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身份

()各懷心思的幾人沿著學院種滿梧桐的青石道朝著學院的大門走去，那裡有皇宮派來的馬車等著他們。幾位帝都的貴族子弟都沉默了下來，也沒有互相商量什麼。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的能力已經無法改變什麼，國王大廳之中的那位君王不喜歡有人賣弄小聰明。

而克雷德似乎有些走神，隱藏在玻璃鏡片後面的眼睛露出了欣喜的目光，就像是一直以來尋找的東西終於被發現了。愛麗絲則將自己的一抹擔憂隱藏在平靜的表情之下，她不知道這件瑞恩帝國的私人事務為什麼同時召見了她。

事實上她並不是來瑞恩留學，她的目的不在於卡俄斯學院。瑞恩帝國之所以隱隱超越羅蘭，最大的優勢在於他們的國王正值壯年，而羅蘭的老國王已經垂暮了。現在羅蘭的老國王，愛麗絲的父親更是快要去世了。然而他卻只有兩個公主，沒有任何一位王子。那些大臣們和羅蘭的旁系貴族蠢蠢欲動，開始布置著各種動作。

如果不想在動亂中遭受可怕的命運，或者被他們當成傀儡，她就必須尋找到可以依靠的力量。她以求學的名義來到瑞恩，就是為了尋求查爾斯的支持，扶持她成為羅蘭的女王。現在她被一同召見，即是一個觀察查爾斯，增加把握的機會，但是同時也是一個危險。

走在最前的克雷德一出大門，立刻停了下來，似乎有什麼人在背後叫住了他。他轉身和那個人交談，但是那個人站在牆的另一邊，克雷德後面幾人的視線無法看到。

等到蘭澤等人也走到了門外，才看到和克雷德交談的是一個女人。

愛麗絲仔細觀察著那個女人，她想要在到達王宮之前推斷出克雷德的身份，所以仔細地抓住每一條線索。那個女人擁有一頭罕見的墨綠色長發，精緻的五官，穿著一條白色的女僕服，動人的曲線將那件衣服誇張地撐了起來。然而愛麗絲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充滿了迷人的光芒，和她冷冰冰的面孔完全不相稱。等到到再仔細關下發現，那件女僕服的材質甚至比幾位貴族的衣服還要精緻。

而且在那個女僕的身後，站著一位配著長劍卻拿著一把陽傘的騎士。從他胸前的十字長劍交叉的勳章來看，他甚至比幾名宮廷侍衛還要高貴。交叉的十字長劍是查爾斯出征時的御用標記，也就是說這名騎士來自直屬於查爾斯的王國騎士團。

愛麗絲感覺到非常煩悶，她覺得瑞恩宮廷的複雜遠甚於羅蘭。現在她所得到的信息除了讓她的腦袋感到一陣陣劇痛之外，對找到克雷德的身份沒有任何幫助。她想不出來什麼樣的女僕能夠擁有這樣的待遇，更想不出來什麼樣的人會有這樣的女僕。

「我要去王宮，你也一起來。」克雷德最後說了一句，就走上了馬車。

這句話沒有任何人感到反對，似乎這個女僕擁有隨時進入王宮的權利。而且雖然分辨不太清楚，蘭澤幾人在聽到這句話后看向克雷德耳朵目光，似乎帶著一點很微薄的感激的成分。

宮廷派來的馬車很大，蘭澤幾人一起坐在了後排，愛麗絲便與那個女僕坐在了一起，與克雷德同排。

她仔細整理現在所知道的一切，馬里是在針對克雷德，那麼克雷德應該是父母都具有神恩，他卻沒有神恩。這種人在大陸上被稱作「啞星」。但是身為一個啞星，克雷德卻能夠進入學院，他身後應該擁有強大的勢力，結果那些貴族卻可以隨意地輕視他。愛麗絲注意到在之前，馬里對克雷德的針對，蘭澤絲毫沒有阻止的意圖。直到馬里似乎觸及到了某種底線，才讓蘭澤站了出來。

克雷德的身份之中有一些不能觸碰的東西，只要知道這個關鍵點，他的身份就能迎刃而解了。可是愛麗絲毫無頭緒，只能緊皺著眉頭。

「你在猜我的身份么？」

一個聲音傳到愛麗絲的耳朵里，正在苦苦思索的她下意識地就要點頭，腦袋還沒有低下來就被回過神的她強行止住了。她轉過腦袋看向馬車內，克雷德正探出身子，隔著中間面無表情的女僕向她問話。

「我是第一次到瑞恩的帝都，這裡的景色深深地吸引了我。羅蘭的氣候太過潮濕，無法生長這些美麗的植物。」愛麗絲微笑著，沒有回答克雷德的問題，反而說出了一句不想關的話。

愛麗絲的目光中充滿了警告的味道，克雷德這個沒有水準的問題讓她看出他是一個完全不懂政治的白痴，有些東西是或不是都不能拿出來講。她可以感覺到後面的幾道目光同時注視到了她的身上。她一反之前賢淑得體的公主形象，用最兇惡的表情看著克雷德，試圖讓他閉上嘴巴。

