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宸宮
宸宮,紫儀殿。
剛剛進宮的這一批才女不過二八芳華,明媚鮮妍,嬌艷欲滴,正是有花堪折直須折的好時候。
「快點快點!」
紫儀殿的主事總管杜魏呵斥著手下人,再看一眼被棉被裹成春卷抬出西暖閣的田才女,忍不住的搖了搖頭:「唉,這麼早就不中用了~」
有幸上龍床,無福享恩露的美人兒多的是,也不差這一個了。
不一會兒,內侍便抬著這位無福的小主,匆忙間送回了後宮。
夜色漸濃,空氣中斷斷續續繚繞在人耳邊的,只有女人若有似無的啜泣聲。
「陛下的心思越來越難猜了……」
紅紗帳,龍涎香,多少紅顏淚?葬送深宮牆。
紫儀殿的東暖閣是陛下臨幸宮妃的地方,今夜景帝謝宵獨宿,除了夏夜的蟲鳴鳥叫聲,無人敢喧嘩驚擾。
有一個夢他做了許多年,而且還是個綺夢……
這個夢光怪陸離,夢中的地方正是他的寢宮正陽宮,明黃色的鮫綃帳后,他正閉目養神,耳邊忽然有什麼異樣聲響。
那個一身紅衣如鬼魅一般的女子爬上了他的龍床,這樣的夢他經歷過多次,次次銷魂徹骨,所以並不排斥。
空氣中似乎有不一樣的味道,如蘭似麝,好聞的很。
寢宮中所有的燭火皆滅,唯一的一點光暈是如水一樣傾瀉下來的月光,清冷孤傲的讓人心涼。
他身上卻纏著的那個為非作歹又毫無顧忌,還不知死活,假裝在不經意間去勾他寢衣的一邊系帶。
「喜歡嗎?」她問。
「若是朕說不喜歡,你還打算耍什麼花樣?」他睜開眼睛,她卻極其巧妙的躲到了他的身後。
其實這麼多次,他很少看見她的正臉,往往睜開眼時皆是一片刺眼的紅,她總是一身紅衣。
這是他唯一看到的東西,下一秒鐘他的眼重新被黑暗所籠罩,她從來都不讓他看見她的臉。
他卻能清楚的感受到她呼吸的溫熱與指尖的溫柔……
他不是柳下惠能坐懷不亂,他征戰過,殺戮過,飲過敵人的血,枕過美人的肩,自然知道瀟洒快樂的日子應該怎麼過。
更何況這是他的夢境,他可以為所欲為。
年輕的帝王,有征服天下的雄心壯志,就算是自己的夢境他都要以我為王,他更懂這種樂趣,所以並不著急,更何況黑暗當中,人除了視覺之外,其他都變得異常的靈敏。
只是有些遺憾,他不能看到她盛放的一瞬間,肯定比曇花一樣更加的純美動人,驚心動魄。
兩人暗自較著勁,好戲才剛剛拉開帷幕,故不願意彼此的妥協,折磨著對方……
就在千鈞一髮之間,景帝謝宵察覺到她趁他不備,那一雙手偷偷的摸上了他的脖頸,那纖纖玉指變成了尖銳的指甲,泛著血腥的紅色,如果剛才一個不慎,那指甲就能插進人的皮膚里,甚至比刀刃都要鋒利,讓人頃刻之間斃命。
頃刻間所有的旖旎和情慾皆化為烏有,她想殺他……
紅衣女鬼化成了一股紅黑色的煙霧,瞬間逃出了正陽宮。
謝宵從夢中徹底的清醒過來,鬢角的發已經被汗水打濕,現實中這裡是紫儀殿的東暖閣,並不是正陽宮。
剛剛只不過是一場夢,一場他做了許多年的怪夢,這個夢不停的去重複,重複,再重複,她與他共赴陽台,朝夕露水。
第一次像今晚這樣,夢中的美人變成了索命的紅衣女鬼,讓他膽戰心驚,一身冷汗……
一聲長笛音劃破夜的寧靜,夜幕里似乎還能聽見子規的聲聲啼鳴,「不如歸去,不如歸去」,要知道以前宸宮裡最多的就是子規鳥了,烏泱泱的一片。
「哪個不要命的小兔崽子吹笛子,敢擾了陛下的清夢!」
但是自從未央宮的那位小皇后薨逝之後,這宸宮裡再也沒見過一隻子規鳥,而宮牆角里的杜鵑花也再也沒有開過了。
她總是穿著一身大紅色,在那一片接著一片的杜鵑花叢當中穿梭,彼時三月芳菲,杜鵑花正荼蘼開放,映襯得漫天明媚鮮艷。
但是那位小皇后很早就死了……
宸宮承歡殿後面有一口胭脂井,井旁邊種著一棵槐花樹,年年開花。
有些剛進宮又不諳世事的小宮女膽子大,有時候還會偷偷來這裡摘槐花,做個槐花餅解饞。
今年四月這棵槐樹花開得早,顏色卻是粉紅色的,湊近了聞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就好像這花是拿人血澆灌出來的一樣。
這口井之所以叫胭脂井,並不是因為什麼兒女情長的風流韻事,而是這口井下埋著宸宮自古以來數不清的女兒魂,無論是什麼意外身死的宮女,還是發瘋斃命的嬪妃,屍骨火化之後,都是要撒進這口井裡面的。
槐之一字,有木有鬼,木鬼木鬼,有木澤而厲鬼出。槐之一字,有木有鬼,木鬼木鬼,有木澤而厲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