奧古斯丁低頭盯著第十卷書稿,疑惑問道:「教父,那這一小半《教誨》最遲什麼時候遞交給教廷?」
老人輕嘆道:「最早也要等你死去。」
奧古斯丁拿著第十卷書稿,愈發沉重。
老人示意奧古斯丁離開房間,埋頭浩瀚書籍,自言自語道:「手持真理火炬的人,往往會被火焰灼傷,甚至被真理的火焰燒死。奧古斯丁,你與我不一樣,一個貴族真正的勇敢不是忘卻自己的安危,而是捍衛那一枚家徽的榮耀,不令其遭受玷污。」
老人放下手中磨損嚴重的鵝毛筆,凝視著桌上那根燃燒殆盡的蠟燭,燒到很一小截的蠟燭散發著最後的昏黃光線,老人怔怔出神,直到蠟燭熄滅,收斂最後一抹黯淡光線,黑暗中,老人發出輕輕一聲嘆息,「孩子,可惜教父註定看不到你站在牧首聖庭的情景,看不到你立於拜占奧教廷聖徒石碑大教堂的情景,以後的路,我不能再牽著你的手前行。」
奧古斯丁在一點一點成熟,教父伊耶塔的生命之花卻在迅速枯萎,當一年後老人交給奧古斯丁第十二卷《教誨》,身子佝僂而乾瘦。眼神也帶著些疲態的渾濁,奧古斯丁很難想象眼前這個看上去油盡燈枯的老人就是當年那位精神炯炯意氣風發為他施洗地督主教,這一次,教父並沒有迅速回到房間,而是帶著奧古斯丁來到鐵拔翁樹下,眺望紅瑪瑙平原上的塔梅廊城,自始至終,雙手藏於袖中的老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奧古斯丁突然有點擔心最終卷的到來。
分別以尼祿、布洛克底為媒介的帝都龐培和克拉蘇兩大家族似乎逐漸與羅桐柴爾德親近起來,雖然遠非盟友關係,但起碼三個原本從不會在宮廷宴會上聊天、性格和經歷都迥異鮮明的家主偶爾公眾場合見面後會堆出一張笑臉暢談。一位沾滿異端血液的帝國鷹派將軍,一個佩戴紫曜花徽章的帝國詩人派紳士。還有一個習慣一言不合后便可能在最高規格晚宴上出手毆打另一名大貴族的「狼人公爵」,當這三個貴族站在一起的時候。真是一幅無比古怪彆扭地畫面。
舉辦於帝國皇宮拉伯德水晶廳的慶功晚宴隨著朱庇特大帝偉岸身影地離去而落下高潮,今天的拉伯德水晶廳又誕生了四名享有萊茵王圓桌騎士榮譽稱號地年輕騎士,以及頒發出兩枚鐵橡樹勳章和八枚普爾閥孜徽章,這十二名獲得者無疑是當下帝國軍政界最炙手可熱的寵兒,他們都是近幾年在瑪敦郡「聖戰」中脫穎而出的幸運兒,水晶廳中尚未出嫁的名媛千金們向這些未來的帝國精英頻頻投放媚眼秋波,這十四個穿上一身華貴得體服裝的軍人大多是貴族出身。對晚宴間的交際應酬並不陌生。很快就尋找到晚上共度漫漫長夜地漂亮伴侶,只有兩三個平民出身地年輕軍官才會在面對貴婦們的大膽調情和小姐們地含蓄示愛時顯得面紅耳赤措手不及。
但有個人顯得鶴立雞群。煢煢立。
