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青丘阿棠
阿棠死了,死在魔神留淵與魔仙玉蘭的大婚之上。
墨蓮業火外,堆起一個小墳包,栽了海棠,竟然盛開出像阿棠那般潔白無瑕的花朵,絲毫不受周遭魔氣的影響。
「小盞,等我。」西樓鬆開金盞,毅然決然進入墨蓮業火。
不錯,阿棠死了,金盞卻蘇醒過來。
當西樓含著淚花,告訴陷入沉睡之中的金盞,阿棠的噩耗時,西樓那輕柔得彷彿並不存在的吻,喚醒了金盞。
西樓與金盞的緣分,本就同阿棠有關。
「墨蓮業火,有兩面性。像西樓這麼排斥魔族的,恐怕走不出墨蓮業火。」魔神留淵雙手環抱,嘴角噙著妖嬈邪魅的笑意。
「樓哥哥一定會打敗你,替阿棠報仇!」金盞道,眸光灼灼。
「本君說過多少次了,妖王海棠的死,與本君無關。本君在大婚之日,痛失蘭兒和小白,也深感哀傷。」魔神留淵勾唇淺笑。
可是,金盞從魔神留淵的雙眸,看不出一絲哀傷。
哪怕有一絲哀傷,金盞也決定去相信,魔神留淵終究會記起阿棠。
「若是西樓不幸被墨蓮業火燒死,落得與妖王海棠一樣的下場,記得及時通知本君,小寡婦。」魔神留淵調笑道,爾後轉身離開。
自阿棠死後,妖界像是瘋掉了,不惜一切代價,與魔界為敵。
魔神留淵天天要應對一場又一場無聊的戰鬥,真是麻煩。
阿棠死了,夜凝煙至今都無法接受阿棠死了。
那個自稱是「盤古的曾外孫女、羽嘉的外孫女、伏羲的侄外孫女、女媧的侄外孫女、建木的女兒」的阿棠怎麼會死呢!
阿棠不應該是一路開掛,順風順水地登上六界之主的寶座嗎?
「見血封喉。」夜凝煙拔出斬魔刀,屏氣凝神,指尖從刀身滑至刀刃,以血祭開啟斬魔刀的殺氣。
夜凝煙發誓,要殺光魔界,直至與魔神留淵正面交戰。
夜凝煙認為,見血封喉的本質,在於血字。
千刀萬剮,絕不留情,直至敵人的鮮血化為河流,肉骨碎成泥漿,讓敵人後悔墮落成魔,場面相當血腥。
代替阿棠擔下妖王重任的凌天,十分擔憂,夜凝煙也會墮落成魔。
可是,擔憂歸擔憂,他根本沒有時間,坐下來與夜凝煙談一談。
阿棠死了,那個嚷嚷著生生世世都要喝孟婆湯的阿棠,獨留孟婆,坐在奈何橋上,傻傻地望著熱氣騰騰的孟婆湯冷下來。
「阿孟,鮫人族已經撤離冥界了。」閻羅王狄彬輕聲道。
「閻羅王,為什麼阿棠會死?」孟婆撲入閻羅王的懷裡,泣道。
「阿孟,阿棠沒有死,阿棠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只要我們不喝孟婆湯的話。」閻羅王失笑道,卻淚眼朦朧。
那隻小龍狐,學法術不行,倒是擅長賺人眼淚。
妖界將怒火全部發泄在魔界上,魔界反而去攻打冥界,逼迫閻羅王帶領冥界上下,火速撤離,逃入妖界。
阿棠死了,第一個相信的正是蘇蘇。
蘇蘇悄悄地前往昆崙山,越靠近昆崙山,眼皮子就越發疲勞。
昆崙山上,白玉麒麟。麒麟聖祖蘇蘇的使命,永遠是輔佐六界之主。既然阿棠已經魂飛魄散,蘇蘇只能繼續睡覺,等待下一位六界之主的出現。
早知道,阿棠會死,蘇蘇就不跟阿棠搶海棠酥了。
早知道,阿棠會死,蘇蘇就不……
蘇蘇撐不住了,眼皮子在打架。
