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四哥
回到座位上,貝小帥問道:「哥,老闆找你啥事?」
劉子光淡淡地說:「沒什麼,我把這個『地地道道』盤下來了。」
貝小帥眼神頓時獃滯,隨即興奮地跳起來:「太棒了!以後吃燒烤不要錢了!」旁邊幾個小子也跟著他聒噪起來,附近幾張桌子上的人聽見這邊熱鬧,雖然不知道啥事,也跟著鬧騰起來,碰杯聲、歡呼聲一片。
劉子光作勢要踢貝小帥:「想白吃白喝,門都沒有!攤子還是讓*管著,你找幾個兄弟晚上在附近轉悠,看著點就行,有朋友就帶過來照顧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
貝小帥喜不自禁。他是個眼高手低的傢伙,早就想干網吧、迪廳、飯店這些實體了,只是一直沒本錢沒魄力下手,跟了劉子光之後,沒幾天工夫就有了一家餐飲業「實體」,這怎麼能不讓他興奮?
酒足飯飽之後,劉子光先把那些還在念書的學生打發回家,美其名曰「別學壞了」,餘下一行人真的浩浩蕩蕩開到「華清池」洗桑拿去了。「華清池」只不過是附近一個二流的洗浴中心,半舊的大門頭上繪著酥胸半露的疑似楊貴妃的古典美人,兩盞紅色的宮燈掛在門口,昭示著這家營業場所的性質。
半夜時分,一群赤著上身、打著酒嗝的客人湧入「華清池」的大廳,可把「華清池」的老闆嚇壞了,還以為是有人來砸場子,看到沒帶傢伙才知道是來捧場的,這才喜笑顏開。
雖然「華清池」有些陳舊,但是設施還是不錯的,中藥浴、鮮花浴、牛奶浴、蒸汽房、桑拿房一應俱全,天氣不冷不熱,也沒什麼好洗的,大家匆匆沖個淋浴,就換上白色的純棉浴袍上二樓。
二樓分為休閑大廳和小包間,樓梯口站著兩個穿白襯衣的侍應生,看見下面一群人湧上來,趕緊扯著嗓子喊道:「歡迎光臨!」
一幫人踩得木質樓梯砰砰作響,肆無忌憚地笑著上了二樓,包間里伸出一顆光頭,看了看這群生面孔,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休閑大廳一片漆黑,只有兩個大液晶電視放著不知所謂的影片,靠牆的座位上,一排衣著暴露的妖艷女子百無聊賴地坐著,看見有客人上樓,趕緊迎了上去,熱情而風騷地招呼著:「大哥,做保健么?」
劉子光揮一揮手,讓大家放鬆去了,他自己則留在了大廳。
劉子光正躺在僻靜角落的沙發上看電視,忽然一個黑影走過來,沖他喊道:「你!過來。」
劉子光坐直身子,疑惑地看看周圍,沒有其他人,確認是喊自己,再看那人的衣著,也是桑拿服,並不是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員。
「對,就是你,四哥找你,麻利點!」那個人的禿頭在燈光的幻影中不停變換著顏色。
天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四哥」。劉子光反正也閑著沒事,索性站起來,整理一下衣服,趿拉著拖鞋,跟著那個禿頭走向大廳對面的包間。
推開包間的門,裡面烏煙瘴氣,四個男人正圍著桌子打麻將,旁邊還各自陪著一個妖艷女子,幫著拿牌點煙、遞個果盤什麼的。
劉子光進來之後,禿頭就站在門邊垂手不動,劉子光注意到他一雙手上拳尖已經磨平,應該是個練家子。
麻將桌邊的四個人,都是滿臉的江湖氣,赤著上身,脖子上掛著粗大的金鏈子,不管是胖是瘦,都是一臉的橫肉,看著就不是善類。
劉子光進來之後,他們根本連眼皮都不抬一下,繼續打牌,劉子光就這樣站著不動,從他們打牌之間的言語中分辨出所謂「四哥」就是坐在南風口的胖子,身上盤著一條青龍,後腦勺的槽頭肉一抖一抖的。