這位年輕騎士是晚宴中唯一身穿帝國灰褐色鑲紅邊軍裝的傢伙,修長如標槍的健美身材,一張冷漠而刻板地英俊臉龐。十足的軍人氣息,如果說唯一與他這一身軍人氣質不協調的便是他有一雙本該長在美人臉龐上的桃花眸子,這一抹莫名其妙的陰柔令他的整體感覺蒙上一層說不出的詭異感,沒有一個貴婦名媛願意靠近這個慶功宴上最耀眼的青年,即使他是唯一同時榮獲萊茵王圓桌騎士、鐵橡樹勳章和普爾閥孜徽章的「怪物」,只是他那雙如寶石般的海藍色桃花眸子實在太過銳利,這會讓習慣了旖旎柔艷的帝都女人們誤以為自己成了異端。
與他截然相反的是一個胖子騎士,滿臉雀斑,如果不是那身帝都貴族一眼就看得出是香布榭街大裁縫艾曼作品的時髦服飾,如果不是這個胖子比女人還要豐滿的胸口晃著一枚沉甸甸的鐵橡樹勳章,恐怕沒有哪位貴族願意搭理這個說話的時候喜歡唾沫四濺的胖子,但一旦展開交談,不論是將軍還是淑女都會驚嘆這個胖子的博學和幽默,將軍們會感慨原來年輕的騎士也可以精通浮克內拉石堡網的優缺點,貴婦們則被他熟悉各地方言口音所吸引,一個能用一口流利切司菲爾德口音模仿宮相大人演講的伊賽亞胖子如果再加上點對女性的巧妙吹捧,以及憑藉對首飾和香水比女性還要嫻熟的專業,的確很難讓最喜歡新鮮事物的帝都女人反感。
當然,這兩個慶功宴的主角即使再佩戴上十倍的勳章,也比不上拉伯德水晶廳角落的三個中年人,閱歷和資格是需要歲月沉澱的。水晶廳中站著各種各樣的大小***,或者權貴滔天,或者物以類聚的都以陰險奸詐出名,或者正直廉潔,但角落三個男人無疑是今晚最惹人猜想的***。
這三個中年人一個被素以自負聞名的帝都貴族視作「最優雅的外地貴族」,一個被帝國政客們暗地裡罵作「砍下的頭顱比一個貴族上過的女人還要眾多」,最後一個則是帝都出了名的「渣滓貴族」,帝都上流***有這樣一個說法,「走了布洛克底這頭吸血鬼伯爵,沒想到這個老變態留下了一頭更變態的狼人公爵彭龍納」。
他們就是羅桐柴爾德公爵,龐培侯爵和克拉蘇公爵。這個***肯定不是帝都最顯赫的,但絕對是最有性格的搭配。
憑藉瑪敦郡聖戰摘取一枚鐵橡樹勳章地胖子悄悄離開火熱的交際圈。來到羅桐柴爾德公爵面前,那張雀斑點點的臉龐早已經收斂起與貴婦們打情罵俏的輕佻,端莊行禮后這個胖子低頭凝視著那枚紫曜花徽章,輕聲道:「伯父,希望我沒有辱沒這枚徽章的聖潔。」
公爵打量著這個彷彿眨眼間便長大成熟的家族後輩,微笑道:「誰曾想到當年那個被當作伊賽亞城公害的萊茵哈泰,如今已經是鐵橡樹勳章的獲得者,你胸口這朵紫曜花,曾經枯萎過,如今卻綻放。」
離開奧格斯歌城便直接去參加聖戰的胖子萊茵哈泰猶豫了一下。問道:「伯父,奧古斯丁?」
公爵笑道:「他還在脈代奧拉神學院修習。」
萊茵哈泰不再說話。他瞥了眼遠處那個長著一雙桃花眸子與整個上流社會格格不入的青年,如果奧古斯丁也參與聖戰。是否也可以像這個怪物那樣成為水晶廳地焦點?教士?苦修?萊茵哈泰輕輕環視一周,俱是一排排琳琅滿目的華麗勳章,悄悄嘆了口氣,奧古斯丁,難道你真地可以不在乎勳章嗎?
