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法抄詩的穿越者……

第4章 沒法抄詩的穿越者……

「聖人到……」門口的太監一聲喊,才讓整個澄心堂恢復到正常氣氛來。

李璟滿面紅光的步入其間,看樣子中午和寵臣們喝得不錯。

眾皇子一見趕忙齊齊迎接,李從善算是躲過一劫,而李璟身上淡淡的皇帝威嚴和文人氣質,以及看到兒子后所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舔犢之情,也在無形中將李弘冀的殺氣全數抵消掉。

李璟搖搖晃晃走到那張椅子前,一屁股坐上去后,便將腿抬了起來,旁邊的太監立刻跪下替他將腳上的六合一統靴除下。

隨即李璟熟練的將雙腿往後一收,在凳子上盤腿而坐。

李煜目瞪口呆之餘,總算從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中找到了答案,這就是所謂的胡坐。

難怪這時代的椅子都特別寬大,不但李璟的御座是如此,旁邊幾張椅子仔細看看較之自己前世的電腦椅寬了一倍有餘,原來是派這個用處的啊。

五代時期是劇烈變革的時代,漢人傳統的跪坐開始逐步退出歷史舞台。

不管是屁股擱在小腿上的跽坐,還是屁股凌空的正襟危坐,都不如盤腿的胡坐來得舒服。

至於李煜這種現代人的坐法,在此時名為垂足坐,在正規場合依然會被視為不雅。

但私下裡,大家都是怎麼舒服怎麼來的。

其實隋唐之前跪坐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主要是那個時期的褲子都是沒有褲襠,只能夾緊跪著。

不管是胡坐還是垂足坐,都有可能讓賓主雙方兄弟坦誠相見。

萬一其中一方腦子裡想到點色色的事情起了生理反應,落到對方眼裡究竟是欣喜若狂還是大驚失色就不好說了。

總之,到了南唐不管是褌還是絝終於進化出了褲襠,既保暖又文明,那麼跪坐便自然而來的消亡。

由此可見中國人歷來是講求實際的,絕不肯為了點莫名其妙的所謂禮法就讓自己受罪,這點比至今還跪在榻榻米上的東邊鄰居們實在要好太多。

照例,李璟會親自逐一考校皇子們。

先是學問經典,根據皇子年紀各有不同的考法,老五李良佐、老六李煜、老七李從善三人間不過相差兩歲便歸在一組中。

李璟隨便從《禮記大學》中抽出幾句,要求三人,當堂草成一文,格式不限、字數不限,但要求言之有理,言之有物,且能自圓其說,寫完后他會親自品評。

這種方式有點類似於後世的科舉考試,但不同之處在於並非要嚴格的代聖人立言,而是著力考察他們的的基本邏輯能力和文字功底。

六七歲的那幾個算是幼兒組,要求就低得多,只要能背幾段《論語》、《孟子》便算過關,背得最熟的,李璟還會賞個算袋,玉佩之類的御用之物,以資獎勵。

等幼兒組結束,李煜所在的少兒組也差不多了,李璟拿過三篇文字來,逐一點評修正,每每語出,必有中的,讓三個兒子也是心服口服。

今天這一輪倒是年紀最小的老七李從善拿了彩頭,一篇文章做得老成大氣,渾圓工整,李璟高興之下,把自己不離身的玉如意賞給他。

李從善拿到后得意的瞥了兩個哥哥一眼,算起來之前大多是李煜獲勝,這次能壓過一頭,也是了不起的勝利。

但李煜倒是並不在意,兔崽子今天的這場勝利,小半倒是自己主動讓出去的,這種風頭能少出就少出。

這種級別的考校要贏還不簡單,本身就對相關典籍爛熟於胸,尤其有優勢的是知道後世八股文的寫法。

九十年代年代後期,啟功、金克木、張中行的優秀學者曾聯袂撰文講解八股文的做法,後來還集結成冊。

李煜上輩子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對格式倒是了如指掌,奈何四書五經沒好好讀,雖然曉得大體框架,但依然寫不出像樣的八股來。

但現在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中對儒家各色經典可是熟悉的很啊。

八股文雖然被批為臭狗屎,但其本身卻是國人的智慧結晶,算是標準的議論文寫作範式,只要照搬一下,何愁李璟不大聲喝彩?

但這麼搞有什麼意義呢?

又不是一考定終身,考試定皇位。

那個小屁孩要出風頭就讓他出去吧,而且他心裡大致可以斷定,李從善這篇文章多半是鍾謨事先做好,或者是列了提綱給他的。

反正這段時間李璟的重點在考察《大學》上,大學就那麼幾百字,提前作弊押題還是很方便的。

還是那句話鋒芒畢露為那般?

他才十二歲,就算一路pk掉自己、五哥、二哥,上面還有三個大boss呢,這可不是一個鍾謨所能抗衡,三體運動發動起來,只怕權傾朝野的宋國老都要退避三舍,所以幹嘛這麼急吼吼的?

