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是不是有很大意見
下課後,南橙枝收到季萍的簡訊,大意是程慕雅發燒剛好,讓自己在學校多照顧她。
程慕雅是南家的侄女,她的父母在她十歲那年出差遭遇地震,便再也回不來了。
因此,季萍和南華銘將她接到身邊一起生活,彌補她失去的愛。
南橙枝與程慕雅同歲,比南澤楷小兩年。
當初,季萍將南橙枝從孤兒院接回來收養時,因為擔心膽小不愛說話的她會被人欺負,所以便直接把她升到與南澤楷同一個班。
雖然南橙枝不是南澤楷的親妹妹,但是他真的將她保護得很好,他對她,甚至比對程慕雅這個親表妹還要好。
程慕雅很喜歡傅則北,所以在得知南橙枝與他同一個班時,便也跟季萍提起要升班的事情。
面對剛失去雙親的程慕雅,季萍總是有求必應。
南橙枝緊攥著手機,屏幕上圍繞著程慕雅為中心的每一個字眼逐漸變得模糊不清,沉默須臾,斂起不該有的失落,圓潤白嫩的手指在手機鍵盤上回復了個好,隨後將手機收起。
依舊是寡淡冷清的姿態。
她不該有任何奢望的。
得到的已經足夠多了。
南橙枝杏眸微抬,微卷的長睫毛微顫,空蕩的教室只有她一人。
以前,每到下課吃飯的時間,南澤楷總會將她帶上,她不怎麼愛說話,所以她每次都是安靜地坐在一旁,以旁觀者的姿態,聽著他跟傅則北的對話。
男生的話題很簡單,基本圍繞著籃球跟打架鬥毆這兩件事情,鮮少與學習有關。
有時候,聽他們說到有關干架的話題時,她就會下意識地自動屏蔽雙耳,專心吃飯。
不過,或許也是因為顧及到她是女生,所以有關這些暴力的話題基本只是草草帶過。
「橙枝,你怎麼還不去吃飯?」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他背著光徐徐走來,走到南橙枝面前,垂眸,臉上泛著溫柔的笑容。
他是季景梵。
跟她們是一個大院長大的。
對南橙枝而言,他稱得上是一個溫柔到極致的人。
無論何時何地,總能保持著一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的姿態。
與腹黑,又邪又痞,高冷,愛欺負她的傅則北截然不同。
她將抽屜里的手機放進口袋,仰著腦袋,抿唇,為了掩飾自己沒胃口,不打算吃飯這件事,強行轉移了話題:「景梵哥哥,你怎麼過來了?」
季景梵高一期末考試的時候,生病,缺考了語文,所以高二,他被分到了二班,就在她們一班隔壁。
「剛從辦公室出來,看到你在這就過來了」季景梵在她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來,雙手隨意搭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恬靜的小臉上,頓了頓,繼而開口:「你哥哥呢?」
南橙枝櫻唇微張,正欲開口,一道修長健碩的身影映入眼帘,只見傅則北臉色陰沉地走了進來,斜長的雙眸漆黑如譚,眼尾低垂,校服領口敞開,露出半截精緻白亮的鎖骨。
走路帶風,一副□□老大的架勢。
「去吃飯」傅則北坐在與南橙枝隔著一條狹窄過道的木桌上,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微曲著,下巴微揚,慵懶中夾雜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痞氣。
灼熱的目光落在南橙枝身上。
霎時,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
彷彿她欠他錢似的,兇巴巴的。
南橙枝側過臉,有些為難地看了眼季景梵,後者聳聳肩,嘴角微揚,站起身,垂眸,用著一貫溫和的語氣說:「先去吃飯吧,別餓著了」
話落,他轉身,與傅則北四目相對,頷首,離開。
傅則北與季景梵的關係似乎一向不怎麼友好,但是也沒有到敵對的份上,具體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她也說不上來。
南橙枝走到門口的位置,「噠」的一聲關上按鈕,正快速運轉的吊扇逐漸停了下來。
她沉默地看著坐在桌子上,無動於衷的傅則北。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說實在的,雖然大家是一起長大的小夥伴,但是她對傅則北還是存在著恐懼。
不敢忤逆他,不敢招惹他生氣,更不敢與他走得太近。
與其說是不敢,其實也倒不如說是為了讓自己得以平靜地度過這兩年吧。
只要熬過了高考,她就能離開這座沒有歸屬感的城市,離開總是想方設法欺負她的程慕雅,擺脫季萍和南華銘那讓人窒息的沉重的束縛。
她很自私。
哪怕季萍曾將她從絕望中拯救了出來,但是相比於寄人籬下懦弱地活著,她更希望自己能夠自己自私一些。
如果不能,也罷。
她來到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場錯誤。
她是一個可以隨時離開的人。