隨後,掛有兩枚勳章頂著一個萊茵王圓桌騎士頭銜的青年來到萊茵哈泰附近,卻沒有看羅桐柴爾德公爵和彭龍納公爵。僅僅是右臂橫放於胸口對龐培侯爵行了一個標準地帝國軍禮。
龐培侯爵是近十年來兩次聖戰的重要指揮者之一。而眼前這個青年便是鐵血侯爵最器重的年輕軍官之一,看到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龐培侯爵便想到青年時代的自己,他欣賞這個年輕人不含雜質的純粹野心,軍人式的野心。為了戰爭而戰爭,而非貪圖政客地權勢利益。
以桀驁不馴聞名帝都地龐培侯爵回了一個軍禮,然後擠出一個讓水晶廳貴族們以為看花了眼的笑容,拍拍青年地肩膀,道:「隆美爾,接下來做什麼想好了沒有?」
青年正色回答道:「去白鯨要塞。」
彭龍納公爵玩味道:「年輕人,我提醒一下,一名騎士如果獲得萊茵王圓桌騎士頭銜,便可以直接進入皇家十三瓣菊騎士團的聖莫爾龍槍軍,想必誰都知道,我們偉大神聖帝國的皇家十三瓣菊騎士團是史詩大陸十大騎士團之一,而聖莫爾龍槍軍則可以算作能夠與泰坦帝國『戰神之鞭』以及卡妙帝國『奧丁右眼』媲美地神聖存在,這難道不是每一個帝國軍人和騎士的夢想?」
被龐培侯爵稱作「隆美爾」的青年平靜道:「尊敬的公爵,太華麗的夢想不適合我。」
羅桐柴爾德公爵望著水晶廳中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略微感慨地眯起眼睛,做父親的,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站在這座大廳。彭龍納公爵示意隆美爾和萊茵哈泰離開,然後嘆道:「你們兩個再耐心等幾年就是了,奧古斯丁和尼祿不會隨著他們教父的沉寂而從帝國舞台消失,連我都看厭了帝都那幾張年輕面孔,皇帝陛下更不會滿足。」
羅桐柴爾德公爵輕輕點頭,看到某個大貴族***的帝都紅人都笑望向他,與龐培侯爵和彭龍納公爵告辭后便很快融入那個***,雖然說他最近與龐培和克拉蘇稍微走近了點,這不代表他會與其它大家族疏遠,優雅的羅桐柴爾德當代家主,似乎隨便在哪個***,都可以如魚得水,誰讓忙碌的朱庇特大帝來到水晶廳后僅僅與兩位貴族小聊了一會兒,其中便有羅桐柴爾德公爵。
彭龍納公爵輕聲笑道:「似乎如今不少人都看好北奧武符家族的君士坦丁。」
龐培侯爵不置可否,他不是個多話的人,有人說這個將軍喜歡把站在他身邊的活人當作死人。
絲毫不覺得冷場的彭龍納公爵繼續道:「不過我的父親覺得奧古斯丁不錯,他還說這孩子有可能成為未來帝國十個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
我沒見過那孩子,不好評論,但我自己覺得倒是那個很少露面的拿破倫值得關注,一個能夠讓傲慢的叔本華王子都知難而退的年輕人,你說是可怕,還是強大?」
龐培侯爵面無表情道:「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是貴族地癬好。一個教徒似乎不應該牽涉其中,哪怕他是老牧首的教子。而且我也不覺得喜歡把時間浪費在女人身上的男人有多大出息。」
龐培侯爵對女性的蔑視是帝國皆知的事情,彭龍納公爵也懶得辯駁,笑道:「接下來我們拭目以待就是了,反正我父親那一輩不管甘心不甘心都快要退出帝國舞台,很快就輪到我們,拿破倫也好,奧古斯丁也好,還有你的尼祿也罷,是榮是辱。想必都會很精彩。」
龐培侯爵突然冒出一句話,道:「我們這一輩人都是在帝國內部折騰。你死我活,沉浮榮辱。在皇帝陛下和牧首看來都不過是些小丑,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們的下一代會比我們走得更遠。」
年近五十的彭龍納公爵微微皺眉,隨即釋然,道:「是啊,我們神聖帝國也該出一兩個能夠在白薔薇皇朝或者拜占奧教廷都令人仰視的傑出人物了。」