整整打了一局,這幫人硬是把劉子光當做了空氣。繼續洗牌的時候,劉子光突然開口道:「四哥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說罷轉身就走,門口的禿頭伸手卡住劉子光的喉嚨,嘴裡罵道:「四哥沒發話就想走?懂不懂規矩!」
劉子光一膝蓋頂在禿頭小肚子上,隨即沖臉上又是一記重拳,禿頭的鼻子立刻就破了,鮮血飛濺,人被當場放倒。
劉子光身上白色的純棉浴袍,星星點點全是血跡,宛如雪地梅花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就在幾秒鐘之間,四哥等人甚至來不及反應,倒是那幾個女子,早就尖聲叫了起來。
「我×!下手挺黑的。」四哥一推牌桌站了起來,語氣倒並不很驚訝,顯然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這個四哥坐著不顯,站起來倒是蠻高的,大概一米八五的身高,二百斤的體重,活像一尊巨塔。
其餘三個人也站了起來,冷眼看著劉子光,把碗口大的拳頭骨節捏得啪啪直響,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狹小的包間內又湧進了八九個人,全都是劉子光的手下。小夥子們顯然是聽見動靜直接從包房裡趕來的,只套了個大褲衩子,都是二十啷噹歲的棒小夥子,赤著健壯的脊樑,橫眉冷目,一副隨時準備開打的架勢。
形勢急轉直下,劉子光這邊十幾個人,四哥一方只有四個人,顯然四哥他們是老江湖了,深諳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
「行,夠狠,聽說最近『高土坡』出來個新人,玩得不錯,興許就是你吧?」四哥冷冷地說道。劍拔弩張之際,他反倒坐下了,還點了一支煙,氣定神閑,看來絕非等閑之輩。
「對,就是我,我叫劉子光,你記住了,以後沒事別呼來喝去的,老子不習慣。」劉子光說完,對著小貝捻了捻手指,心領神會的小貝立刻從手包里拿出一沓錢給他。
劉子光蹲下身子,將一千塊錢灑在已經昏迷不醒的禿頭身上,語重心長地說:「拿去看病,下回記住,別攔哥的路。」
說罷,看也不看四哥一眼,帶著人馬揚長而去。到了樓梯口,經理才帶著幾個保安趕上來,見劉子光等人氣勢洶洶,也不敢攔阻,只好站在樓梯上側著身子看著他們耀武揚威地下去。
更衣室里,大家迅速換著衣服,貝小帥壓低聲音道:「哥,你知道那個胖子什麼來頭么?」
「鳥毛,我管他什麼來頭,想給我抖威風,他還嫩點。」劉子光一臉的不在乎,迅速將褲子穿上,「小貝,記住了,做我劉子光的小弟,到哪裡都不能倒架。咱們不欺負別人,但也不能讓別人欺負咱!」
貝小帥不住地點頭,一臉的崇拜。
前台結賬,一分錢不少,還額外給了五十塊錢,算是污染了浴袍的清洗費,十幾個兄弟出了華清池,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的動靜,先打開後備箱,從裡面取出長柄太平斧和鎬把掂在手裡,這才上車啟動,一幫人步行跟著汽車,快速撤離。
華清池二樓,四哥站在桌邊注視著這一幕,手裡捏著的手機連號碼都撥好了,卻始終沒有撥出去。
「四哥,怎麼不喊人剁了這個×養的?」一個大漢狠狠地說。
「先查他的底子,很久沒見這麼沖的年輕人了。」四哥悠悠地說。
劉子光明白四哥肯定是這一帶的大混混,所以沒讓弟兄們回去,而是全都到公司打地鋪。小區有鐵門,有監視器,人又扎堆,不容易被偷襲。
一幫人意猶未盡,紛紛談論著剛才的場景。劉子光找了台DVD,弄幾張盜版碟給大家放著看,太平斧、鋼管、木棍就在手邊,隨時準備應對襲擊,然後拉著貝小帥來到窗邊。
「小貝,那個叫四哥的,你聽說過?」
「嗯,知道,在這一片玩得挺大,華清池好像就是他罩的。」
「比張彪如何?」
「張彪就是個城鄉結合部的農民工頭,給四哥提鞋都不配。」
