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東風不遇 (七)
連亦谷站在玉淮洛身邊有個把時辰了，梁蕭和玉小樓他們還沒回來。
他們是說，連懷塵和連翹，自玉小樓拉著梁蕭離開之後，那兩人就扭扭妮妮得走過來向大哥請示說也想去。
連亦谷自然毫不猶豫的應允了。
現在屋子裡就剩下他和玉淮洛兩人，一個站在書案邊，一個坐在書案邊，一個在看書，一個看他看書。
無聲的沉默灌滿了整個屋子，但是沒人感覺到尷尬。
直到玉淮洛從書中一覺夢醒過來，竟已經過了一個時辰，長公子晃晃有些酸痛的脖子，連亦谷在一邊立馬開口道：「亦谷幫長公子捏捏肩。」
嘖，乖巧的像只讓人忍不住欺負的小綿羊。
玉淮洛握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笑問：「亦谷可想去八月會？」
連亦谷的手還被他握著，也沒有抽出來的意思，一本正經的回答道：「若是長公子想去……」
玉淮洛打斷他：「我問你想不想去。」
連亦谷一愣，復答道：「想去。」
因此玉小樓竟在中秋節會上遇見了玉淮洛和連亦谷，怎麼說看起來都不像是會出來玩的人。
玉淮洛對此並不覺得尷尬，反而臉不紅心不跳的拿著自己的那把鐵骨摺扇對玉小樓說道：「妹妹和梁公子好雅興，君只是陪亦谷出來遊玩的而已。」
玉小樓有些無奈的扶額，同情的看了一眼身邊跟隨著的連家大公子，對玉淮洛不禁揶揄起來：「哥哥就知道佔大公子的便宜，明知道人家那麼聽你的話。」
連亦谷一愣，渾身有些不自在的轉過臉去，一句話都沒說。
玉淮洛這時候反倒開始耍起賴皮，一臉笑意的說道：「亦谷自然最聽我的話。」說完，竟拉著連亦谷直接就向另一條道路走。
玉小樓一臉懵逼的看著自己哥哥完全不管她的拉著連亦谷就走，轉過頭對梁蕭道：「為什麼我覺得玉淮洛對大公子比對自己妹妹還好？」
梁蕭面色淡淡，內心卻翻湧的宛如潮水：「整個京城，誰都知道長公子和家中的妹妹從不來往。」
玉小樓臉色詫異的看了一眼遠去的兩個人：「京城之外沒人知道？」
她想起了這一路上自己假扮相府二小姐，到了京城豈不是要穿幫？
「這種事在下就不清楚了。」梁蕭卻淡淡笑起來，拉住玉小樓的手便往前走：「既然是出來玩的，自然不能負了這良辰美景才是。」
玉小樓那一瞬間突然感覺，梁蕭的側臉在空中升起的煙花背景下，是那麼的熟悉，有種淡淡燭火的溫度。
她笑起來，握住梁蕭的手跟上：「自是不負！」
那晚的場景玉小樓此後也並不記得太清過清晰，那個朝代的八月會，與後世的差距太過明顯。
她推著手中的河燈，看見那一朵紙做的蓮花緩緩向河中飄過去的時候，又從糖葫蘆小販手中接過那一串從稻草桿上摘下來的糖葫蘆的時候，看見現代已經幾乎看不到的古代糖人手藝的時候。
竟有種自己與這個時代，融合的天衣無縫的錯覺。
玉淮洛帶著連亦谷轉過那條街過來的時候，他迎面便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金紋雲竹黑錦衣，以玉為冠，腰飾環佩，腳踩金絲雲紋錦靴，一臉笑眯眯的看著玉淮洛。
玉淮洛面色不改的看著他，兩人互相對視了半晌，玉淮洛才開口：「不知長生樓還有何事。」
眉宇之間儘是不耐和厭惡，連亦谷站在玉淮洛身邊，大拇指緩緩的打開了手中的竹骨扇。
那人顯然是料到玉淮洛會來，臉上笑意不減，對玉淮洛邀請起來：「看著煙花盛景，長公子竟無心欣賞，好生可惜。」
玉淮洛面色冷冷：「只怕有人窮追不捨，並不放過。」
剎那間，他手中的扇子啪的一聲打開，露出細白的十二隻扇骨，在燈火耀眼的夜色里倒映出森然的冷意。