龐培侯爵嘴角牽扯起一個古怪地笑意,道:「我倒是很期待哪個男人能夠征服你那個漂亮的兒媳婦。誰又能爬上卡妙帝國女皇帝地大床。」
彭龍納公爵目瞪口呆。直搖頭。
《教誨》終卷第十三卷耗費了伊耶塔一整年時間,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奧古斯丁被叫進教父地房間,他錯愕地發現教父躺在棉被單薄的寒酸小床上,手中攥著一卷草稿。見到奧古斯丁,眼神渾濁晦暗的老人才流露出一抹明亮光彩,在奧古斯丁的幫助下伊耶塔吃力地坐起身,將最後的書稿顫顫微微遞給被視作繼承衣缽的教子,似乎這卷書稿已經耗盡他生命的所有剩餘能量。
老人瞥了眼摺疊端正地紅衣大主教教袍,輕聲道:「孩子,幫我套上袍子。」
這恐怕是老人第一次在脈代奧拉神學院穿上這襲令整個西北大教區仰視地教袍,老人並不想就《教誨》多說什麼,這一部作品花費了他五年多時間,該說的想說地都包含在草稿中,他絲毫不懷疑奧古斯丁的心志和才智,穿上教袍后在奧古斯丁的攙扶下老人走出昏暗房間,來到鐵拔翁樹下,從胸口摸出一把古老鑰匙,緩緩道:「最後一把鑰匙在懺悔室地下室銅盤內,你身上地那把鑰匙開啟懺悔地,這把鑰匙開啟地下室房門,最後那把鑰匙可以打開裝有聖徒阿樂翰心臟的玻璃柜子。」
伊耶塔仰起頭,望著頭頂的雪花,怔怔出神。
奧古斯丁便始終忙著幫彷彿走到生命終點的教父拍去身上積雪。
老人沉默許久,終於開口:「七年前,我從德黑撒那裡得知自己的生命軌跡,所以我放棄了牧首權杖,我這些年為你鋪路,便是在為梵特蘭蒂岡教廷所有信徒鋪路。我這一生,不曾有一日虛度,奧古斯丁,教父不渴望你成為權勢者,不渴望你成為富有者,只希望在年老的時候,少一些遺憾和愧疚。」
佝僂著身子的老人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需要抬頭仰視這個教子,露出一個欣慰笑容,道:「終於長大了。」
眼睛微微濕潤的奧古斯丁擠出一個笑臉。
老人閉上眼睛,緩慢張開雙臂,彷彿要擁抱整個天地。
神聖歷818,紅衣大主教伊耶塔逝世於脈代奧拉神學院主修道院,教子奧古斯丁將總共八卷的《教誨》裝訂本遞交給教廷使者。
到這一年為止,年輕司祭的某位家族騎士堂吉訶德已經走遍神聖帝國三分之二的版圖,行善除惡,孤獨而倔強地宣揚紫曜花徽章的光輝。
這一年,老牧首剛好二十歲的教子拿破倫成為神聖帝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大司祭,成為朱庇特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安德烈婭公主的私人神父,也是教廷歷史上最年輕的梵特蘭蒂岡圖書館館長,似乎這個個子矮小模樣普通、平民出身的年輕人一出場,便讓所有人心懷敬畏地仰視。
《教誨》迅速在整個帝國流傳開來,被宮廷掌握的印刷術使得《教誨》的發行量超過了任何一部著作,梵特蘭蒂岡牧首柏拉圖斯鳩稱讚這部遺作是「伊耶塔聆聽神在他耳邊的訴說而寫成」,他提議教廷冊封聖人部把紅衣大主教伊耶塔而非老牧首納入聖人部史冊,這引發了教廷內部的激烈爭議,但隨著《教誨》的廣泛發行,以及幾股潛藏力量的推波助瀾,伊耶塔最終被冊封「聖徒」。
這之後,教廷最新一任聖徒的教子奧古斯丁被毫無阻滯地提升為大司祭,這位不到二十歲的奧格斯歌城貴族取代拿破倫成為帝國最年輕的大司祭,當整座帝國終於將視線從喜歡帶著一隻小白貓的天才拿破倫以及一部《教誨》和聖徒伊耶塔遺骸轉移到奧古斯丁的時候,這位大司祭卻離開了脈代奧拉神學院,彷彿消失於人海。
局外人都不知道,這是傳奇的結束,還是一曲沾滿黑暗氣息詠嘆調的前奏。
(敬請期待第三卷——《裁決所第四巨頭》)
正文外篇1方塊Q——卡妙帝國女皇