「哦。」劉子光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小貝,怕不怕?」
「鳥毛!和光哥你比,老四就是個渣,一看咱們人多就慫了,還什麼老大,狗屁!」貝小帥豪情萬丈,跟著劉子光混,他有底氣。
「行,有種。」劉子光讚許地點點頭。
早上六點,劉子光就爬了起來,穿著汗衫球鞋出去跑步。外面人還不是很多,大都是晨練的老年人和趕著上班上學的年輕人。
跑到靠近「高土坡」這邊的街角處,看到修車鋪的郭大爺已經早早地出了攤子,三輪車、工具箱、水盆、四個打氣筒一字排開,老頭正在擺弄一輛款式老舊的斜梁26女車,旁邊站著一位少女,單色的白衣,樸素的馬尾辮,純純的笑容,正是鄰居女孩小雪。
郭大爺用扳手最後緊了兩下,將自行車提起來在地上頓了頓,對小雪道:「好了,這輛車郭爺爺就免費送給你了,以後上學就快多了。」
紅色的鳳凰女車,被蘸油的棉紗擦得鋥亮,車輪換了嶄新的輻條,亮閃閃的,車鏈子上足了黃油,潤滑無比,車前還有個帶蓋子的鐵絲車籃子,正好可以放書包。望著突如其來的禮物,小雪激動的臉蛋像個紅撲撲的蘋果。顯然她和郭大爺比較熟,並沒有推辭,而是坦然接受:「謝謝郭爺爺,將來等我上班工作了,一定給您買個電動三輪。」
郭大爺慈祥地笑笑,一旁的小黃狗也搖晃著尾巴,圍著小雪轉來轉去,興奮得很。
劉子光跑到跟前停下步子,笑問道:「這車不錯啊,郭大爺的手藝就是好。」
見到劉子光,小雪的聲音忽然小了下去:「叔叔好,我該上學去了,郭爺爺再見,叔叔再見。」
說著,騎上自行車一溜煙地跑了,小黃狗在前面汪汪叫著領跑,小雪將車鈴鐺按響,咯咯笑著,少女愉快的笑聲比車鈴更加清脆。
「唉,這孩子命苦啊。」郭大爺感慨了一句,繼續坐下修車,指著小板凳對劉子光道:「坐一會?」
「不坐了,我還有事,回見啊郭大爺。」劉子光也邁步跑遠了。
頭天劉子光上的是夜班,現在就是休班時間,可以自由活動,他一邊鍛煉一邊信步往前走,迎面一個中年婦女抱著個三四歲大的男孩走過來,腳步急促,神色略帶慌張,最奇怪的是這婦女的衣著打扮明顯過時,面色灰黃,不像是城裡人,而那個小男孩粉雕玉琢,身上的史努比小套裝非常考究,這兩個人無論如何也聯繫不起來。
婦女抱著孩子和劉子光擦肩而過,劉子光不禁回頭狐疑地張望,不過那孩子不哭不鬧,或許人家是保姆也未可知啊。
劉子光聳聳肩膀,繼續往前走,轉過一道彎,就看見路邊停著一輛紅色的沃爾沃S40,一個神色焦急的黑絲套裝少婦正急得團團轉,不停探頭尋找著花壇里、路燈柱後面,嘴裡還呼喚著:「小誠,不要和媽媽捉迷藏了。」
旁邊幾個過路的熱心婦女圍上去問道:「怎麼了?」
少婦焦急地說:「我剛才就進路邊便利店買了點東西,一出來孩子就不見了。」
婦女們同情地說道:「趕緊找找,不行就報警,這段時間拐孩子的可多了,我們小區門口貼的都是找孩子的告示呢。」
一聽這話,少婦更是心急如焚,一雙好看的柳葉眉和大眼睛都蹙了起來,眼圈有些發紅,拿起手機就要撥打報警電話。
正在此時,劉子光走了上去說道:「大姐,你的孩子是不是三四歲年齡,穿了一件史努比的衣服?」
「對對對!你在哪裡看見的?」少婦慌忙放下電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劉子光問道。
「那邊,有個鄉下婦女抱著走了!」劉子光一指過來的方向。
確認是被拐了,少婦反應還算迅速,忙不迭地說了聲「謝謝」,慌忙鑽進汽車,也顧不得系安全帶了,趕緊掏鑰匙點火,可是忙中更亂,汽車鑰匙在大提包里翻不出來,少婦急得馬上就要哭出來了,這邊劉子光見狀也不多說,拔腿就朝中年婦女逃離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