那人腳步悄悄後退了兩步，放在身側的手指有輕微的顫抖，目光有一瞬間的游移不定，復而又顫顫巍巍的回過神來，與之對視：「我家樓主只想要一件東西，並不想與長公子為難。」
玉淮洛冷嗤一聲，並不把他放在眼裡：「如果他真的想要，何不自己來取？」
說著手中拇指用力一劃，一隻扇骨出現在面前男人的脖子上：「出來。」
空氣中沒有任何動靜，男人不動如鐘的站在原地被玉淮洛威脅。
突然之間玉淮洛感覺身後一陣極其冷冽的寒氣你衝過來，他一把握住連亦谷的手將其拉到身前，顧東風破空而來的暗器擦著呼嘯的風聲，嗖的一聲刺進牆壁里。
男人也趁機從玉淮洛手底下逃脫出來，閃身站到顧東風身前。
玉淮洛鬆開了連亦谷的手，將他護到身後，用極其低的聲音對他道：「去找小樓。」
連亦谷跳上房頂的一瞬間，玉淮洛十二隻扇骨飛出，擋住了顧東風使出的五把暗器，在空中交接，撞出清脆的叮噹聲后，直接落地。
十二隻扇骨完好無損的回到玉淮洛手中。
顧東風臉色有些冷然的盯著玉淮洛：「人不讓我留，東西總能讓我取回來。」
玉淮洛不緊不慢的收起了摺扇：「小樓是我妹妹，豈能讓你輕易動手？」
「哼，她到底是不是，你心裡自然清楚。」顧東風冷哼一聲：「這是我長生樓的事，與你十二城無關！」
玉淮洛反倒有些不屑：「自己弄丟的東西，還有臉面要回來？」
顧東風有些咬牙切齒的握緊了拳頭，如果不是不遇，那顆貓眼石根本就不會直接被送出去，他原本就沒有把這件東西給玉小樓的打算。
見顧東風不開口，玉淮洛更有些諷刺的看著他道：「而且自己還不想出面要回來，讓手下人去搶？長生樓什麼時候這麼落魄了！」
顧東風一時滿臉的難堪，他咬緊了牙齒才壓下心底的火氣，一拂袖轉身離開。
連亦谷這邊早已處理的乾淨，他目光淡然無波的看著倒在黑夜裡的幾具屍體，轉過頭看向了長公子所在的長街方向，走出了繁華熱鬧背景下的漆黑河邊。
他頗有些厭惡的擦了擦白色衣袖上沾染的污泥，剛一踏入明亮長街的那一刻，玉淮洛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玉淮洛臉上沾了些血跡，不知道哪裡弄出來的，連亦谷眼瞳驟縮，又迅速的恢復過來，幾步走上前去，在走到玉淮洛跟前幾步時，強行按下自己準備伸出的手，面色有些疏離和恭敬：「公子受傷了？」
「不礙事。」玉淮洛淡淡道，伸手將臉上的血跡擦乾淨，瞥了一眼連亦谷身後，對他道：「走吧，小樓也該要回去了。」
連亦谷瞧見玉淮洛臉上淡淡的血印子，輕皺起了眉頭，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說：「公子向來不沾血，這回怎…」
玉淮洛臉色陡然一沉，手中的扇骨被大拇指在輕輕摩挲，好像下一秒就會竄出去封喉取人性命
連亦谷感覺身邊的空氣都冷了幾分，在玉淮洛身邊安安靜靜的走著，一言不發。
良久玉淮洛才冷冷的開了口，那口氣好似從千年的冰窟發出的一般：「方才那樓主對我說，枯骨女也在你那。」
連亦谷一愣，目光轉瞬落到玉淮洛的手指上，用力捏住扇骨的手指竟然在微微的顫抖，他甚至腦子都不帶思考一般，伸出手一把抓起來玉淮洛的手腕，目光直盯著那隻纖細白皙的手上，一道道細長的血痕。
這些，方才都被他的衣袖擋住，不見半分。
「這是長生樓不遇的招式？！」連亦谷驚呼一聲：「公子你與他對手了？」
玉淮洛不動聲色的抽回手：「不礙事。」
他回想起剛才自己被不遇攔下，那一身紅衣，面容絕色甚至比過女人，手中牽著根根看不見的天蠶絲，低低笑起來的模樣。
「長公子，盡人事，聽天命，不是挺好的么？」
玉淮洛只臉色冷冷的丟了一句：「痴心妄想。」
他生平第一次任憑對方傷了自己，也顧不得那麼多，只管向連亦谷的方向去，在半路上才截住長生樓樓主手下的四大殺手之一——枯骨女。