史詩大陸極北之地,卡妙帝國,一個被稱作被眾神遺忘的國度,一塊距離獸人這個卑劣嗜血種族最近的疆域,風雪寒冷在一年四季在這塊被詛咒的遼闊土地上肆虐,在抵禦天寒地凍的同時,它必須面對野蠻獸人們年復一年的嗜血衝擊,因為它就是整個史詩大陸的北大門,所以人類大陸上有「天狼族人不過萬,過萬天下不可敵」的說法,這對卡妙帝國天狼皇族來說是至高榮耀,也是最大的禁忌,和悲哀。
帝國中央北極鐘聲大教堂,大陸上唯一比拜占奧教廷聖徒石碑大教堂還要高的存在,被譽為卡妙帝國的心臟。
十字架結構,傳統而神聖。
一個將近兩萬平方米的巨大晶瑩大理石廣場,刻有一個巨大的五星芒魔法陣,五個芒角又各自由一個稍小的五星芒魔法陣構成,如此循環下去,廣場上恐怕不下近千個魔法陣,古樸,繁瑣,令人望而生畏。廣場周圍擺有卡妙帝國建國近千年來的歷任武神鵰塑,六米之高,一尊尊栩栩如生,宛如戰神降世,凡夫俗子只能夠抬頭仰視,。
剛剛晉陞為帝都樞機教宗的阿爾法波蒂小心翼翼踩踏著那些個大小各異的五星芒魔法陣,心懷無限敬畏地穿過廣場,站在用作擺放皇帝屍骸的中央大教堂門外,他無意間瞥了眼立於兩邊的兩塊墓碑,一老一新,似乎有點與教堂莊嚴的格調略微不協調,第一次踏足帝國精神核心的他也不敢妄自揣測。門有三扇,從右到左分別稱作「善事門」、「聖門」和「死門」,這一點對於做了個柯爾多省十多年銀袍大主教的並不陌生,事實上他從五十年前成為一名神職人員起就夢想能夠從這裡走入教堂,當然除了贖罪的「死門」。
由一身銀絲白袍換作黃金鑲邊繪十字白袍的阿爾法波蒂輕輕深呼吸一口,推開那扇善事門,這之前他偷偷瞧了眼只有紅衣大主教和皇帝才能打開的聖門,用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的嗓音小聲嘟噥了幾句。兩璧之上的窗戶直徑高達24英尺,嵌有3萬片色彩斑斕的玻璃,繪有《啟示錄》中的所有場景,光彩一絲一縷滲透進來,華美絕倫。
通過長廊,帝都樞機教宗阿爾法波蒂一步一步接近正殿,身體和精神都處於巔峰狀態的他卻感到呼吸越來越急促,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壓迫感,等到來到長廊盡頭的正殿邊緣,他幾乎窒息得不能呼吸,陽光肆無忌憚地從一個繪有《末日審判》的中央穹頂瀉下,眯起眼睛,仰視那神跡一般的景象,阿爾法波蒂幾乎要跪下去,頂禮膜拜。
寬敞的正殿,穹頂下中央,擺放著一張桌子,桌上一副龍牙製成的阿彌兒盾棋,但卻只有一雙手在製造博弈。
那是一雙的阿爾法波蒂這輩子見過最聖潔的手。
留給這位權柄顯赫的帝都樞機教大人的是一道並不偉岸的背影,這個人一隻手托這腮幫,另一隻手則拈著那枚象徵卒子的棋子懸在空中,似乎正在思考。
如今能夠讓如日中天的阿爾法波蒂等待的人,偌大的帝國,絕對不會超過一隻手的數目。
而能夠讓他等待並且不敢有絲毫不耐煩的人,只有一個,近期發生在帝國內部驚天血案的事實也證明將來很長一段時間也都只有眼前這一個。
「朕賞賜於你的,你不可以少拿一絲,也不可以多拿一毫。」
下棋的人,終於開口,一個清冷的女性嗓音,並不蒼老。
本來就極度緊張的阿爾法波蒂不由自主地跪下去,一身冷汗,戰戰兢兢。在政權交替中,他確實拿了一些他不該拿卻以為沒有人會察覺的東西,比如說那本從赫拉克大術士手中獲得的《精神審判術》,再比如說那個只知道玩女人的十三皇子剛從獸人大陸獵獲的精靈女奴。
「出去,再從死門進來,贖罪一次。」
一個滄桑沙啞的聲音緩緩傳來,如獲大赦的阿爾法波蒂不敢抬頭,他知道那是帝國紅衣大主教腓尼基大人特有的聲音,在卡妙帝國,129歲的他就是近乎神一樣的存在,作為三任皇帝的宮廷魔法導師,他說的話,即使聲音不重,也未必比不如皇帝說的話那般如雷貫耳。
阿爾法波蒂顫顫微微走出教堂,再從死門進入,來到正殿,跪倒在離桌子很遙遠的邊緣地帶。
「說吧。」
清冷的嗓音再度響起,而那人手中那枚卒子也已經落下。