離開這個世界,離開沒有期待的人生,離開討厭的自己。
她隨時都可以結束自己的生命,沒有任何的留戀。
來到飯堂的時候,排隊的人很少,剩下能挑選的菜類並不多。
果然,猶疑久了,能選擇的自然也就少了。
因為沒有什麼胃口,所以南橙枝只點了份青菜跟咕嚕肉。
這是她第一次與傅則北單獨用餐,氣氛有些尷尬。
從教室出來后,他臉色看上去並不好,一直沉默不語,這讓對面的南橙枝有些如坐針氈。
嘴裡的飯菜,苦澀無味。
突然,盤子里多了一個雞腿,她征愣地抬眸,對上他一貫的臭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隨後將沾有咕嚕肉酸酸甜甜的汁的米板送進嘴裡,細嚼慢咽。
原本,她是想要將雞腿夾回去的,但轉念一想,傅則北這個人有潔癖,自己筷子碰過的,他應該不會再吃才是。
而在聽到她客氣的言語時,傅則北眉目間的陰鬱更濃。
明明剛剛她還對季景梵笑來著。
而在自己面前,她總是一副不咸不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挺氣人的。
「南橙枝」
「嗯?」
「你對我是不是有很大意見?」
「沒有」
眼神躲閃,明顯有心虛的成分。
她因為天氣的燥熱而微微泛紅的臉蛋,在傅則北看來跟個熟透的,任人採擷的小番茄似的,紅撲撲的,讓人很想咬一口。
她從小就是一個很怕熱的人,站在太陽底下就像煮蝦子似的,不一會便滿臉通紅。
很是嬌嫩。
想到這裡,傅則北嗤笑一聲,眼尾挑起,眼神不躲不閃,勾唇道:「看來是挺大的」
南橙枝拿著筷子的手指收緊,抬起烏黑清亮的明眸,櫻唇微張,但是卻沒有再開口。
她似乎捕捉到了他眼底轉瞬即逝的一抹黯淡。
或許,是看錯了吧。
從小到大,傅則北總喜歡欺負她。
會拿蟲子嚇唬她。
會壓榨她的勞動力,讓她幫他拿書包,幫他寫檢討,在他籃球比賽時,還要給他送水。
會故意不分場合地挑逗她,她越是沉默,他的欺負便更甚。
而這些在他惡勢力的「恐嚇」下,她不敢告訴南澤楷。
可其實就算南澤楷知道,也始終改變不了什麼。
他對傅則北是帶有濾鏡的,畢竟兩人小時候是穿過同一條開襠褲的兄弟,兩人對彼此早已知根知底。
此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兩人不約而同地側過臉,只見南澤楷一手半插口袋,笑著走來,而他身後跟著臉色微紅的程慕雅。
她嬌羞的目光帶著幾分躲閃地落在傅則北身上。
她發燒還沒好,季萍千叮萬囑讓自己在學校多照顧她。
南橙枝放下筷子,仰著頭,乖巧道:「哥哥」。
後者揉了揉她的腦袋,目光落在她的盤子上,眉頭微蹙,說:「怎麼吃這麼少?是不是今天的菜品不合胃口?」
聞言,她搖頭,下意識地看了眼雙臂隨意搭在椅背上,眼尾微勾,薄唇含笑,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傅則北,隨後慢吞吞地說:「吃飽了」
身後,程慕雅彷彿一個局外人站在原地,垂直放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指尖泛白。
她不懂,亦不甘心。
憑什麼南橙枝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所有人的偏愛?
無論是南澤楷,還是傅則北,從未對自己有過這樣溫柔的眼神。
而南橙枝不過是一個被收養來的孤兒,不過是一隻寄人籬下的寄生蟲,她怎麼敢,怎麼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本不屬於她的幸福?
她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南橙枝可以得到這麼多的偏愛。
尤其,是傅則北的溫柔與偏愛。
程慕雅輕咳兩聲,聲音虛弱地開口:「橙枝,我身體有點不舒服,你能陪我回宿舍嗎?」
雖然是對南橙枝說的話,但是她的目光未曾從傅則北身上移開半分。
南橙枝點頭,說了聲好,正欲站起身來,卻被傅則北長腿一伸,擋住了她的出路。
腿長,還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急什麼?把飯吃完!」他斜長的鷹眸半眯,對著她盤子里沒怎麼動過的飯菜頷首示意。
他的眼神太有侵略性,南橙枝只得乖乖坐了回去。
不用看也能猜得到,此時程慕雅的臉色肯定很難看。
唉。
估計又要不得安寧了。
看見傅則北像個操心的老父親般管著自家妹妹,南澤楷嘴角揚起一抹好笑的笑容,帶著幾分調侃道:「聽則北哥哥的,乖乖吃飯」
最後,還是南澤楷將程慕雅送回宿舍。
而她,在傅則北灼熱目光的監視下,慢條斯理地將盤子里的飯菜吃完。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對一的監考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