……

到了青年組,做法又不同,李璟習慣從《春秋》或者《左傳》中抽出一段來,讓老大李弘冀、老二李弘茂相互辯論,二人每交鋒一次,他就給年幼的皇子講解一番。

他是學問大家,一開口就是引經據典,深入淺出,聽得一眾皇子都是點頭不已,對自己父皇是發自內心的佩服。

而李弘冀,李弘茂也不愧為當哥哥的,榜樣做得極好,二人雖然是相互辯難,但都不執著於勝負,反而有時候會主動去替對方補漏洞.

講到後來,竟然是殊途同歸,李璟聽得也是連連讚賞「俱是狀元宰相之才」意思是說文采上足以勝任狀元,而度量和眼光上則向宰執看齊,算得上是極高的評價。

這也是李璟獨特的教育方式,他始終深信,天家子弟自然無須和寒門士子一樣走科舉之途,更看重培養他們獨當一面分析能力。

「……素質教育啊,這是」李煜心中暗暗讚歎,皇子平時由各自的老師教導,依然是以背誦為主。

到了李璟這兒,卻更加註重靈活應用,但這種靈活是以嚴格的儒學素養為基礎的。

平時下死功夫讀書,但到用時卻不拘泥,這時代能有這等見解,可見李璟的眼光胸襟很不一般。

經典之學考校完后,接下來便輕鬆了許多,按照穿越者的眼光來看,李璟本人其實是個典型的文學中年,最自負的是詩詞歌賦。

也難怪,在此道上,他是眼下華夏第一人,如果他寵臣、禮部尚書馮延巳不在的話……

這時候李煜倒是很有衝動打算念兩句詩出來,畢竟面對自己這種文學中年老子,要博取他好感度最好的做法就是在詩詞一道上和他成為知己.

當然這並不容易,放眼南唐也就一個馮延巳做到了這點,以至於大名士徐鉉,韓熙載都略有不如。

而且和前面考經學不一樣,倘若自己弄篇八股文出來,倒是有信心在此次考核匯總奪魁,但正如想的那樣,又不是考試定皇位,何必那麼急吼吼.

其次,就算自己真弄出來了。

李煜相信以鍾謨這些人的資質,那麼到下一次考校時,李從善肯定會拿出一篇更好的來,這等於是為他人做嫁衣,畢竟他後面的可是正兒八經的學士啊。

詩詞上就不同了,一來可以刷李璟好感,二來別人也沒法抄。

再有這玩意可是能在非常安全的情況下刷出足夠的聲望度,不會觸及到南唐政壇眼下如火如荼的繼承權三體運動中去。

昨晚他在床上也想過,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借著穿越者優勢抄一首李璟若干年後的作品.

國人作詩,往往都存在一個歷時長久反覆推敲的過程,有了個靈感,然後草就幾句,隨後核對格律平仄,然後擴充,最後審閱校訂,倚馬可待終究只是極少數,李璟也是如此。

這樣一來,李璟會愕然發現自己在心中索饒許久的佳句意境竟然被自己兒子脫口而出,這樣強烈的戲劇效果下,向來迷信的他多半會其深知己意而欣喜不已。

計劃堪稱完美,然而卻無法實施,李璟流傳到後世的詩歌總共才八首,其中兩首還被學者考訂為託名偽作,而剩下的六首中的五首,都已經公開發表過了……

唯一那首「素姿好把芳姿掩,落勢還同舞勢斜」根據自己的記憶來看,此刻尚未現世,但這詩一來是李璟某日與大臣兄弟們喝高了之後的即興唱和之作,只能說是不錯,還達不到掠人眼球的地步。

其次,詩的內容是描寫和志同道合者飲酒賦詩玩h了的題材,李煜雖然是皇子但可沒資格去參加這種高級文人雅集。

此刻倘若搬出來,突然會惹來疑慮,搞不好會以為是某個槍手所作,自己用其來沽名釣譽,這種事情李璟是絕對無法容忍的。

那麼抄抄自己的?

好像也不行。

李煜詞後期悲壯深沉,自己才十三歲,真拿出來獻寶的話,很有可能被大家當成怪物,而且詞中多是亡國哀傷,很容易觸到自己老子的忌諱……

李煜前期那些宮廷詞呢,未脫花間習氣,題材也是一分為二,一部分以宮中宴飲歌舞為題材,這就和之前的情況一樣了,自己老娘鍾皇后管得嚴,都沒享受過醇酒婦人就能寫出感慨來,這本身就是不正常。

要是被鍾皇後知道了,估計是要被去罰跪烈祖李昪牌位的。

李煜可不敢行險,尤其是剛才李從善那番做作,明著是拿五哥立威,但項莊舞劍之意也太明顯了,不可不防,萬一去老娘哪兒嘀咕幾句……

另一部分則是所謂的艷詞,這裡有又分成兩大塊,一塊是寫給老婆大周后訴說二人閨房樂趣的,比如著名的「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棄」,眼下自己還是處男,自然是沒法抄。