阿爾法波蒂抹了一把汗畢恭畢敬回報道:「帝都已經肅清完畢,沒有餘孽逃脫,二百三十六人處以絞刑,四百三十九人處以火刑,其餘牽連在內的九千五十七人都按所犯罪孽進行審判,從各處傳來的報告來看,整個帝國範圍內的抓捕都沒有大波折,初步統計涉案人數為十二萬七千五千九百零四人,具體處置將由皇上定奪,唯一的問題就是有近百人出於不同的原因分散在神聖大陸各地。其中大部分來自帕拉斯、保羅烏切努和根培這三個家族,因為這幾個家族都有讓孩子在行成年禮後去大陸各國曆練,這些年輕人無法左右大局。」
「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清冷嗓音透著股寒意,左手落下白色棋子后,右手便去移動對面的黑色棋子。
這個人,是在自己跟自己博弈,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極慢。
只是說出來嘴中說出來的話卻無比殺伐決斷,「一個不留,斬草除根。那些小人物影響大局與否,不是你說了算的。」
滿是惶恐的阿爾法波蒂重重點點頭。
他不禁毛骨悚然。
因為他深知這些人當中既有與這位君主毫不相干的王公大臣,更有血脈相連的族人,這其中甚至包括四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七個同父異母的姐妹!十九個原本應該喊這位新任鐵血皇帝姑姑的孩子!
當然,還有那顆原本戴著卡妙帝國皇冠的腦袋。
「哪怕是僅僅是一隻蝴蝶,都不要想在朕控制的領域胡亂扇翅。樞機教宗,這句話,朕今天也送給你,帝都的安危,比你肩膀那顆腦袋要重要太多,所以如果出了點小紕漏,要掉的腦袋不止你這一顆。」
皇帝的這個警告,阿爾法波蒂從最初當上帝都樞機教宗的得意瞬間煙消雲散。
「門外左手那塊碑,寫了什麼看清楚沒有?」
聽到這個毫無徵兆地詢問,記憶力超群的阿爾法波蒂沒有絲毫遲疑道:「看清楚了。」
「讀一遍。」
阿爾法波蒂不敢有遲疑,朗誦道:「當我年輕的時候,我試圖改變這個世界;當我成熟以後,我發現我不能夠改變這個世界,我將目光縮短了些,決定只改變我的國家;當我進入暮年以後,我發現我不能夠改變我們的國家,我的最後願望僅僅是改變一下我的家庭,但是,這也不可能。當我現在躺在床上,行將就木時,我突然意識到:如果一開始我僅僅去改變我自己,然後,我可能改變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幫助和鼓勵下,我可能為國家做一些事情;然後,誰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變這個世界。」
「很好。」
坐在椅子上凝神下棋的那個人望著棋盤,陷入沉思,一刻鐘后她才開口問道:「知道是誰說的嗎?」
阿爾法波蒂搖頭道:「罪臣不知。」
「你要是知道你就需要長眠於此了,別忘了,這座教堂埋葬的除了聖徒、皇帝和帝國英雄,還有千百年來積累下來數不清的異端。」
那個人冷笑道:「右邊呢?」
阿爾法波蒂顫聲道:「那是一塊無字碑。」
背對他的卡妙皇帝輕笑道:「不錯,那是朕給自己立的。樞機教宗,朕想知道,百年之後世人會在這塊無字碑上如何書寫?茫茫眾生會如何看待朕這個弒父篡位一口氣殺掉十幾個兄弟姐妹的冷血屠夫?分佈大陸的教徒又會如何詛咒朕這個已經被教廷審判作大異端的魔鬼?說!」
阿爾法波蒂又被驚出一身冷汗,那件華麗的金邊十字長袍幾乎可以滴出水來,他使勁磕頭,磕出血也不敢停止,嘴中始終說著一句話:「吾皇不朽!」
「不朽?」
以血腥強悍手段震懾整個神聖大陸的卡妙新皇帝輕輕推散已經步入收官的錯亂棋局,面無表情道:「想要不朽,就需要拒絕做神的玩偶。」
第三卷裁判所第四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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