蘇蘇努力地回憶阿棠的笑靨,直至阿棠的笑靨被留淵上神那溫潤如玉的笑容取代,蘇蘇猛然打了個激靈。
「阿棠不會死的,老子要去打撈阿棠的殘魂!」蘇蘇咆哮道。
可惜,話音剛落,蘇蘇就陷入了沉睡。
時間,失去了阿棠之後,似乎過得緩慢。魔神留淵,原本打算在苦海建立新冥界,又改成冥海。
八卦爐,羽嘉龍珠,白色的混沌神火、藍色的七星天火、青色的幽冥鬼火、黑色的墨蓮業火,只差朱雀離火了。
至於修習金系法術的高手,魔神留淵捉來了金元寶老師。
金元寶老師看在春睡閣那亮瞎眼的玉蘭花狀金片份上,抱著好死不如賴活的態度,欣然答應了魔神留淵。
阿棠必然,到死也討厭玉蘭花吧。
金元寶老師常常坐在小墳包前,喝著海棠酒。
崇光宮毀滅后,六界彷彿被天意拋棄,隨處可見生靈塗炭。當年上古創世神女媧所創造的完整魂魄,在大量地減少。
金元寶老師做好了抱著金子一塊兒死掉的打算。
阿棠會不會死?這就要問問背叛了天意的沙狐舟子。
青丘浦深處,除了淤泥,還是淤泥。偏偏,有顆比龍蛋小、比雞蛋大的珠子,出淤泥而不染,潔白無瑕。
「沙狐爺爺,阿棠在哪裡?」珠子上躥下跳。
「阿棠,論輩分,你當喊老朽一聲阿爹。」沙狐舟子笑道。
珠子聽后,撲通一聲,鑽入淤泥里,假裝看不見沙狐舟子的絕美身影,聽不見沙狐舟子的滄桑笑聲。
可是,珠子無奈地發現,她現在就是顆沒有耳朵尾巴的珠子。
「阿棠,老朽以為,放棄筆者的使命,換來你一條性命,最多是懲罰在老朽身上。沒想到,我們都被天意拋棄了。」沙狐舟子嘆道。
如果早知是這樣的結局,沙狐舟子還會放棄筆者的使命嗎?
沙狐舟子猛然發現,他很想很想答一句會。
「被天意拋棄是什麼意思?被天意拋棄,需要難過嗎?樓哥哥、蘇蘇、煙姐姐、小盞、小天、孟婆姐姐、蘭陵哥哥,都不會拋棄阿棠。」珠子鑽出淤泥,疑惑不解。
「不難過,阿棠不需要難過。」沙狐舟子恍然大悟。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阿棠代表了希望,建立新六界的希望。
新六界,不需要神族來救濟天下,只需要相互的制衡。冥界、人界、仙界、妖界、魔界,應當共存,不分絕對的強弱。
但是,沒了神界,新六界似乎缺少一角。
於是,沙狐舟子,愁眉不展,陷入深思。
「無名爺爺,阿棠餓了,但是阿棠沒有櫻桃小嘴,該怎麼吃海棠酥呀。」珠子發現,當一顆圓潤的珠子,真是悲哀呀。
「阿棠,沒了神界,可以用什麼去代替?」沙狐舟子問道。
「沒了就沒了,幹嘛還要代替。如果一定需要代替的話,就恢復阿棠的龍狐原形,去代替吧。」珠子滾來滾去,愈發討厭當珠子了。
「對,龍界,非神非仙非妖非魔非鬼非人。」沙狐舟子欣喜若狂。
語罷,珠子恢復了龍狐原形,正是阿棠。
「無名爺爺,可不可以改成狐界呀,龍狐界也不錯,阿棠是青丘阿棠。」阿棠轉了轉圓溜溜的葡萄大眼,甜甜地笑道。
「青丘阿棠,不可以哦。」沙狐舟子笑道。
爾後,阿棠感覺眼前一黑,再醒過來,已經躺在通往渡口的小舟。
「阿棠,睜開眼,見到我,是不是很開心?」蘭陵罪仙掀開黑色的斗篷,沖著阿棠,邪魅一笑。
