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如
第五章自如
「恭喜老大成功修成人身!」
「恭喜什麼呀,那些靈芝雪蓮功效太過,我的身子虛不受補差點丟了條小命!」梁吟看著鏡子里這具嬌小的身子有些發愁,根本不像她預想的那般美麗動人,五官尚且還算精緻,只是這黝黑的皮膚算怎麼回事,不若闋宮裡那些妃嬪,就是庭院里洒掃的宮婢都是白皙透亮,膚若凝脂的,還有這四尺多一點點的身量,總之一言難盡。
墨蛉聞言,急忙問道:「老大你受傷了?嚴重不?」
「沒有沒有」梁吟擺擺手,似乎是想起了昨晚在玉明殿的場景,嘴角含笑道:「我命大,得遇貴人!」
幸好昨夜是最後一夜,進入十一月以後,就不需要每夜在御花園司夜了,連著三天唱一樣的,估計司命星君快要來找她麻煩了……
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北國的寒風,闋宮裡除了松柏冬青之外,其他的樹早就掉光了葉子,北風肅殺,萬籟俱寂,想到還沒有準備過冬的糧食,再看著周圍光禿禿的一切,梁吟就覺得腦仁疼。
「對了,你過冬的糧食分我一半吧……姥姥已經閉關了,就我自己吃不了多少,你分我一半就好……」梁吟難得求一回墨蛉。
「老大,就您那食量我可不敢苟同,突然想起要過冬,我正好撿了張皮革要加固屋頂,我就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墨蛉三步並作兩步,一溜煙就跑沒了蟲影。
這能不能算是不是樹倒猢猻散,大難各自飛啊!梁吟無比惆悵,難道這個冬天她要飢腸轆轆,活生生被餓瘦嗎?她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姥姥出關至少要明年初春,聽說北翟即將來訪,到時一定熱鬧非凡,她是不是可以這個冬天去謝泓的玉明殿蹭點吃喝,他那裡夜燈慵翦.香溫夢暖,飫甘饜肥一定是個過冬的好去處,梁吟再次覺得她算盤打的夠精夠響!
梁吟白天就趴在洞里睡覺,晚上時不時都會去謝泓的玉明殿扛個果子來打牙祭。謝泓似乎也是提前備好的,窗邊的幾個小蝶里總是備好時鮮的蔬果和切好的綠葉,對於梁吟三更半夜總是會潛進自己的書房偷吃的,謝泓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還會吩咐延恩在窗邊養了綠植,初冬就開始燒銀屑炭了。
不日太子即將性冠禮,北翟的使臣也會入長安覲見,各種瑣事堆在一起,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寢殿睡過安生覺了,梁吟總是見謝泓他書房裡的燭光亮到很晚,她進去偷東西吃的時候,都會見他伏案很久,聽說太子玉體欠安,所有的事都丟給了他一個人。
梁吟剛開始進去偷東西吃的時候都還小心翼翼的,她先是倚在書房的外壁,後來改趴窗沿,到後來等到膽子大了,就直接現了人形,翹著二郎腿倚在謝泓的榻上吐葡萄皮,啃雞爪子,謝泓數日的夜宵都進了她的肚子。
梁吟心滿意足的拍拍鼓起的肚皮,又是美餐一頓。
「只我一人吃怪無聊的,你要不要也來點?」她忍痛分出去最後雞腿,畢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她還是謙讓一點為好。
謝泓抬眼看著她手裡的雞腿,又看見她一臉不舍的表情,嘴角輕笑:「你盡興就好,我不餓!」
「那我就不客氣啦!」
梁吟賴在謝泓的書房也有幾日例如,她越發看不懂這個少年,他明明只有十六歲,這在他們族裡還是要被爹娘精心呵護的孩子呢!他的外表芝蘭玉樹,溫文爾雅,平時看的書也多是仁禮中庸的儒家經典,彷彿再過幾年便是那英俊瀟洒,風度翩然的兒郎,卻是沉默寡言,剛毅隱忍的性子……
可是民間傳言他又是另一般不學無術的市井紈絝,她想也許這便是深宮吧,凡事都是忍三分,讓三分,話只能說三分,畢竟人心隔肚皮。
還是他們寒蛩族好,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勾心鬥角。
「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後霜前著意紅。猶勝無言舊桃李,一生開落任東風。」她覺得無聊就淺唱了一首,她覺得他現在這般處境,和詩中的那一株木芙蓉極像,都是爹不疼娘不愛,哪怕自己從小父母早亡,也還有姥姥的疼愛同族的關懷,不像他這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猶勝無言舊桃李,一生開落任東風。」謝泓重複了一下這首詩的后兩句,他這是被人同情了嗎?
「原來你是個能詩善賦的!真看不出來!」謝泓放下手中的毛筆,言語中似有一抹打趣的意思。
梁吟啃完最後一個雞翅,意猶未盡的舔舔自己的爪子,「那是當然,雖然我不喜讀書,但也是從小被姥姥逼著閱盡百家典籍,通讀道藏三千,這點子詩詞本姑娘還不放在眼裡,你這一屋子的書沒有哪本是我沒看過的……」
她自小是聰明伶俐,過目不忘,奈何唯一的剋星就是「稷傾」之術的萬千音符,實在是悲哀!
梁吟看著自己身上從浣衣局偷來的這身低等宮女的衣裳,甚是鬱悶,一襲淺粉的襦裙,無花無飾,只是在這粉色的映襯之下,她麥色的皮膚更加陰沉無光。
只見謝泓卻是一襲白衣勝雪,墨色長發鬆垮的挽在身後,他走到榻前的小几上,似是不經意間彈奏起擺在上面的古琴,悠然低沉,清如濺玉,旋律正是梁吟剛剛吟唱的那首。
「不知詞曲可有名字?」謝泓問道。
「我隨意哼唱的一段而已,還沒有起名字。」梁吟搖頭道。
「便換作『隨心』可好?」
她細細想來:「隨心便能所欲,木芙蓉無言逃離紛擾,所求只唯心而已。」
窗外下起了細雨,這是最後一場深秋雨吧,添了些許冬日的冰冷,青石路,白玉階,仙雲墮影,亭台樓閣,梁吟忽然覺得站在她身邊這個少年,他的心並不像他的年紀,而像是一個耄耋老人,盡了一身榮光,散了一世繁華,那般垂垂老矣。
他能詞賦,功騎射,擅謀略,若他生在一般的士族,本該是個英俊瀟洒,意氣風發的疏闊男兒,卻只能偏安一隅,窩在闋宮的一角蟄伏,仰人鼻息,苟且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