「我叫克雷德·路德維希·凡·沃爾夫岡。」克雷德似乎沒有看見愛麗絲臉上的表情，微笑著對愛麗絲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愛麗絲的臉變得蒼白，就像有一柄長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來自身後的目光已經有些異樣，就連克雷德那個人畜無害的微笑在她眼中也有了一些陰險的意味。克雷德輕易地告訴了她他的身份，同時也輕易地將她推入了死地。

「沃爾夫岡」是瑞恩帝國王室的姓氏，也就是說克雷德是王室眾人，「凡」則是象徵著他嫡系王子的身份，然而再連接上路德維希這個姓氏，克雷德的身份就變成了帝都之中最大的禁忌。

二十年前，在大陸上有一句話被流傳著，「查爾斯大帝征服了雅特，卻成為了路德維希的俘虜」。當年查爾斯攻佔了雅特，將雅特的所有皇室屠殺殆盡，唯獨留下了路德維希公主。後來查爾斯愛上了她，甚至生下了一位王子。只是後來傳說那位王子不幸夭折，不久之後路德維希公主也因為抑鬱去世了。

這件事愛麗絲的教師還當做事例來為她分析過，那位王子的死在她的老師看來是必須的。瑞恩帝國可以接受查爾斯迷戀一位亡國公主，但是不能接受她有一位可以爭奪繼承權的王子。

沒想到現在這位屍體都應該腐爛了的王子坐在她的旁邊，露出可恨的笑容。不僅是愛麗絲，身後的幾人也感受有些無奈。一位高高在上的王子卻沒有任何權勢，欺辱這樣一個人很有滿足感，特別是克雷德那耀眼的成就還吸引了無數的貴族少女。自己的夢中情人痴迷於一個廢物，讓更多的貴族子弟站在了克雷德的對立面。

但是後來除了那些新進入帝都的外來者，很少有人再願意理會克雷德了，即使對他有再多的不滿和嫉恨，都會忍下來。因為克雷德幾乎沒有什麼脾氣，無論用什麼樣的語言都攻不破他臉上那個微笑的表情，再加上克雷德不遵守貴族之前默認的規矩，總是做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讓算計他的人和他一起遭殃。

而且即使查爾斯對他的這個兒子在不關心，誰也沒膽量用自己的性命來測試查爾斯的底線。就算克雷德只是一個毫無力量的學者，也沒有人真的敢跟他動手。

讓克雷德的身份成為一個人人皆知卻不敢點明的秘密，並不是查爾斯的意思，而是七大家族聯合所到的事情。家族的那些貴族子弟遠離了戰爭，漸漸失去了銳氣，總喜歡在帝都裡面惹是生非。克雷德沒人理會，但是一旦涉及到他的母親，那位高深莫測的君王會有失控的跡象。

在二十年前，跟隨查爾斯的七人一同向他們的君王勸諫，不能讓那個女人活下來。然而查爾斯沒有聽從他們的意見，並且最終還是像他們擔心的一樣，查爾斯迷戀上了路德維希，那位被他親手滅國的公主。

路德維希最後也被查爾斯俘獲，愛上了她的仇人。兩人在整個帝國的阻攔之下墜入了愛河，查爾斯的王後為此鬱鬱寡歡，最後病逝，查爾斯都毫不在乎，還將路德維希立為了新的王后。這些讓查爾斯的七位臣子更加擔心。可是後來查爾斯依然是那名英明的君王，路德維希也從來沒有參與瑞恩的任何政事，帝國也就默認了她的存在。

直到克雷德的出生，讓帝都的貴族慌亂了起來。當路德維希有一個能夠爭奪的王位繼承權的兒子，而且這個孩子擁有恐怖的神恩天賦。他們就不能再坐視她的存在了。即使她表現得再無害，瑞恩的貴族也不敢冒這個險。

最後所有的貴族一同向查爾斯勸諫，結果查爾斯毫不猶豫地將年幼的克雷德放逐到了黑暗森林之中。

查爾斯是一位英明的君王，對路德維希的感情絲毫沒有影響他的任何決斷，而他對路德維希的愛也絲毫沒有延伸到克雷德的身上。路德維希和克雷德之間他只能夠保護一個，不然他只能選擇小心提放路德維希遭受的無盡的暗殺，或者屠殺那些貴族。他不願意看自己建立的帝國因為一個孩子而瓦解，也不願意向那些陪他出生入死的臣民舉起屠刀。

所以他選擇了犧牲克雷德，將那個孩子扔進了森林之中。只是這個英明的國王不了解女人。就在克雷德被放逐到黑暗森林之中的第二天，一直沒有任何異樣的路德維希也追進了黑暗森林之中。再後來克雷德奇迹般地從黑暗森林之中出來，失去了神恩，而路德維希卻消失不見了。

所有人都認為是路德維希救下了克雷德，而她很可能犧牲了。

馬車的車輪在國王大道的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和馬蹄聲一起穿進眾人的耳朵里。愛麗絲急速轉動著腦袋，思考知道克雷德的身份為她帶來的利益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