大紅色海棠紋袈裟,生著一對比阿棠這隻正統的龍狐還嫵媚的狐狸眼,阿棠真是妒忌這個妖僧。
「無名爺爺去哪裡了?」阿棠軟軟糯糯地道。
「阿棠,無名前輩說聽不到你喊一聲沙狐阿爹,就讓我別告訴你,他的去處。」蘭陵罪仙笑道。
「沙狐阿爹。」阿棠低聲道,表情別捏。
「阿棠,無名前輩去找你的建木阿娘了。」蘭陵罪仙笑道。
「沙狐阿爹,沙狐阿爹,沙狐阿爹……」阿棠一直喊到嚎啕大哭,卻哭不出眼淚。
蘭陵罪仙沒有告知阿棠,沙狐舟子的去處。
其實,他也不知道,當筆者卸下使命之後,還能去哪裡。但是,當沙狐舟子詢問他,願不願意當第二個筆者時,他毫無猶豫地答應。
從此,蘭陵罪仙撐著小舟,載了行人來往青丘,默默地守護阿棠。
「阿棠,抓住我,坐穩了,我們要啟程昆崙山。」蘭陵罪仙道。
阿棠聽后,連忙捉住蘭陵罪仙的大紅色海棠紋袈裟的一角,迫不及待地與那頭蠢笨得睡著了的蘇蘇相見。
剎那間,小舟冉冉升起,底下有啞巴風龍托著。
阿棠只不過眨巴眨巴水靈靈的葡萄大眼,啞巴風龍就將小舟,推到了昆崙山腳下。
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崑崙。
「蘭陵哥哥,昆崙山盛產丑不拉幾的石頭,還取了璇璣玉的美名。夫君哥哥為阿棠打造的醜醜,就是採用璇璣玉為原料的。」阿棠提起崑崙,喋喋不休,好像崑崙是除了青丘之外的第二個家鄉。
大概是因為阿棠與留淵上神在昆崙山度過了兩百年的時光吧。
兩百年,對於阿棠來說,猶如放屁般短暫。然而,只要與夫君哥哥有關,放出的屁一定是香香的。
「阿棠,昆崙山似乎在沉睡。」蘭陵罪仙轉開了話題。
蘭陵罪仙不明白,天意為何選擇他去當一個不合格的筆者,放不下七情六慾,放不下青丘阿棠。
阿棠聽后,托著小下巴,一副認真思考的小模樣。
沒錯,經蘭陵罪仙這麼提醒,阿棠猛然察覺,昆崙山的打鼾之聲,竟然比當年海棠新府街尾那個賣豬肉會送阿棠湯骨頭的趙屠戶的聲音,還要震耳欲聾呀。
阿棠輕咳幾聲,踢了踢腳跟前的貪吃草,頓感羞愧。
一個蠢笨的蘇蘇就足夠丟了阿棠的小臉,怎麼整個昆崙山都在學習蘇蘇呀,阿棠忍不住唉聲嘆氣。
「阿棠,沒有死?」貪吃草呢喃道。
「阿棠,沒有死!」貪吃草不但貪吃,還長舌,傳遍整個昆崙山。
於是,整個昆崙山蘇醒,不再打出讓阿棠覺得臉上無光的鼾聲。
建木,還是建木,適應了昆崙山的氣息后,長出了建木的本色。冰藍色的葉子大如車蓋,天青色的樹枝婆婆娑娑,櫻紅色的樹皮宛若長蛇,炭黑色的花朵小似珍珠,構成最原始的白藍青紅黑五色,也稱為金水木火土之色。
建木樹下,蘇蘇在無聲地哭泣。
「阿棠,給老子背過去!」蘇蘇惱道。
「蘇蘇,阿棠不會嘲笑你哭泣的。但是,阿棠必須指出,以後少吃點海棠酥,否則原本不聰明的腦袋,被甜膩塞滿,就越發蠢笨了。」阿棠沒心沒肺地笑道。
「阿棠,老子沒哭!」蘇蘇轉過身子,咆哮道。
「蘇蘇,阿棠以後不會惹哭你了。」阿棠伸出小胖手,替蘇蘇輕輕地擦拭眼淚,笑靨如花。
可惜,以後的以後,阿棠還是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