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紅顏無淚
阿棠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大哭。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阿棠滿腦子的《聲聲慢》，似乎要通過眼淚宣洩莫名的悲傷。
砰地一聲，八卦爐無法承載阿棠的悲傷而破裂。
「阿棠！」蘇蘇歡呼道，瞥見那赤橙黃綠青藍紫的七彩淚珠時，猛然停住腳步，眉頭蹙蹙。
「笨阿棠，果然是未來的六界之主。」火鳳搖著孔雀扇，依舊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調笑道。
「小和，你對阿棠小娘子說了什麼？」魔神留淵質問道。
「我以為，八卦爐的混沌神火，可以熔化阿棠的龍珠，便在阿棠魂飛魄散之前，告訴阿棠，有個溫潤如玉的公子，一直深愛著她，正是她的夫君哥哥。」羲和道，愧疚不已。
可是，又不是那麼的愧疚。阿棠不應當忘記留淵上神。
「羲和，你怎麼可以告訴阿棠真相呢！」蘇蘇惱道。
可惜，阿棠聽見夫君哥哥四個字，像是在驗證蘇蘇的惱怒，哭得撕心裂肺，小喉嚨干痛到咳嗽連連。
「羲和，你捅出來的簍子，想辦法自己收拾。老子還有要事去辦。」蘇蘇跺跺腳，無奈地嘆道，爾後轉身離開。
上次，無恨法師的死，導致阿棠嚎啕大哭，淹沒了整個凡界。這次，蘇蘇保守估計，至少淹沒凡界、魔界、仙界這三界吧。
因此，蘇蘇必須抓緊時間，替阿棠積累無量功德。
蘇蘇不知，他前腳剛走，阿棠的七彩淚珠就淹沒了湯谷。
羲和擔憂，扶桑姑娘的肉身會腐爛，連忙攀上光禿禿的樹榦，將扶桑姑娘的肉身護得緊緊的，哪裡還有心情去勸慰阿棠不哭呢。
「護法大人，勸勸阿棠吧。阿棠哭起來，第一個想淹沒的大概就是魔界的墨蓮業火。」火鳳半眯著狹長的雙眸，十分享受阿棠的哭泣。
琢磨不透，魔神留淵一直琢磨不透火鳳。
說他愛慕阿棠呢，他又完全不在乎阿棠的悲傷。說他不愛慕阿棠呢，他總是在阿棠危難時刻出手。
就像一個頑皮的孩童，隨心所欲。
罷了，琢磨不透就琢磨不透。倘若有一日，火鳳妨礙了他魔神留淵的宏圖大業，直接剷除，絕不留情。
於是，魔神留淵拾起漂浮在七彩淚珠之上的綴有六顆金色鈴鐺的鐲子，打算哄一哄這個有趣的妖王海棠。
可是，魔神留淵猛然發現，有兩顆金色鈴鐺，皆刻著銘文。
這金色鈴鐺，乃上古神器東皇鐘的碎片。在東皇鍾碎片上書寫銘文，可形成最古老的契約。
原來，蘭陵罪仙與九個太陽，皆是妖王海棠的契約奴隸。
很好，魔神留淵對妖王海棠的興趣，越發濃厚了。
「阿棠小娘子，如果不想被本君強吻，就停止哭聲。」魔神留淵居高臨下地站著，嘴角噙起妖嬈邪魅的笑意。
阿棠聽后，故意哭高了一個音階。
結果，魔神留淵抱起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阿棠，來段纏綿悱惻的接吻，吻到阿棠怒瞪水汪汪的葡萄大眼。
不過，哭泣仍然在繼續。
阿棠無奈地發覺，她停不下來哭泣了。
「看來，阿棠小娘子，對於本君的強吻，意猶未盡。」魔神留淵再次展開妖嬈邪魅的笑意。
「壞和尚，你敢強吻阿棠，阿棠就水淹魔界。」阿棠邊抽泣邊道。
「恰好，本君想霸佔了妖界，當作魔界。」魔神留淵勾唇淺笑。
爾後，魔神留淵隨心所欲地品嘗阿棠那張櫻桃小嘴的甜味，決定一直吃到甜膩為止。
可惜，青衣使者魔龍湘君撐著天青色的油紙傘，打斷這份甜膩。
「護法大人，魔界的墨蓮業火已經熄滅。」湘君道，態度恭敬。
阿棠聽后，笑得賤兮兮的。可是，七彩淚珠不聽使喚，掉落得沒完沒了，讓阿棠那張笑臉比哭還難看。
幸好阿棠沒有照鏡子，否則愛臭美的阿棠哭得更加凄慘。
「接下來，可能是七星天火，因為阿棠討厭玉蘭花。」火鳳搖著孔雀扇，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最好，將那朱雀離火也澆滅。」魔神留淵輕笑道。
「護法大人，如果五大上古神火依次熄滅的話，六界將陷入如同大荒一般的黑暗之中。」湘君皺眉道。
「怎麼，魔界還要當救世主？」魔神留淵嘲諷道。