另一塊,雖然論質量更高,但打死李煜都不敢說出來,「蓬萊院閉天台女,畫堂晝寢人無語。拋枕翠雲光,繡衣聞異香。」嗯,這是描述白晝喧淫的,

還有那首最出名的《菩薩蠻》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是千古絕句不假,但都是以偷情為題材,歷史上李煜偷的是自己小姨子小周后……

雖然李璟詩酒風流,但看到剛成年的兒子寫出這種調調來來,任何當爹的第一反應只怕是要賞這兔崽子一頓板子。

這他娘的就是典型的亡國之音啊,兔崽子要是繼位后少不得得搞出「小憐玉體橫陳夜,以報周師入晉陽」這種刺激不堪的亡國場景來。

弄得不好李煜就此丟掉繼承順位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歷史上李煜所有的詩詞大概就是這樣一個分配比例,百分之十是歌頌老婆、百分之二十描繪奢華的宮廷生活,百分之四十是亡國之音,還有百分之三十是寫和小姨子偷情……

在眼下這個節骨眼兒上,好像哪樣都拿不出來……

但不得不說,後者二類的質量實在是高得驚人,李煜非常痛苦的壓抑著要賣弄一番心思,真才是真正的錦衣夜行啊!

於是只好想想別的來轉移注意力。

那,要麼宋詞?

託了義務教育之福,他對宋詞也算有點了解,但婉約派那些不感興趣,豪放派么,讓李弘冀來抄倒是可以,自己一個小屁孩寫不合適不說,萬一要是讓大哥誤會自己也有了搶位子的心思……

當然也有田園派的比如「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人生經驗」。

可,等等,原詞是什麼來著?

至於明清詩詞更不用談,一來佳作少,其次很多人穿越后都喜歡抄那首「萬馬齊喑究可哀」,當然那是他們有條件,換成自己試試?

李璟肯定大耳刮子上來「兔崽子指桑罵槐說誰呢?萬馬齊喑?老子何曾壓制過言論了,蕭儼都指著鼻子罵朕,也不過是發出去當個副使!」

「還降人才?!你老子我就是大唐,不,中原第一人才!」這打挨了都是白挨,因為李璟確實有資格說這話……

再往後,偉人詩詞?

《沁園春》是別指望了,姑且不說唐宗宋祖,一代天驕沒法解釋,下闋要是傳出去的話,李煜敢肯定,奪位三人組有很大概率聯合起來,先一個巴掌把自己拍死再說……

至於「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自己眼下就在江都,可沒見過這麼自己咒自己的……

而且……江都對面是李弘冀的天下,這詩一出來,李璟李弘冀肯定默契的把自己弄個院子圈起來,罪名也簡單「離間天家親情……」

想了半天,實在是一無所獲,恨不得念幾聲「tobeornottobeit』saquestion!」來。

沒奈何,挑了首日常習作應付了事。

隨後李弘冀直接站起來「聖人,孩兒在江北一直忙于軍政事物,經典之學固然是不敢或忘,但詩詞一道,實在是無心顧及,還請聖人恕罪!」

「無妨,無妨,此試弘冀便免了吧,不過他日若有空,還是要好好研習才是,也罷,等那日你卸了軍職,為父好好教你如何吟詩作對便是」李璟看似隨意的說道。

李弘冀面色一窒,隨即身上那股肅殺的血腥氣又要彌散開,總算他生生壓住,對李璟抱拳道:「孩兒為聖人恢復大唐舊土后,一定自請解離一切職司,終日跟著聖人學習詩文之道,只是怕聖人嫌我煩……」

恢復大唐舊土……

李煜聽著心裡直吐槽,大哥也厲害,面對自己老子試探性的問題,倒也不正面回答,反而是畫了個巨大餅拋回去……

而且看他的意思最後一句明顯是要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可是大哥哎,你笑一笑好不好,所謂的笑是眼角鬆弛下垂,嘴角鬆弛向上,鼻子鬆弛縮起,您老人家除了嘴角外,其它五官宛如鐵鑄,一動不動,這是傳說中的冷笑啊……

好在李璟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隔代遺傳,倒也不以為意,揮揮手,示意繼續……

於是其它皇子們各自念念自己的新作,其中倒又是以李從善的為最好,李煜心中冷笑「鍾謨這個侍郎別的本事沒有當槍手倒是一等一,可惜他自己的詩詞都沒在全唐詩里留下半行來,這水平也就是欺負欺負小屁孩而已,二哥這兒還沒開口呢……」

果然李弘茂隨即笑道「近來多在養病,詩性是沒有的,只是久病榻前無聊,也只得胡謅兩句……」

「弘茂快快說來,莫要吊為父的胃口!」李璟知道今天的詩文考試,別人都是假的,就看這個二兒子了。

李弘茂一笑,站起身來開始吟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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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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