「魔界能不能當救世主，本君不知。但是，澆滅五大上古神火的罪責，必然由阿棠來承擔。」湘君嘆道。
湘君已經墮落成魔，龍族就剩下阿棠這根獨苗子。
如果阿棠也不慎釀成大禍，那麼就是天意真的要滅亡龍族。
「湘君叔叔，阿棠現在不想哭了，只想跟壞和尚打一架。但是，阿棠無法控制眼淚。」阿棠扁扁櫻桃小嘴，軟軟糯糯地道。
湘君凝思許久，想起當初阿棠抱著無恨法師的屍體大哭，差點將凡界變成水城，唯有留淵上神才勸得動阿棠不哭。
然而，湘君此刻望著魔神留淵，猶豫不決。
魔神留淵，一襲墨染玉衣，戴著半邊銀色面具，妖嬈邪魅代替溫潤如玉，風流多情取代守身如玉，早已不是留淵上神。
「護法大人，不如你扮作留淵上神吧。」火鳳嘲笑道。
「留淵上神早已墮落成魔。」魔神留淵冷笑道。
魔神留淵依稀記得，當月老上神也拋棄了神格，甘願用生生世世的輪迴抵消望舒的罪過時，諾大的崇光宮是多麼的無趣。
空空如也的角形夜光杯，一樹樹的海棠花。
上神，不過是一座外表華麗的墳墓。
可是，當魔仙玉蘭寄信過來，告知仙界的七星天火熄滅時，魔神留淵感到莫名的恐慌，尤其是不經意間瞟了一眼阿棠，恐慌加劇。
「湘君，阿棠小娘子眼中的留淵上神是什麼樣子？」魔神留淵別捏地問道，語調竟然流露出自己也察覺到的酸意，不禁輕咳幾聲。
「溫潤如玉。」火鳳抱著看好戲的姿態，笑道。
「本君學不來那個病美人。」魔神留淵惱道。
那個眼光膚淺的妖王海棠，就喜歡這種手無縛雞之力、只會賣弄溫潤如玉的氣質的病美人常儀。
「本君樂意效勞。」火鳳對著魔神留淵掐起變身訣，還不忘從阿棠的相思囊里掏出小葡萄銅鏡，照一照魔神留淵。
魔神留淵一時驚嘆於火鳳的變身訣，竟然忽視了火鳳的戲弄。
這變身訣，當屬訣術之中最難的一門，與金木水火土五系法術的最高境界齊名。
乍一看，湘君驚訝不已，還以為留淵上神重現了。
一襲飄逸白衣，秋波眼瀲灧，墨畫眉逶迤，眉心的暗紅色流雲分外妖嬈，連絕色兩個字用於形容他，都過於輕佻。
「氣質差太遠。」火鳳搖搖頭，嘖嘖嘆道。
不錯，被火鳳掐了變身訣的魔神留淵，依然妖嬈邪魅。
「護法大人，不如試一試，對阿棠深情告白，阿棠，夫君哥哥回來了。」湘君從阿棠的相思囊里掏出海棠酥，遞給魔神留淵，輕聲道。
「阿棠，夫君哥哥回來了。」魔神留淵將海棠酥塞給阿棠，惱道。
「壞和尚，海棠酥吃多了，腦袋會被甜膩塞滿，就和蘇蘇一樣蠢笨了。」阿棠轉了轉圓溜溜的葡萄大眼，極其認真的小模樣。
魔神留淵聽后，撫了撫額頭。
這個妖王海棠，沒心沒肺，不可能愛上過去的他吧。
「老友，不如我唱曲《鷓鴣天》，你再深情告白一次。」抱著扶桑姑娘的肉身的羲和，也加入勸阿棠不哭的行列里。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可惜，阿棠聽著曲調，昏昏欲睡，七彩淚珠倒是殷勤地滑落。
「笨阿棠，你是想淹沒六界吧。」火鳳拿孔雀扇，敲了一下阿棠毛茸茸的腦袋，哭笑不得。
話音剛落，閻羅王狄彬現身，意味著冥界的幽冥鬼火也被澆滅。
據閻羅王統計，阿棠的七彩淚珠，已經淹沒了人界、魔界、仙界、冥界這四界。
「下一個估計是天界。」火鳳調笑道，絲毫沒有當救世主的覺悟。
火鳳最不屑的就是，當救世主。
這回，火鳳猜錯了。當凌天牽著小小凝煙出現在大家的視線時，阿棠那雙水靈靈的葡萄大眼裡，只有凌天手裡握著的南紅瑪瑙手串。
「留淵老師，對不起。」凌天對著魔神留淵鞠躬，爾後走到阿棠的跟前，將南紅瑪瑙手串，連著綴有六顆金色鈴鐺的鐲子，一起戴在阿棠那白嫩嫩的手腕上。
然後，凌天解封了阿棠缺失的記憶。
其實，凌天僅僅帶來一隻南紅瑪瑙手串。
另一隻南紅瑪瑙手串，屬於留淵上神缺失的記憶。凌天認為，留淵上神暫時不需要恢復記憶。
於是，往事如潮水般湧現，阿棠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大哭。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阿棠唱著《青梅嗅》，眼眶紅紅，七彩淚珠卻戛然而止。
因為阿棠呀，將眼淚哭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